上官杰被她响动惊醒，睡眼惺忪，傻问道：“彦儿，你这是做什么？”

萧彦儿猛地一惊，心道，他一开口便露傻气，不如睡着时迷人。我这是怎么了？都怪上官婉那葡萄，简直摄人心魄，久久不退。

梅儿和兰儿在外面候着，听见二人已起床，便进来给他们梳洗换装。

广平公主上官秀也安置在府里，她洗浴后一番梳妆，渐渐恢复了气血，穿上新衣，那公主的气质，又附上身来。真是人靠衣装。

上官杰带着广平公主，由石开山和萧彦儿二人护卫着，便坐辇车去秦王大将张放府中，不管能不能要回那琉璃金钗，且去试一试。

马车一路南下，穿过笔直的开阳大道，不一会儿到了永和里。众人下了辇车，却见张府门外，车水马龙。张家的奴仆们正忙前忙后，搬运物品上车。

递过名帖，不一会儿，张放便亲自出迎，行礼后，乐呵呵道：“王爷怎么有空来末将的府邸。”又瞥见广平公主上官秀，心道晦气，这个女人又来纠缠了。

上官杰问道：“怎么张将军你要走吗？”

张放方脸豹眼，虬髯浓须，长相极丑。他是军伍出身，凭借一身武艺逐渐崭露头角，为秦王所用。

他粗声粗气道：“回王爷，秦王已领征西大将军之职，要都督秦、雍二州，末将奉命先行去长安准备，替秦王打好前站。”

上官杰便道：“那孤就直言了吧，阿姊思念太妃，有一支太妃遗留的琉璃金钗忘在你府上了，孤想替她赎买下来，不知意下如何？”

张放将上官杰悄悄拉倒一边，轻声问道：“王爷，你与那妇人非同胞姐弟，何必出这个头？她是个扫帚星，洛京上下都说她克死太妃，克死亲哥，又将丈夫全家克死。触这个霉头作什么？”

“什么扫帚星？！”上官杰怒道：“那是孤的阿姊，是广平公主。”

“她公主之爵已经被废。”张放想了想，秦王曾经告诫下属明面上尽量不要惹恼皇亲贵胄，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强。

他便道：“也罢，既然是王爷所托，末将不敢言卖，找到了送还给王爷便是。王爷稍等，末将是个粗人，什么奁盒钗子都不清楚，我问问府中女眷。”

正值张放全家搬回长安，他的夫人和十二名妾室都在大堂等着上车西去。

上官杰等四人一同进了张府大堂，见张夫人耷拉着脸，满脸皱纹，甚是难看，与张放却也般配。其余十二名妾室，个个亭亭玉立，容姿娇艳，胜那大夫人百倍不止，尤其是最小的妾室，名曰红袖，国色天姿，男人看了心动，女人见了嫉妒。

待众人给上官杰行完礼后，张放问道：“你们有谁在原府邸的物品中见过一支琉璃金钗？那是已故太妃的遗物，不是凡人能戴的。”

众女都说未曾见过，只有红袖低着头不作声。

上官秀眼尖，一把拉过红袖，指着她头上正插着的金钗道：“就是这支。”说罢，不管不顾将钗拔了下来。

那红袖一头乌发瞬间散落下来，她一甩头，将长发拢在一边，表情嗔怒，那倾国倾城之色，令人怜爱，便是傻子上官杰也看呆了。

一个被废黜的公主竟然在府上直接抢钗，张放心中厌恶上官秀无礼，便问红袖道：“你这金钗哪里来的？”

红袖身子向下一福，柔声道：“老爷，我原本是山都公王凯的妾婢，这钗子不是新物，是公爷旧时就赏我的。”

她那声音宛若黄莺，又清脆又好听，让人无法怀疑。

上官秀将手中金钗细细一看，道：“你胡说，这支钗分明就是太妃送我出嫁之物。”

红袖也不辩解，只是委屈得看着张放，又看了看上官杰。

萧彦儿从上官秀手中接来金钗，仔细一看，问红袖道：“你如何证明，这支金钗是旧时之物？”

红袖一愣，忿忿道：“你们莫名来抢的我钗子，还要我来证明，焉有此理？”

上官秀辩驳道：“这钗子琉璃翠绿，浅纹雕着的是‘凤鸣九天’。若不是宫中之物，谁敢戴凤？”

这话有道理，众人便齐刷刷看向红袖，听她如何解释。

红袖便道：“山都公是故文明皇后王氏的亲弟弟，先帝的亲舅舅，便是凤钗又有何稀奇。更何况，这根本不是‘凤鸣九天’，这是‘鸩鸟南归’。王爷，山都公鸩鸟的事迹你不曾听说过吗？”

文明皇后王氏是上官杰的亲奶奶，这个山都公王凯便是他的舅祖父。上官杰出生之时，文明皇后就已经病薨多年了，没有印象。但是舅祖父王凯却是极其有名。

上官杰点了点头，道：“舅祖父确有此事，他从南方带回了一只鸩鸟，结果被司隶校尉弹劾。三哥还没病的时候，下诏赦免了他的罪。”

萧彦儿没听懂，问道：“带回鸩鸟怎么就有罪了？”

上官杰摇了摇头，只道：“反正朝廷有律令，不准带鸩鸟过江。”

那红袖便接话解释道：“鸩鸟生长在南方毒虫蛇蚁之林中，剧毒无比。所以，不只是大宁朝，历朝历代都不准抓鸩鸟过长江，更别提带回洛京了。”

萧彦儿便是南方蛮人，听到这种律令，有种含沙射影的感觉，顿感不快。

众人恍然大悟，却又听红袖泣诉道：“公爷买我回府年岁已迈，常常有心无力，便说我色相艳靡，是蛇蝎美人，才赐我这个鸩钗，暗讽我有毒于他人。公爷死时，人人都说红颜祸水，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说完，她便掩面哭泣，那哀戚之声加上这段悲伤的往事，连广平公主上官秀都有些动容了。

张放听闻却是一怔，张夫人更是又惊又怒，骂道：“你个贱婢，竟然带着鸩钗嫁入张家，你是想咒毒我全家吗？”

红袖一改温柔模样，愤然反唇相讥道：“你当我愿意？我是被老爷带兵从孙家抢回来的，身不由己。”说罢，突然起身向房柱跑去，用头猛得一撞，顿时血流如注。

张夫人还不解气，骂道：“要死死到外面去，不要脏了张府。”

她怒气未消，又转头凶巴巴对着张放，道：“你当我不知这个贱婢来历？她先是侍奉山都公王凯，大将军孙秀因垂涎她的美色而陷害山都公，王凯家破人亡；接着又进了孙府，没一年，赵王兵败，孙秀全家灭族；这等扫帚星你抢来作甚？你娶几个小妾我不拦你。但这样的毒货不准进我府里。”

门外张家仆役来报，一切准备妥当，马车也备好在等，问老爷和夫人什么时候可以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