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神赋
作者:喵不是 | 分类:古言 | 字数:3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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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参军
前十几年间,洛阳被称为神都。
赫胥觉得,神都二字还是挺符合眼下的盛世洛阳。
可由于皇权更替,神都重新恢复了他东都的称号。
而赫胥能预见的,是这盛世之后,逐渐衰败的李唐江山。
这也是趋势,哪怕有神的干预,左不过苟延残喘个十来年,最终还是会被取代。
世间没有哪个姓氏能坐稳江山千百年,就好比没有哪个个体可以亘古长存。
这是天道给予的限制,盛极必衰。
只是赫胥自己是个例外,却也难免历经几次生死。
有生之年,这应该是他过得最安逸的一世。
只是将那只狐狸独自关在宅子里,赫胥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出于私心,这是对他的保护,可赫胥是神,没有过多私心。
更多的,是不希望那恼人的天道得逞。
赫胥觉得,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洛阳城中有座高耸入云的殿堂,是刚刚卸任的女皇下令所建。
赫胥垂足坐于攒尖顶边,看着夜色下藏有九鼎的神宫,不禁感慨。
再宏伟的志向,终究敌不过时代的变迁。
思量间,那股熟悉的腐臭味迎风而来。
赫胥皱了皱眉,嫌弃地撇着嘴。
“阴魂不散。”
他口中念叨着,同时将垂下的双腿收回,盘膝坐在屋檐边。
来人瞧他那副懒散的样子,同样也是一脸的嫌弃,他轻哼一声道,“好好一个神,活得像个市井混混,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赫胥懒得抬眼瞧他,继续看向神宫不屑道,“你以什么身份来教训小爷?瞧不惯,你别来啊!”
“你以为我想来?”穷奇冷哼一声,衣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你说你闲得插手皇家的事做什么,天下局势本就是有定数的,你这一干预,小心坏了那个疯子的计划,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
赫胥白了这人一眼,龇着牙鄙视道,“你是担心他看小爷不顺眼,逼着你来动手吧?你也知道弑神乃是大忌,关心小爷是假,你这是在为自己操心呢。”
穷奇被毫不留情的戳穿也不怒,反倒是无所谓地笑了,他回说,“咱们兄弟俩也算是一损俱损了,你总不能为了报复我,赔进去你自己一条命吧?”
赫胥冷嗤一声,悠闲地躺了下去,枕着自己双臂看向夜空轻嘲道,“你不配。”
配不配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愿在同一个人手里栽两次。
那样会让他觉得很屈辱。
穷奇看了眼脚下的楼宇以及旁边的神宫,讽刺的笑了,“说来也是可笑,每一任帝王都想长盛不衰,借着各种古法彰显自己的帝王之心,可他们若是知道,这些都是被神踩在脚底的垃圾,会不会气的呕血。”
赫胥惬意的欣赏着夜色,眼角却不经意瞟向下方的宫殿,轻笑一声说,“垃圾倒是不至于,至少这几十年间,还是能保他们继续繁荣的。”
不过也就是几十年罢了。
帝王,即便是人之翘楚,也敌不过岁月变迁,时代更替。
尤其人的本性在那里,自律的人何其多,但忘本的更多。
穷奇垂眸看着一身懒骨的赫胥,忍不住摇头轻叹一声,“一直躲着总不是个事,你就没别的办法了?你家那只小狐狸可不是个安分的主,再这么关下去,迟早偷偷跑没影了。”
赫胥听得眉头微蹙,他这话不是没道理,一味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何况白术也着实不是个安分的,能乖乖呆个几十年已经很给面子了。可再久,怕是真的要闹了。
虽然也没怎么见他闹过,可光想想,就已经开始头疼了。
赫胥抿唇思索片刻问穷奇,“你最近没去祸害妖族吧?”
穷奇被问得一时发蒙,他不知道这和他之前问的有什么关联,却也如实答道,“没空,忙着汲取灵气维持这具身体呢。”
赫胥想想也是,死人的身体,保养的再好也是个死的。
他点头又问,“那家伙最近没再将手伸到你这里?”
只听穷奇冷哼一声说,“他要找的是凶兽穷奇,我如今的身份可是仙君。”
赫胥翻了白眼,吐槽道,“你可拉倒吧,离多远都能问道你那一股子的腐臭味,还仙君?他总有办法找到你,你还是想想下一次抢谁的躯体吧!”
“你家狐狸的呀!”
穷奇脱口而出的反应,却遭到赫胥的一记眼刀。
他愤愤道,“滚!想都别想!”
穷奇撇嘴轻笑,语气阴凉的说,“不想我弄死他,那你就早些想到办法解决了那个疯子,大家都得个安生。”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落实下来还是很难的。
毕竟,诸神其实也在天道的管控之下。
白术独自在宅子里大约过了一个多月,赫胥就回去了。
这期间,他深刻体会到一个道理。
同一屋檐下,见不着又怎样,好歹知道那人就在隔壁。
可若是那人出去了,就真成了孤家寡人,连个念想都寻不着了。
第11章 参军
赫胥回去的时候,捎带了些吃食。
名义上说是带给白术,给他的补偿。
可白术并不贪嘴,那就只能是犒劳他自己的了。
白术看着一桌子的小食,也是无语的很。
他满眼无奈的问赫胥,“大人,您这是出去觅食了?”
赫胥一手糕点一手茶,头都不抬地回说,“差不多吧,反正吃了不少好东西。”
白术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又问,“那您哪儿来的银钱?”
赫胥嘴里没停,眼珠子转了转,解释道,“陆吾不是应了皇室三个条件吗,小爷去完成了一件,顺手跟他们要了些银钱。”
白术抿唇不语,这确实是挺顺手的。
见白术一脸的无奈,赫胥反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承诺他们的是陆吾,又不是小爷,小爷收点酬劳有什么问题吗?”
白术轻咳一声摇了摇头,讨好道,“没问题,您高兴就好。”
赫胥放下手里的食物,嗦了嗦指头,不怀好意地盯着白术说道,“你也别闲着了,再过个几十年,这东都将迎来一场浩劫,到时候你去从军,给小爷拿点军功回来,也不枉费你这数千年的修行。”
白术听得眼都瞪圆了,他不可置信地问,“从军?我一个大夫,您叫我上阵杀敌?”
赫胥挑着眉点头回说,“医术不过是你闲来无事所学,可本质上你是一只妖,好斗乃妖的天性,你也很久没动过手了吧,采衣和穷奇打的时候,小爷瞧你挺想上去参合的。”
白术被揭穿心思,脸上一阵燥热,却还是抗拒道,“我不去,要是杀红了眼,我可不能保证收得住手。”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赫胥是谁,他总有自己的一套说辞。
只听他语气平淡道,“这也是你的修行,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不要成为欲的傀儡。”
这番话听得白术背脊发凉,如果不是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话题,他就要以为这是赫胥对他的敲打了。
赫胥瞧着对面的人脸色不太好,以为他还是很抗拒,于是缓声道,“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这不过是他想到的放白术出去透风的一个法子,沾染了凡人的血腥气,无论是穷奇还是上面那位,想找到白术,还是有些困难的。
而从军杀敌又不同于杀戮,原则上也是算不得作恶的。
只是这煞气嘛,时间久了,多行善,也是会除去的。
而且,哪只妖身上没点煞气,他家这是狐狸已经很干净了。
看着赫胥若无其事的又开始吃起来,白术藏好自己的心思,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到食盘边。
赫胥抬眼瞧去,差点一口呛着。
那是一只陶埙,很久之前,还是他送给白术的。
赫胥抬高视线朝白术望去,不解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白术眼光往亭子外瞟,说话的底气都虚了很多。
“这东西,我学不会。”
赫胥喝了口茶,咽下口中的食物嘟囔道,“没天赋,不怪你。”
这已经是赫胥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话了。
原本他回来之前还在纠结,要怎么提醒白术,别再吹埙了。
现在倒好,他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台阶。
赫胥伸手朝桌面挥去,抬手间,那只陶埙已经消失无踪。
白术看着放陶埙的位置空了,心下松了口气。
他拢了拢衣袖解释说,“不然我还是练武吧,凡人那些琴棋书画,我是一个都学不来。”
赫胥边吃边点头同意道,“小爷也是这么想的,妖嘛,就是要活得自在些。”
自在?
白术在心里描绘着这两个字,他觉得,他的自在,从始至终都和这人有关。
自在与否,他自己做不得主。
从来都做不得主。
府外是个什么光景,白术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在这个院子里呆了百年。
他倒也没数着日子过,只是赫胥每隔十年就会出去一趟,每次个把月就回。
这一次,是自他第一次出府后,第五次出去了。
白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日晨起练武,日落习字。
这是赫胥对他最低的要求。
他尚不知习字是为了什么,但他以前就很喜欢公孙长留的字迹,所以自己练一练,也无伤大雅。
只是当赫胥回来解除禁制那一刻,白术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总觉得,这百年间的修行,为的就是这一刻将他放出去。
要做什么,他不得而知,但好像不是他想要的那样。
果不其然,当赫胥面带笑意地朝他走来时,白术战术性地后退了几步。
只听赫胥愤愤道,“你躲什么,小爷又不吃了你。”
白术不信邪地讪笑一声,他问,“那您是几个意思?这突然就解了禁,总不能是放我出去吧?”
赫胥点头认真道,“可不是吗,到了放你出去的时候,自然就不需要这禁制了。”
“您这是放我出去呢,还是给我安排了什么活计?”白术面上抗拒着,眼里却满是笑意,他问道,“您就说实话吧,好给我个痛快。别突然将我卖哪儿去,我还一头雾水呢。”
这话说的就比较有含量了,赫胥听得直想笑,可骨子里的傲气让他硬生生给忍了定下来。
他握拳抵着唇轻咳一声道,“也没什么,就是将你安排去了军营,战事将起,你去历练一番吧,也不要求你上阵杀敌了,去军医署。”
这个解释有点僵硬,白术觉得,他在诓自己。
可是他很早之前就拒绝过,结果仍旧是拒绝无效。
他还是被安排去参了军。
好在是他能接受的军医,不用去前线厮杀。
其实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是不是也一起去。
白术犹豫着开口问道,“这次又是我自己去吗?”
每一次被单独安排,总是要隔个几百年甚至更久才能再见。
这已经成了白术的梦魇,每每赫胥想支走他,总能叫他心生怨念。
赫胥大咧咧地坐在亭子里,瞧着白术那一脸的幽怨,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调侃道,“你自己是办不成事儿吗?跟个孩子似的,怎么越长越黏糊了!”
白术不好回怼,只得自嘲地笑说,“这不是怕您又丢下我,自己去做大事了吗。”
所谓的大事,无非又是去救人。
赫胥有些尴尬地别过脸,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除了上一次,其他时候都是刻意将他支走的。
赫胥搓着鼻尖解释道,“那都是巧合,小爷不是故意的。”
“所以这次呢?”白术立马追问道,“您的意思是,这次同我一起?”
赫胥为难的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像个骗小孩子糖果的坏人。
白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赫胥敷衍的说了句。
“小爷尽量陪你一起,要是中途有什么事,还是要离开的。”
得,敷衍得也挺用心的。
白术轻哼一声,干笑道,“行吧,好歹这次没刻意支走我。”
也算是种补偿了吧,白术如是想。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赫胥要做的事,白术从来都拦不住。
或者说,他没立场去阻拦。
毕竟那些是只有赫胥才能做到的事,如果他能替代,早抢在前头了。
不日,白术将一头白发隐去,换成了满头青丝,依旧用他那支黑色簪子松垮地挽在身后。
而赫胥则化身成一只黑猫立于白术肩头,威风凛凛的样子倒是像那么回事。
军医养宠物不稀奇,于是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军营后方落了脚。
只是白术没料到,他所在的这个军营,在今后的几年中,成了洛阳仅存的避难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