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李仲想起了洪武说的最后一句话，而那也曾经是他的想法。于是，他忽然站定并拉住张珊珊的手。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对于张珊珊来说，帮李仲的忙基本上不需要考虑。于是，李仲在中午下班之后，跟在张珊珊后面走进了临时停尸房。

医院原本不允许长期存放尸体，只是少数患者家属对死因有异议，或有关部门需要尸检的时候，才暂时存放在院。而这位死者因为是从急诊送过来，张珊珊自然享有“探视”权。

鉴于此，两人轻而易举找到了那具尸体。

“你确定要擅自做尸检吗？”

当两人把尸体拉出来放在操作台上，张珊珊郑重其事地问李仲，与此同时却拿出一把手术刀递过去。

“你还真是……善解人意……”

李仲接过手术刀放在一边，脑子转得飞快。在那个世界里，无数次同意识体打交道的经历，让他印象深刻。只是当要把主观上的东西，变成客观甚至应用于实践操作中，他还没想好应该怎样分辨。然而再往深处去考量，需要引起重视的事情就太多太多了。一时间李仲还无暇顾及。

尸体的脑袋上有明显处理过的痕迹，李仲一边感叹切口缝合的漂亮，一边毁掉洪武的这项杰作。当他轻轻揭开颅骨，两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惊呼。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赫然有两个脑子。

“怎么会这样……”

李仲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感受两个大脑皮层上的褶皱。两边的触感分毫无异，在同一个脑窝里就像一对双胞的山峦，各自耸立。

“人怎么会长两个脑子……”

张珊珊不解，同时却又急忙取下手套。

“你干什么！”

李仲见状，急忙制止她。

“这么罕见的情况，我得把它拍下来啊。”

“别！”

李仲忽然想到了癌细胞的分裂，心底涌起深深的恐惧。

“这东西不去了解可能会更好……”

他这么想，但没说出口，毕竟那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于是他放下手术刀，双手捧住脑袋从左到右仔细端详起来，想看看能否从什么地方取下一边脑子。

“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纹身？”

当李仲把尸体脑袋侧向一边的时候，张珊珊忽然指着尸体脖子说。语气中，似乎带有几分胆怯。

李仲正琢磨着该从什么地方下刀，忽然听到张珊珊的话，不由依着她的指示看过去，抢入眼帘的是一块蓝紫色的圆形图案。与其说是纹身，倒不如说是印章，就像屠宰厂里生猪检疫的那种。

“我还真以为那是梦呢……”

李仲倒吸一口冷气，禁不住想起了十里坡下的屠宰厂。在何皇的工作室里，他看到过一模一样、甚至连位置都一样的印章。据何皇说，那是用来区分活人和死人的标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张珊珊看到李仲的表情，一时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于是往他身边凑了凑。可这时，李仲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忽然想起，吓得张珊珊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抱住李仲。

“喂，停下你的袭胸行为好吗……”

李仲无奈地摇摇头，接通电话听见李思思的声音。

“李仲，今天几点下班，我请你吃饭，老地方。”

电话里传出的声音相当清晰，近在咫尺的张珊珊理所应当地听得很清晰。

“什、什么……老地方……”

李仲没取看张珊珊的表情，但他很清楚那眼神已经变得不太友好。可更要命的是，他确实不太清楚老地方在什么地方。

“总之，不见不散！”

看起来李思思并不相信李仲的迟疑，只是挂断电话后，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我也想知道，电话那头的美女说的老地方，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张珊珊一开口，李仲就能感受到满屋子的酸味儿。

可他们眼前，还面对着一具长着两个脑子的尸体。

“你装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张珊珊正说着，忽然听到李仲“啊”的一声，再看他时满脸都是深褐色的血渍，甚至还有些凝结成块的血污正挂在脸颊往下落。而李仲的手里，正托着一个比正常尺寸足足小一半的人脑。

“你……”

张珊珊顿时醋味儿全消，一边埋怨“你还真下得去手”，一边掏出纸巾来给李仲擦脸。只是李仲把那人脑反复观察了好几遍，突然说：“我想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断崖式的血压骤降了！”说着，他指了指那脑子。

张珊珊凑近了去，发现不禁在各路血管里充满了尚未凝固的血，就连那些褶皱里，也浸渍着不少血块。仿佛全身的血量都在同一时间冲击上了脑血管，造成严重的脑溢血。

“可是……”

这时候的张珊珊，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混乱。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太过诡异，完全超出了她的学识和认知，只是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的时候，从他们身边发出一阵低沉的呻吟声。

“是你吗？”

张珊珊疑惑地看了看尸体，脸色变得煞白。当她扭头看李仲的时候，发现李仲的脸同样苍白，于是双眼瞪得更圆了。

李仲此刻并不愿直截了当地回答张珊珊。可他很明显地感受到，整具尸体在悄无声息地颤抖，而那低沉的呻吟声也变得更加频繁了。

正当李仲脑子里一团乱麻，手里拿着脑子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人在内心里呼唤他。那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异常清晰。

“那是……”

李仲心里想到了一个的名字，但他不可能在这里说出来。毕竟在其他所有人的心里，那一位根本就不是人。

“李仲……”

见李仲没有回应，张珊珊还在不断呼喊他的名字，声音不住地颤抖。

“我在呢，别怕！”

李仲使劲儿摇了摇头，他忽然觉得那声音大概只是一种幻觉。

“你看你看，他的手在动了！”

张珊珊忽然尖叫起来，同时狠狠抓住了李仲的胳膊。李仲定睛看去，只见那尸体的手指，正试探着抬起来。

“怕不是还魂吧……”

李仲一把抹去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喃喃自语起来，随手把摘取的脑子放到一旁操作台上。

“你还吓唬我，要不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