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的大柳氏将顾嘉玉的神色尽收眼底，她眼底浮现一抹心疼，放下手上的杯盏。

“明儿，自从你去边关以后，嘉玉每一日都在佛堂念经跪拜，为你祈福，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顾明波听着大柳氏的话，从过往的回忆中抽离，看向对面的顾嘉玉，欣慰一笑。

“嘉玉从小就懂事，不像清玥，总是喜欢撒娇，母亲，我先告退了，我想去看看清玥，多年未见，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

顾明波说完起身对大柳氏行了一礼，得到大柳氏的点头后，立刻转身往外走。

顾嘉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呆呆的看着顾明波离去的背影，眼底浮现出一丝艳羡。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从小到大样样都比顾清玥好，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女工刺绣。

可是，每一次只要有顾清玥在，顾明波的眼睛永远都不会看向她。

好像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优秀，在外面的名声有多好，都抵不过顾清玥抵在顾明波的怀里撒撒娇更能让他欢喜。

大柳氏看着顾嘉玉失神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毕竟，在这将军府，只要有点儿资历的老人都知道，为什么一无是处的顾清玥会比样样优秀的顾嘉玉更得顾明波的欢心。

究其原因，无非就是顾清玥是温照柔留下的孩子罢了。

“嘉玉，你也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是，祖母。”顾嘉玉起身盈盈一拜，抬脚离开惠安堂。

顾明波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听雨轩，当他看见听雨轩已经褪色的牌匾时，心底霎时涌上浓浓的愧疚与思念。

听雨轩的院门大开着，顾明波站在门口，令他对院子里简陋的样子一览无余。

顾明波左右打量，站在门口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一个奴仆，他踱步走进听雨轩，简陋的院子让他顿时就无名火起。

“柳氏是怎么办事的，居然没有给清玥的院子里添置东西！等回头再找她算账！”

顾明波念叨着走到顾清玥的房门前，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推开房门。

他站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做出直接推门的举动来，他试探性的敲了敲门，又等了半晌，才等到顾清玥打开房门。

他看着已经和自己记忆里完全不一样的顾清玥，激动的无语凝噎。

顾明波眼含热泪，伸出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右手，想抱一抱已经亭亭玉立的顾清玥。

可他想到顾清玥如今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撒娇让他抱抱的小孩子了。

所以，顾明波只能黯然的收回自己的手，转而换上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清玥，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是我啊！我是你的父亲啊！”

顾清玥冷冷的看着自我感动的顾明波，绕过他，走到院子里的凉亭里坐着。

顾明波不明所以的看着顾清玥离去，他不明白，不过五年的时间没见，她怎么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顾明波狐疑的走到顾清玥的身边坐下，疑惑道，“清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在怪我，在你养病期间没有来看望你？”

“清玥，你怎么还是戴着面纱，是脸上的伤还没有好吗？

对了，你不在家的这几年，我每一次回京都会给你带礼物，回头我让人给你送来。

这听雨轩太简陋了，我让人帮你搬到其他院子里去吧？你去看看，你喜欢哪里，你看上哪儿我们就搬到哪儿，好不好？”

任由顾明波如何的喋喋不休，安慰关怀，顾清玥都无动于衷，她甚至还觉得万分的可笑。

她觉得，无论顾明波现在是以什么样的感情坐在这里，他为什么想弥补顾清玥，是愧疚？还是其他的什么。

她都觉得很可笑，因为，顾明波现在尽力想弥补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她死在五年前的那个阳光明媚的雨后，死在她信任，依赖的亲身父亲的疏忽中。

她死在柳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算计中，死在整个将军府里的每一个人的漠视中。

顾明波自己一个人正说的起劲，却在感受到顾清玥如万年寒冰一样的眼神注视下停下来。

他狐疑的用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穿着的盔甲，又反复查看自己身上的东西，他不明白，顾清玥怎么会以那样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清玥，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为父？”

“顾将军，我想你搞错了，你并不是我的父亲，而你现在在这里想弥补的那个人，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顾明波愣愣的看着顾清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话里想要表达的意思。

“清玥，我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很简单，你的女儿，顾清玥，在五年前，被送出将军府的第一天，就已经死了。

她死的时候，很不甘心，因为她还没有为自己的母亲报仇，而她一直依赖的父亲，也没有赶来救她。

甚至，她都不知道，对于把她送出将军府的这件事，她的父亲，也是点头同意了的，只因为，怕伤及将军府的颜面。

所以，顾将军，还请你不要在我这里装出一副舐犊情深的样子，我觉得，很恶心。”

顾清玥独有的清冷的嗓音如冬日里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的砸在顾明波的心上。

让他从刚才那个凯凯而谈，意气风发的将军，一下就变成一个风烛残年，又被子女抛弃的老人。

顾明波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清玥，她面无表情，清冷孤傲，完全不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可爱的糯米团子。

“清玥，我不知道这五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但是，为父以后会竭尽全力的补偿你的。”

顾明波脸色呈现灰白之色，声音暗哑，诺诺不安的说道。

顾清玥闻言，淡淡的睨了他一眼，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既然顾将军这么想弥补她，我可以送你下去见她。”

顾明波怔愣着，不敢言语，身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他刚才清晰的感受到了从顾清玥身上泛起的杀意。

“怎么？顾将军不舍得死了？是舍不得什么？荣华富贵？还是娇妻美妾？

呵......顾将军大可不必如此害怕，因为，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顾将军，所以，暂时还不会要你的命。”

顾清玥说着从衣袖里拿出早就写好的断绝书，浅笑着摆在顾明波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