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神赋
作者:喵不是 | 分类:古言 | 字数:3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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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问诊
在下界,是不允许使用术法的。
无论是医治还是武斗,都只能用自身所学的本领,动用妖术那是禁忌。
这倒不是赫胥拘着白术,而是三界规则就是这样。
不过,这也是赫胥将白术安排进军营的原因之一,妖术被禁,任凭谁都没法儿找到这只狐狸。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白术入军营的几个月后,北方传来战事。
此时的东都繁华依旧,丝毫不受传言的影响。
白术站在军营的后山上遥望北方,他问肩上的黑猫,“这就是您所说的祸乱?”
黑猫抬起后脚挠了挠痒,口吐人言道,“祸乱实则早就起了,起于朝纲,只是当朝皇帝一叶蔽目,又听信谗言,乱世也是顺理成章罢了。”
白术伸手揉了揉黑猫的脑袋,边往山下走边宠溺地说道,“您这天天和我待在一起,怎么就知道的这般清楚?”
黑猫嫌弃地想避开他的触摸,却因为身子矮小,脚下方寸,没躲得开,于是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白术气愤道,“管好你的蹄子,别以为小爷扮作猫,就当真是只猫了!”
赫胥这副小猫的样子,白术已经习以为常了,任他发多大的脾气,在白术眼里都是极其可爱的。
他假意歉疚道,“是,我会管好自己的,所以您是怎么知道的?又窥探天机了?”
黑猫在他肩上甩了甩尾巴,一边舔着前爪一边回说,“这还用窥探天机?皇帝纵情声色早就不是秘密了,你瞧瞧这几个月,有多少波流民了?再看看这军营,还有储备军的样子吗?内忧外患,他们一个都没处理好,受苦的终究还是百姓。”
听着肩上的声声控诉,白术不禁皱起了眉,他问,“这么严重吗,那岂不是要生灵涂炭?”
黑猫叹气道,“差不多吧,总之有的受呢。就小爷所预见的,大厦将倾,盛世不再。”
一人一猫回到营帐外便停止了交谈,人多口杂,要是让谁听了去,保不齐要说出闹鬼之类的话了。
人闲是非多,在这毫无军纪可言的城防军中,白术算是见识到了当朝军事的豁口。
他一个闲散的妖尚且看得清,可见赫胥所说非虚,朝纲早就乱了。
月中,不过几日的功夫,叛军南下已呈破竹之势。
消息传到城防军的时候,外面已经乱了。
白术一边配比着伤药一边闲话道,“就这一盘散沙的兵,还想去打仗?我瞧着要不了几个月,咱们都得迁徙。”
黑猫窝在晒匾里晃着尾巴嘲讽道,“你太高看朝廷了,小爷赌他们坚持不了一个月。”
白术停下手中动作,诧异的看向黑猫询问道,“这么快吗?”
他这才刚着手配置伤药,要是连一个月都扛不住,他这么点药材,怕是也救不回几个人了。
黑猫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无奈的说,“只怕更快,天时地利人和,朝廷一样都不沾,皇帝昏庸,奸佞当道,谁都救不了。”
朝廷具体是如何裁决的,军营后方的白术不知情,但从城防军突然紧张起来的氛围可以看出,都城很快也要打起来了。
只是,这样一支兵微将寡的城防军,能挡得了几时。
白术不是冲锋陷阵的兵,赫胥带他来也不是为了让他上阵杀敌,他只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好。
于是,外面如何慌乱都影响不到军医署,白术只管尽可能多得将三七、白及、马钱子磨粉入药,一包一包地摞在药架上。
这是他能想到的应付战损最快捷也最有效的药方,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作为医者,白术觉得,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可当他亲眼瞧见,留守洛阳的李、卢两位守城官因拒降而被诛杀的时候,他才真正的意识到,什么叫哀鸿遍野。
再高超的医术,也救不了百姓的恐慌。
有些仗不必打,大军压境就能摧垮一座城。
如赫胥所说,朝廷征兵不足一月,洛阳就沦陷了。
城防军痛失将领后便成了叛军的战俘,本来这支军队也没什么战力,叛军瞧不上这群乌合之众,也就将他们当成了苦力。
可另白术奇怪的是,军医署倒是没受到波及,只是几位军医被困在药房,房门紧锁。
洛阳沦陷当日,赫胥就跑没影了。
走之前他让白术等消息,这一等,就是两日。
两日后,黑猫从药房的屋顶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白术的肩上。
白术传音问道,“去哪儿了,两日都没回。”
黑猫扒着白术的肩伸了个懒腰,“喵”了一声传音回说,“出去转悠了一番,叛军暂时按兵不动,要在洛阳盘踞,好像是那老贼旧疾犯了。”
白术听得恍然大悟,他瞄了眼各自蹲在角落的几个军医好笑道,“难怪没动军医署,原来是有所求。”
黑猫抬眼瞧了药房一周,高傲地扬着脑袋道,“这里没几个有真才实学的,怕是还得靠你。”
白术挑眉看向黑猫,一脸的不解。
黑猫跳下他的肩走到紧闭的门前,透过门缝看向外面,又“喵”了一声。
第12章 问诊 qbxsw.com
只听赫胥语气嘲讽的说道,“朝廷派来的守城官其实还在路上,一路招兵一路前行,这会儿被拦截在了潼关,短时间内洛阳怕是要自求多福了。”
白术也走上前,瞧着外面的战俘被鞭笞催赶着,心里不禁一阵感慨。
前些天还瞧见这些人畅聊着将来要如何邀功,这会儿一个个竟都成了叛军的奴隶。
他惋惜道,“君不仁,臣不纯,将帅无能,士气不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黑猫转过脑袋看向白术,语气调侃道,“不错嘛,多读些书还是有用的,都变得文绉绉的了。”
白术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操作台继续研究药方。
却听见角落里的一个军医丧气地数落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折腾那些玩意儿,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活下去吧!”
黑猫听罢白了那人一眼,迈着高傲的步伐走向白术,口中“喵”的一声显得有些不屑。
白术只觉好笑,他分明听见赫胥说了句,“废物”。
他埋首继续配比着药方,不忘开口提醒道,“叛军为什么将军医署留下,你们想想其中关窍,杞人忧天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他知道,赫胥出去打探这一番消息,不单单是为他们自己解决危机,毕竟一个神一个妖,还能被凡人给怎么着了不成。
只是他还不知道,赫胥想的比较远,为的可不单单是这几个军医。
洛阳沦陷的半个月里,即便被关在药房,白术还是能听见外面传来的哭嚎声。
他是妖兽,他知道什么是屠杀,他也曾见过屠杀。
那一声声的哀嚎,像极了他小时候在堂庭山见过的,族人被残杀时的境况。
白术闭上眼想屏蔽掉这一切,却听见赫胥出声安抚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有些遗憾是时候弥补了。”
白术这才顿悟,原来此一遭,是这个用意。
他神情专注地盯着案台上的黑猫,眼里满是复杂之色。
曾经他以为自己要将灭族的仇恨就此忘却,可原来这人一直记得,还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劝诫自己,仇恨也是遗憾,不一定非要以暴制暴,拯救未尝不是一种弥补。
他无法得道成仙,着实不亏。
白术垂下头嘴角轻扯,神温柔起来总是叫人猝不及防。
可他却很喜欢这种被记挂的感觉。
尤其是如此偏心的记挂。
正当白术沉醉于某人的偏爱时,药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暴力地推开了。
来人一身军甲,满脸的络腮胡,一看便是胡人装扮。
那人环顾了一圈,又瞧向站在案台前手里拿着药包的白术,指了指他吩咐道,“你!出来!”
白术侧目看向黑猫,一人一猫对视了一眼,那黑猫便敏捷地跃上了他的肩。
胡人士兵看他想带着一只猫,怒声呵斥道,“将那畜生放下,你一人出来!”
听见“畜生”二字,白术立马变了脸色,他冷眼瞧向那个士兵,语气森森地说道,“管好你的嘴,大夫能治人,同样也能杀人。”
那人被白术森冷的目光盯地后背发寒,嘴上却逞强道,“待宰的羔羊还会咬人了?”
话音刚落,他挥起马鞭就朝白术甩了过去。
其余几个军医生怕瞧见血腥的一幕,纷纷将脸埋进袖中,不忍直视。
可他们不知,耍鞭子,白术是祖师爷级别的。
只见他抬手轻松接下了那道鞭子,同时还将鞭尾紧紧拽在手中,任那胡人使多大的力气也挣不脱。
白术轻笑一声,不屑的朝那胡人说道,“还去不去了?或者你想先打一架?”
胡人士兵用力拉扯着马鞭,想将鞭子收回,却没注意到白术突然松开了手,他几个踉跄间差点撞上身后的木门。
那人一脸惊恐地看着白术,磕巴着问,“你确定你是军医,不是士兵?”
这一手的力道,连他这种常年训马的勇士都不及,他不信这只是个普通的军医。
白术冷笑着往药房外走去,刚跨出门,他回头提醒道,“是不是军医,你带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胡人士兵看向药房里的其他几个怂包,想了想还是关上了门,警惕地带着白术往大营深处走去。
时隔半个多月,白术第一次看到叛军的军队。
果然和他们的城防军有着天壤之别,这样的差距,能打赢就怪了。
黑猫站在白术肩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那眼神,任谁看了都会怀疑他是只猎豹。
在众多兵士诧异的目光中,白术无奈的轻笑道,“要不,您收收神威?别人要以为咱们是去行刺的了。”
黑猫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傲娇的转过头,甩了甩尾巴,倒是有了些猫的样子。
来到军营最深处的一座帐篷前,白术被拦截了下来。
那人瞪了一眼领路的士兵怒斥道,“王上正商议要事,你带个中原人来做什么!”
白术瞧了一眼身旁的络腮胡子,那一脸的狗腿样,不见了刚刚耀武扬威的做派。
只听这人点头哈腰道,“二公子命小的去请大夫,这城里的大夫死的死,跑的跑,也就战俘里的几个军医还能用了。”
守门的将士抬眼看向白术,瞧他肩上蹲着一只黑猫,不悦地冲白术用蹩脚的中原话嚷道,“等会儿将你这猫丢外面,王上面前不得失礼!”
白术白了那人一眼,只轻轻回了句,“猫不在,我看不了诊。”
赫胥被他这番操作给整得不会了。
这是什么牵强的理由?
猫不在就不会医治了?
两个胡人士兵也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白术不理会他们,动了动耳朵,集中精神听着帐内的对话。
“父亲,潼关攻不下来,我们的军队就没法儿直捣黄龙,这封高二将可不是好策反的。”
白术听着这年轻的声音,以及他的称呼,判断出这人是叛军头目的儿子。
只听一道苍劲的声音说道,“不慌,潼关易守难攻,咱们慢慢耗,先在洛阳扎营,看看皇城那边什么风向再做打算。”
白术侧目看向黑猫,发现他也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不禁暗笑。
看来这人也没对策了,还是要摸清敌情才好做下一步的计划。
只听里面的对话继续着。
“父亲,儿子听说药王的徒孙就在洛阳军军营,已经叫人去请了,您要不要看一看?”
“当真是药王的徒孙?”
“当真,据说他进军医署就是仰仗这层身份。”
白术惊诧地看向黑猫,眼里满是疑问。
他怎么成了药王的徒孙?
黑猫伸出后蹄挠了挠痒,“喵”的一声解释说,“给你安排进军营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小爷总不能说你是药王的亲传弟子吧,这年纪也不对,可不就成了徒孙嘛。”
白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刚准备说些什么,营帐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里面的人看了白术一眼,先是一愣,没想到药王的徒孙这么年轻。
转眼看向他肩上的黑猫,又是一愣。
他指了指黑猫问白术,“这是何物?”
白术冷眼瞧过去,见是个年轻的胡人公子,猜到这人便是那叛军统领的儿子,于是他勉为其难的说道,“这是我的猫,没他我看不了诊。”
又是这套说辞,黑猫撇过脸,一副没脸看的样子。
那人刚要再问,就听面前的胡人士兵解释说,“二公子,小的也提点过了,可这人油盐不进,而且还身怀武艺,小的不是他的对手。”
这是在提醒他,此人有功夫,要防着。
白术瞥了眼身旁的络腮胡子,轻笑一声问道,“我乃药王嫡系,除了医术,学点武艺怎么了?没点傍身的本事,早不知死哪儿了。”
那二公子听了觉得有些道理,没多想,只又问了句,“你这猫,不咬人吧?”
白术听得有些汗颜,带着赫胥在凡间也有快半年了,头一次有人问这个问题。
他搓了搓鼻尖否定道,“只要你们别招惹他。”
白术隐去的下半句是,你们要是招惹了他,那可比咬人还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