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眼神里，一抹怨恨投射出来，不禁叫李仲感到不寒而栗。然而他忽然想起洪武提到的“张三妹妹”和“李四妹妹”，于是试探地问：“你是李思思姑娘？”

李仲的话宛如一支镇静剂，让正要发作的李思思瞪大了眼睛，忽然伸出手放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体温。

“你……没发烧吧……”

“我……”

李仲当着对方父母的面，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一去一来，却让之前还吹胡子瞪眼的老两口眉开眼笑起来。

李仲送走李思思一家后，工作愈发的得心应手起来。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

“李主任，急诊科来电话，新收了一个脑外伤的病人，点名请你过去帮忙做急诊手术。”

李仲刚写完病历，跟洪武几个人商量晚上的聚会，一个实习生怯生生地跑过来汇报。

“这不瞎凑热闹嘛！”

当即有人表达了对急诊科的强烈不满。

“师兄是不是没跟张三妹妹请好假呢……”

尽管大家忍不住一番吐槽，可救死扶伤的重任在肩头，李仲也不好当着实习生的面轻易回绝，正要走时却被洪武拦住。

“你是今晚的主角儿，缺了谁也不谁也不能缺你。不就是个脑外伤嘛，我替你走一趟，保证赶在第二场前跟大家汇合！”

一直以来，李仲对洪武的技术都保持着充分的信任，因此对洪武的提议李仲没有推辞。可是当他看着洪武匆匆离去的背影时，那场景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狂欢，是聚会的主题。只是酒过三巡，也没传来洪武的消息。直到张珊珊忽然打来电话，李仲忽然想起，那次令他几乎身败名裂的手术事故，竟和今天这状况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次没有洪武替他去做手术。

“不好了，洪医生出事了！”

电话一接通，传来张珊珊焦急的声音。

“病人死了？”

尽管李仲不想，但潜意识里他觉得这就是结果，甚至全部过程他都一清二楚。

“也该洪武倒霉！一上手术台，病人血压莫名其妙的就一直往下垮得厉害，用尽了办法都升不上去……”

张珊珊虽然没有表现得特别慌乱，但言语中的不安透过电话就能听得出来。李仲顿时心情全无。当他匆忙赶到急诊科时，一眼就看到坐在门口独自抽烟洪武。

“喂，咱们是无烟医院……”

李仲想了许久才说出这话来。他觉得，他也许知道这次事故的结局。

“从无到有，不过弹指一挥间。”

洪武弹掉烟灰，一边说一边轻轻掏出烟来给李仲点上。

“可从有到无，居然比这还要快！”

说着，他又深深吸了一口，重重吐出来。

李仲拿着烟，一时间百感交集。这事情虽然没有发生在他自己身上，可眼下这结果却更让他难受。

“这里面像是有什么阴谋！”

洪武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当一整盒烟抽完，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仲听了他的话，不禁陷入回忆之中。洪武见他的表情似乎有些茫然，以为他不相信，于是继续说：“那是个车祸伤的病人没错，全身多处骨折伴有颅内出血，可他的身上不仅没有任何一处明显的开放性损伤，拍片也显示没有任何一处内出血。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那种断崖式的血压下降，既没有预兆也没有过程，好像他的血容凭空消失了一样……”

洪武的意思李仲很清楚。他遇到的情况李仲也遇到过，那绝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生理现象。

“李仲，我想去做尸检！亲自去做！”

洪武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话斩钉截铁。

事实上，李仲也曾有这想法，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他在那里!”

果不其然，曾经纠缠李仲的麻烦，同样没放过洪武。

“庸医！”

一帮打着家属旗号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了过来，对洪武展开了声泪俱下的谴责。

“好好一个人，就这么让你给治死了！”

“对，要让杀人犯偿命！”

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上来就把洪武围得水泄不通，李仲根本没法挤进包围圈去。此刻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觉得自己更能看清楚一些事。

“各位各位！”

李仲本想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可一想起昨晚上在便利店的经历，便立刻变得客气起来，小心翼翼地拨开人群赔笑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无谓再为难活着的人了。我们洪医生已经尽力了，只是伤者确实受伤太重，所以……”

当话说出口，李仲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那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在他的日常是不可能存在的。

“你算哪根葱！”

可李仲的客气根本没被对方当回事，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白了他一眼，说起话来冷冰冰。李仲还想往里挤到洪武的身边，去路却被封死。李仲忽然意识到，这并不像普通的医闹家属。

“把杀人凶手带回去，接受公正的惩罚！”

人群里忽然有人呼喊着，这声音在李仲听来相当熟悉。

“你们不是执法部门，凭什么乱抓人！”

甚至洪武在人群中发出的微弱呼喊，也和李仲的记忆分毫无差。

“得救人！”

李仲心知眼下的现实世界，还得依靠集体的力量，于是拿出电话就拨通医院保卫科电话。

“保卫科吗，这里有医闹……”

只是话没说完，李仲就觉得脑后一声闷响，随即便失去知觉。

“李仲！李仲！”

听到有人呼喊自己名字，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李仲觉得头疼欲裂，有种宿醉的困倦，张珊珊的脸在他面前仿佛有些陌生，过了好久他才想起昨晚的事。

“咱们得找人去就救洪武！”

“可是，据我所知……”

然而，张珊珊只是轻轻把李仲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告诉他，洪武一大早让人送来了亲笔辞职信。

“不可能！”

李仲几乎想都没想就说：“即便是他亲笔写的，也一定是被逼的！”

张珊珊没有作答，搀扶着他往科室走。然而李仲的脑子里混乱无比，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念头相互碰撞。

“我想去做尸检！亲自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