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波看着被放在他眼前的那一张洁白的宣纸，上面所写的断绝书三个字生生的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颤抖着双手拿起断绝书，逐字逐句的看着上面书写的内容。

他强忍着想要撕碎这张破纸的心，捏着纸张的两根手指暗暗用力，强压下自己内心的怒意。

“清玥，你过分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知道我一旦在这上面签字，代表着什么吗？”

顾明波大力的把手里的断绝书甩在桌子上，疾言厉色的说道。

顾清玥无所谓的捡起飘落在桌角的断绝书，嘲讽的看着怒气冲冲的顾明波。

“我知道，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想快一点儿和这肮脏的将军府断绝关系，一刻，也不愿意再等。

我本来想让顾将军自愿签字的，既然顾将军这么不识趣，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顾明波端坐如松，丝毫不惧，他觉得，顾清玥无非只是嘴巴厉害一点儿罢了，并不可能会对他怎么样。

而且，以他自己多年历经沙场，身经百战的武功，并不觉得顾清玥能有什么本事来对付他。

顾清玥看着顾明波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在心底呼唤已经跃跃欲试的玉竹，“玉竹，动手吧。”

“好的，小主人，哈哈哈......老子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毁灭吧 ，愚蠢的人类！”

顾清玥听着玉竹说的那些中二 的话，略微嫌弃的翻了一个白眼。

“嗯哼......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头，我的头好痛，清玥，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顾明波双手抱着自己的头，脸上的表情极其的痛苦，随着头痛欲裂的感觉，一段段被掩埋在他记忆深处的过往，疯狂的涌入脑海。

记忆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初遇温照柔的那一天，那天，细雨霏霏，在那个烟雨朦胧的渡口，他见到了令自己怦然心动的姑娘。

那天的顾明波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直裾，手拿折扇，站在烟雨楼二楼的窗口，看见了刚好走下船的温照柔。

温照柔穿着一身绯色的齐胸襦裙，裙摆上绣着的银蝶随着她走动的步伐，翩翩起舞。

她被人搀扶着，轻移莲步，一步一步的走向停在岸边的马车，也就是这一步一步，走进了年仅十六岁的顾明波的心。

后来，顾明波几经打听，才终于知道她是行商温家在外面捡来的孩子，见她可怜聪慧，一直养着她。

他怀揣着年少慕艾的情感和心思，制造了无数的偶遇和机会，才终于让她答应和他在一起。

后来，他不惜要与将军府断绝关系也要迎娶她，他们刚成亲的那几年，如胶似漆，很快就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那时候的顾明波以为，他会一直都和温照柔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后来，随着他的父亲战死，他只能接替父亲的职位，征战沙场，他离开前，她说过，会等他回来。

可等他满心欢喜的从边关回来后，等来的，却是她与人通奸被诛的消息。

他气愤，不解，伤心，他不明白，她怎么会做出那样不知羞耻的事情来。

在他伤心的时候，如解语花一样的柳氏日日陪伴在他的身边，于是，他渐渐的沉浸在柳氏的温柔乡里。

虽然温照柔背叛他，但他依然对顾清玥很好，他见柳氏对顾清玥视如己出的样子，彻底的放下心来，奔赴边关。

虽然后来顾嘉玉的出生分走了他一部分的宠爱，但他依旧很喜爱软软糯糯的顾清玥。

后来，他在边关收到柳氏的书信，说顾清玥染上了怪病，毁了容，有损将军府的颜面，所以要把她送到庄子上养病。

顾明波虽然心中担忧，但与将军府的颜面比起来，他毅然而然的选择了后者，抛弃了年仅十三岁的顾清玥。

他想着，大不了等顾清玥养病回来以后，他再好好的弥补她就是，而且，顾清玥身为他的女儿，应该要为顾家的大局着想。

记忆的最后，顾明波看见了并排站在一起的温照柔和十三岁的顾清玥，她们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满满的怨恨与不甘。

他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以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而且，在他的认知里，顾清玥明明就已经长大，又为什么会以十三岁的样子和温照柔在一起。

他踉踉跄跄的想她们跑去，他想问问温照柔，当年为什么会背叛他，为什么不等他回来。

“柔儿，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

顾明波声泪俱下的哭诉着，仿佛在怨怪温照柔，又仿佛在责怪当年无能的自己，责怪自己没有追查事情的缘由，对大柳氏的话听之任之。

“将军，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相信我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为什么没有护好我们的孩子，让她年仅十三岁就死去？为什么？”

随着温照柔一声声的质问，顾明波的眼神渐渐清明，他猛地站起来，想去抓住站在他眼前的母女二人。

可他什么都没有抓住，他手上抓了空，用的力气太大，身体的惯性让他猛地往前倒去，摔倒在地上。

他仰起头，看着忽远忽近的温照柔和小小的顾清玥，向着虚空大喊大叫。

“这是哪儿？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坐在凉亭的顾清玥静静的看着顾明波大喊大叫，大哭大笑，不断的在这方寸之地折腾。

“玉竹，放他出来。”

“好的，小主人。”

困住顾明波的回忆消失，他迷茫的睁开眼睛，看到自己仰躺在听雨轩的凉亭里，疑惑的皱眉。

他果断的爬起来，像鹰眼一样犀利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顾清玥。

“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会看见那些东西？还有，那个十三岁的清玥是怎么回事？”

“我说过了，你的女儿，顾清玥，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死人当然是和死人在一起了。”

顾清玥低头垂眸，玩弄着自己的发梢，嘴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

“既然清玥已经死了，那你有是谁？”顾明波大声质问。

“我是顾清玥，来替她报仇的顾清玥。”

顾清玥抬头看向顾明波长满络腮胡的脸，面带诡笑，一脸的阴冷之色，令顾明波心中一寒，急急的后退两步。

“顾将军，签字！”顾清玥重新将断绝书摆在桌面上，往顾明波的面前推了推。

这一刻，顾明波的身体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般，即使他极力的不想往前走，但他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断绝书上印下自己随身携带的印鉴。

顾清玥拿起断绝书，满意的看着断绝书上那个方方正正，异常醒目的红色印鉴，轻笑出声。

“哼......再见了，顾将军，接下来，就请等待......将军府的覆灭吧！”

顾清玥慢条斯理的将断绝书折叠好，放入自己的衣袖中，起身离开凉亭，再不想看被定住的顾明波一眼。

被点住穴道的顾明波，气得眼眶凸出，全脸爆红，他现在很想立刻杀了顾清玥泄愤，可他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