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神赋
作者:喵不是 | 分类:古言 | 字数:3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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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谁的天下不重要
外面的世道乱成什么样,即便赫胥不说,白术也能猜得到。
每日都能听到的哀嚎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只是白术对凡尘没什么感情,谁当皇帝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可搅得民不聊生就是不对。
当他第一眼见到那个传闻中的叛军统领时,白术就知道,此人不仅心狠手辣,城府也是深得很。
光那人瞧着赫胥的眼神,就惹得白术一脸不悦。
虽然赫胥此时只是一只猫,他也容不得旁人这般审视。
白术语气不善的提醒道,“哪位需要看诊,早点诊完了我还要回去配药呢。”
其实他刚进帐篷,就知道对面那人大概什么病症了。
倒不是他自视过高,只是这病症医仙和他说过,和很久以前的某位贵人很像。
那人侧躺在胡床上,眼里的精明怎么也掩盖不住,却还是客气的问道,“先生所在的军医署已经被废了,还要给谁配药?”
这是旁敲侧击的打探消息呢?
白术冷哼一声回说,“抱歉,我做药习惯了,每日都要整些药方练练手,不然睡不着觉。”
赫胥觉得,这只狐狸忽悠人的本事渐长。
对面那人听得却是露出了然的笑,他赞道,“果然是药王的弟子,成了阶下囚还这般矜贵,看样子是有点本事了。”
白术看了眼对面那人,又瞧了瞧那位二公子,心道,这两人的心胸也是可以的,这般不敬还能泰然处之。
果然,反叛也是有本事的人才能干的事。
白术懒得周旋,他上前几步,直接坐在胡床旁的木凳上,伸手就去给那人把脉。
这脉一摸,白术就确认了刚才的判断。
他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在那父子异样的眼光中作揖说道,“将军这是头部淤血积压导致的眼疾,若想痊愈,需要长久施针排血,期间不能动怒,不能情绪起伏过大。”
称其为将军,已经是白术能给的最大的敬意了,他认可这人的军事才能,其他的,还是算了吧。
胡床上的那人眼里精光乍现,他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自己的眼疾能治。
病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治好,听医嘱的也无伤大雅。
而那位公子听了倒是没表态,只恭敬的说道,“那就劳烦先生了。”
白术瞧着这对父子,不禁觉得可笑。
看来这小子也不是真心实意的想治好他爹,把自己叫来,或许只是想确认一下他老子的病情。
白术和黑猫被安排进了独立的营帐,只是布防稍微严了些。
他想起临走前那个姓安的胡人说,“本王的病就仰仗先生了,只是近期事态特殊,还希望先生听从安排,切莫做那有伤感情的事。只要先生将本王的眼疾治好,安某人定当重酬。”
白术不是很明白他的用意,于是问黑猫,“他什么意思,要招揽我啊?先给我个警告,再给颗甜枣,以为我好忽悠呢?”
黑猫轻笑一声调侃道,“证明你有用啊,你要是一点用处没有,估计这会儿就给你砍了。”
白术轻哼一声,不屑道,“得了吧,我最多只当他是个普通的病患,其他的想都别想。”
黑猫跃到营帐门口,回头对白术说,“你先给他治着,别的事,稍后再说,小爷去外面再探探情况。”
话音刚落,不等白术反应,黑猫已经钻出了营帐,消失在了白术眼前。
白术将劝阻的话咽回肚子里,转身躺到了床上。
可刚一躺下,帐帘就被拉开了。
进来的是那个安二公子。
安二公子瞧见白术惬意地躺着,与他先前说的勤勉判若两人,挑眉好奇道,“先生不是说要配药方,怎的歇下了?”
白术冷眼瞧过去,平静地回道,“不过是不想同你们周旋,二公子竟还当真了,是我的不对。”
那二公子没想到白术在他面前连装都懒得装,刚要发怒,又想到什么,压下脾气干笑道,“先生说笑了,所以,我父亲的病,您是能治还是……”
不等他继续说,白术反问道,“二公子觉得我是能治,还是不能治?”
他不问希望如何,而是问觉得如何,也是给对方一个暗示,别以为他白术是个好利用的。
安二公子定定地看了白术一眼,了然地笑了,他沉声道,“那先生就好好替家父诊治吧,只是近日战事吃紧,还希望先生给家父留些时间处理国事。”
白术依旧躺着,眼角瞟向这位孝子,冷哼一声问,“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先生想要什么?”
看着那人眼里的算计,白术想起采衣当年老鼠的那个比方,安到这对父子身上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白术坐起身正视对方,面露忧色道,“我能想要什么,我是个大夫,不过是希望百姓无灾无病罢了。”
这话也算是比较含蓄了。
安二公子犹豫了片刻回说,“好说,我这就吩咐下去,尽量不祸及百姓。”
白术知道,这人承诺了不算,还得他老子点头才行。
第13章 谁的天下不重要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也算是个好的开始。
安二公子离开前停顿了片刻,回头对白术说,“先生的猫很特别,不过还是别到处跑比较好,听说中原人会驯兽,给不知情的瞧了去,将您的猫给捆了就不好了。”
白术面上感激道,“多谢二公子提点,我会看紧他的。”
实则,他在心里轻嘲道,就凭你们也配。
安家父子什么心思,白术是没兴趣知道的。
他只要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不枉费这双救人的手即可。
可等赫胥带着消息回来时,他发现自己又一次高看了朝廷。
原以为眼下情况已经是最糟的了,可竟然还能更坏。
赫胥说,退守潼关的两名武将坚守潼关不出,已经将叛军给拦截下来了。
原本这是一桩好事,可那皇帝不知又听信了谁的谗言,竟然处斩了那两名武将。
而这两位,就是安二公子忌惮的封、高二将。
白术听完直接被气笑了。
好好的两员大将,敌人正忌惮着,皇帝就给杀了。
这明摆着是想把江山拱手让出。
他有些看不懂局势,遂问道,“大人,这样的朝廷,咱们还要救吗?”
黑猫悠闲地舔着爪子道,“小爷为的不是朝廷,而是天下苍生。奸佞当道,百姓何辜。”
白术看着安老贼派人送来的一套银针,自说自话道,“那这人也不用认真救了。”
“犯不着。”黑猫打断了他的思绪,解释说,“战事不消,那老贼的心性就平复不了,他那病,只要有气受,就得继续熬着。”
白术听得一阵发笑,他看向黑猫打趣道,“您够损的,一边救着一边气着,神仙都扛不住这么造。”
黑猫抬爪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气愤道,“臭小子,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白术被打了也不恼,反正那小爪子劲头也不大。
他轻抚着被拍的侧脸笑了笑,眼里尽显餍足。
他接着之前的话题又问,“那潼关现在谁守?靠得住吗?”
潼关一旦失守,叛军将直逼长安,那时候朝廷还想翻盘,真就难如登天了。
黑猫懒懒的窝在白术身侧,歪着脑袋说,“一个年轻的将领,可即便天降神兵,碰上那样的君主,也无能为力。”
这话白术就听明白了,长安必失。
也是,能因为几句谗言就斩杀阵前大将,这皇帝的宝座也坐到头了。
别说列祖列宗保佑,神都不会保佑他了。
“既然已成定局,那我这边就着手安置难民了。”白术收好那套银针,喃喃道,“还得想办忽悠那个老家伙。”
见白术为难,黑猫好心提醒道,“他那个儿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且留心,别被他给利用了。”
白术轻笑一声回说,“他已经来过了,想让我别太尽心救治,还承诺不祸及百姓。”
黑猫仰着脑袋看向他,好奇的问,“你答应了?”
“那不能够,我是大夫,对患者一视同仁。只是这病患自己脾气大,那我也没办法。”
瞧着白术一脸的奸诈,黑猫垂下脑袋,留下一句话,便闭上眼小憩。
他说,“悠着点,别玩儿脱了。”
天宝十四年年末,白术开始给叛军将领治疗眼疾。
针灸了几日,安将军的眼疾就已经缓和了很多,他一高兴,立马下令,正月初一登基为帝。
他也不急着拿下长安了,反正洛阳本也是京都,等攻破了长安城,依旧施行两都制也是一样的。
就在登基前一日,白术给他施针的时候,请求妥善安置原住民。
说这话时,安二公子也在,他顺势也帮了一把白术。
算是卖白术一个人情。
安将军审视着白术,想从他口中问出用意,却得到他这样一个回答。
白术说,“新帝登基需万民祈福,方能得神明垂怜,保千秋万代。且我作为大夫,不忍百姓蒙难,遂请愿善待洛阳百姓。”
其实洛阳城早被洗劫一空,如今还存活的十之一二,多是老弱病残,掀不起什么风浪,白术懂,安氏父子也懂。
而在安将军眼中,儿子帮白术说情,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卖个好。
这些都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卖了他这个人情,往后再叫他给自己医治,应该会更用心一些。
于是,大燕皇帝登基那日,将城中剩余百姓都归拢到了原本的城防军营里。
而白术也暗中将城防军的残兵也安插了进去。
他觉得,自己要长时间留在新帝身边,总得有人照应那些百姓。
自此,原本的洛阳城防军营成了避难营。
由于得了二公子的应允,城中但凡出现流民,都会被带去避难营。
新帝觉得,即便给了中原人一个避难所,在没粮没药的情况下,那些刁民也活不了多久,于是并没将那处放在心上。
二公子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从来不过问避难营的事,也是怕自己知道的越多,到时候白术追责他不好交代。
可谁都不会想到,白术一个大夫能有多大的能耐。
自打决定安置难民,他就已经给远在金陵的乾甲送去了消息。
乾甲手里掌握着偌大的留仙居,洛阳城本也是留仙居的大本营,暗中送些物资进去还是不成问题的。
加上公孙府原本也是扎根于洛阳的百年大家族,即便举家迁走,洛阳周边的人脉也还是在的。
于是,白术人未到,避难营里的百姓也过得丰衣足食。
只是这一切,都被刻意避开了大燕人的耳目。
城防军的残部自知,白术是和叛军做了交易,才有了眼下的避难营,他们不愿给白术平添麻烦,于是自发性地组织了护卫队,日夜巡护在大营外,一方面防止外人打探里面的情况,一方面杜绝好事的难民将里面的消息给传出去。
这也算是给了白术一些方便,不怕避难营的安宁被打破,他也能着手一些别的事。
在给大燕皇帝治疗的半年里,就如赫胥所说,和长安那边的战事从未停过,却始终止步于潼关。
商谈军事机密,安氏父子是不会让白术在场的,只是白术知道,无非是如何攻打潼关。
这场仗打到最后会如何,白术不关心,他整日不是去军帐给新帝针灸,就是在自己的营帐里和黑猫聊天。
白术已经很久没见过赫胥的真身了,虽然小小的一只瞧着也是欢喜,可毕竟不是本体,总有些距离感。
他问黑猫,“皇城那边现在什么情况,这是要败呢,还是继续拉扯?”
其实他倒是想早些兵败,这样也算是能安定下来。
他不喜欢那对父子俩,一个比一个心眼多。
黑猫拱了拱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顺口回道,“别急,虽说是大厦将倾,可也只是将,还不到时候。你别小瞧了那边,能将叛军养得这般肥,朝廷也不是吃素的。只是皇帝昏聩,听了不该听的话,用了不该用的人。换个人当皇帝,说不定就能扭转乾坤。”
只是,龙椅易主的消息尚未传来,倒是传来了皇帝携家眷近臣出逃的消息。
这倒是将白术给听懵了。
活了这么些年,他头一次听说皇帝逃走。
稍稍一打听他才知道,那昏庸的老皇帝又整幺蛾子了。
他竟然不管不顾,让潼关的守城军出关应敌。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分明死守也能耗死叛军,他却让将士出关杀敌。
好日子过腻了,非要找不痛快,最终枉死那么多兵士。
白术可怜那些被断送的生命,却也只能可怜。
他们本就不是来干预时局的,除了静观其变,别无他法。
入夏,大燕军攻破潼关,直逼长安。
白术也随军去了长安城。
和洛阳相比,长安城的百姓倒是看得开。
毕竟皇帝都逃了,他们除了打开城门迎入叛军,也别无他法。
白术觉得,只要不屠戮百姓,谁坐上那把龙椅真的没所谓。
天下太平,不过是百姓太平。
百姓安则天下安。
这是赫胥教他的道理,苍生天下,不过是百姓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