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板带着二华在市里转了一圈。

这是二华第二次来市里，还有一次是很小的时候，已经记不清了。

这里的房子和乡下不一样，造得密又挤，还有很多楼房。

这里的女人和乡下也不一样，头发烫得曲曲的，衣服鲜艳，脸上也鲜艳，那嘴唇好像被咬过似的，一个赛一个红。

二华饶有趣味地看着。

漂亮女人谁不爱看？

二华心下猥琐想：不是夏天来，亏了！不然还能看她们光两膀子！

陆老板见他那花眯眯的眼睛，笑道：“等办完事情，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什么世面？”二华问。

“喏，”陆老板朝路上的女人努努嘴。

二华恍然大悟，挠挠脑袋拒绝道：“这……这不行，看看就行了，看看就行……”

“哈哈，你小子！这就叫做有贼心没贼胆！”他收回自己色眯眯的眼神说，“不过，罗珍这长相放到这群城里小娘鱼中也是不差的，二华你有福。”

二华听得心里美滋滋。

这一行果然没有那么顺利，出门的时候二华想着要是能有一家愿意放他的红木家具，那便是成功了。

这会儿已经下午，还没有谈成一家。

陆老板人际关系广，在城里朋友多。好几个都是开家具店的。

他们一家家拜访，朋友自是笑脸相迎，但是亲兄弟明算账，好好接待没问题，做生意还得另看。

说到底还是要有钱赚。

有两家已经有红木家具摆着，陆老板带着二华进去寒暄几句，只说了以后有机会合作记得联系，对方连连答应。

另有三家做的是洋家具，二华转了又转，真是稀了奇了，这家具都涂的白漆，怪不吉利的，刚走进店里，白花花地映入眼睛，瘆人。

这三家也没戏。

最后一家，离着主街有点儿距离，位置稍微有点儿偏。

到那儿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老板正在装门板，准备打烊。

“黄爷！”

陆老板一声喊，正在装门板的老黄手里一顿，回头看一下，皱巴巴的脸上笑开了喊：“老陆！”

黄爷赶紧又重新卸下门板，迎两人进去。

“哎，我这小店里就有点儿茶水，老陆你可别嫌弃。”

陆老板和二华接过杯子，这一天喝了不少茶，不过走的路多，说的话也多，这茶倒也适宜。

“黄爷，你说啥呢，我们兄弟俩，还讲究这个？”

黄爷点点头，原本无神的眼里有几分重逢的激动。

“你怎么突然跑来了？这位是？”

“都忘了和你介绍了，来，这位是梁二华，唐里村听说过吧，大名鼎鼎唐师傅的女婿兼关门子弟！”

“哦哦哦，唐师傅我知道，幸会幸会！”

黄爷伸手，二华赶忙双手握上，城里人到底不是不一样，说话和说书一样。

“这位，”陆老板顿一下，道，“我的拜把子好兄弟，江湖人称黄爷！”

“黄爷好，黄爷好！”

三人坐定，陆老板开门见山。

“这天都黑了，我就直说了，我来肯定有事。”

黄爷点点头，表示自己料到了，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在向下开了间家具店，前一段时间一把火烧得精光。”陆老板眯着眼睛，似乎那把火还在眼前烧着。

“店没了，我想着来城里看看。我嘛，别的不行还是只能做点儿家具生意。二华之前在我店里摆红木家具，生意不错。

不瞒你说，今天我们都走了好几家了，你是第六家。”

“哟，我们这情谊，你怎么把我排第六去了！”

黄爷有些责备地问。

陆老板之所以最后才来找黄爷也是有原因的。

黄爷这几年过的不好，先前他光顾着生意，孩子在店门口走没了，家主婆受不住，吊死在家里横梁上，他是送了一个又一个。

两人年纪差不多，一个红光满面，头发漆黑又上了香油，梳得溜溜的。

另一个脸色黄灰，面容枯槁，像是半截身子入了黄土。

他这光景，陆老板想着能不打扰就不打扰吧。

“咳，我从城东头来，这样一路拜访方便嘛，你看一天走下来，正好到你这里讨口饭吃。”

“哈哈哈，好好好，我做东，我们下馆子去，一边吃一边聊。”

说罢，装了门板带着两人去店里吃点儿。

红烧狮子头、松鼠桂鱼、卤汁豆腐干还有两个炒叶子菜。

两人走了一天，中午就吃了点干粮，这时候真是饿的时候，二华一瞅端上来的菜，顿时对两人的情谊毫不怀疑。

黄爷给陆老板和二华一人夹一个狮子头，自己夹了两筷子青菜。

“哎，给黄爷添麻烦了！”陆老板一个狮子头下去，这才有力气再开口。

“你小子胡说什么呢，添什么麻烦！”黄爷又给他夹一筷子鱼。

“黄爷，怎么光吃蔬菜？您也吃嘛！”二华说着要给他夹狮子头，黄爷笑着拦下，自己夹了块豆腐干。

陆老板在桌底下轻轻踢他一下，二华马上明白自己多事了，立即埋头吃饭。

“老陆啊……”黄爷叹一声气。

陆老板放下碗筷，默默等着他开口。

“你来的正是时候啊。”

二华抬头看他，且见他浑浊的眼珠被一团雾水包裹着，看来黄爷有故事。

“这店啊，我开了多少年了，具体都记不清了。但我一直记得当初为什么开。

是为了给她们娘俩寻个好生活呐！

可是现在店还在，人不在了！”

说完，他有些激动地抹抹眼角，二华不太明白黄爷在说什么，但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事，他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兄弟啊，我懂。”陆老板拍拍他。

有的生意人在外流连花丛，似乎看起来无情，实际总念着家里那两个人。

“不，你不懂呐。其实，这店我早就不想开了，因为没有意义了。

我能继续开着，就是想有招一日，万一孩子来店里找我来了，那……那……”

一阵哽咽，黄爷缓口气道：

“如今正好，我想回乡下去，你们替我把这店开着，要是孩子回来，一定带他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