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神赋
作者:喵不是 | 分类:古言 | 字数:3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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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这算什么成亲
三月初,冬雪消融,万物复苏。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西域那边有地动,震塌了好几座山。
也有说是妖魔作祟,惊扰了山里的神明。
白术得到消息时,手里的埙差点摔了。
昆仑山,就在西域那边。
长留宽慰道,“父亲莫慌,前两日我刚收到阿翁的消息,他说万事顺遂。大人一定也无事。”
白术听了却没见平静,反而越发焦躁。
他说,“敖虞只会帮着他欺瞒我,做不得真。”
白术的所有情绪都围着那一人,长留十六年来都瞧得真切。
他将心绪收敛好,继续劝道,“可是大人不让您出去。”
白术敛眉似有不悦,语气微凉,“你先将自己的事做好,在我回来前,先将子嗣的问题解决了。”
看着白术回屋的背影,长留愣在原地没动。
拂面的春风好似一把刀子,割裂了他脸上强挤出的表情,撕扯般的疼。
他忍着那种疼,回身往前院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走了也好,瞧不见也好。
可接下来要做的,却是他在与否,都难以踏出的一步。
来到莫沉焉的院门前,正碰到她要出门。
看着长留一脸的灰败,莫沉焉好奇的问,“一大早的怎么了这是?”
公孙长留面上不善,说话却是平常,他问,“何时可以成亲。”
莫沉焉微愣,她直直的看着公孙长留,像是要将他看透。
“你想成亲,也只是想成亲,娶谁无所谓,是吗?”
莫沉焉依旧紧盯着他,生怕错过他一个眼神。
没成想,公孙长留直接点头,他说,“彼此彼此,不过我比你想要的更多,我需要一个孩子。”
莫沉焉挑眉点头,无所谓道,“可以,总的来说我不亏。”
她朝后院看去,想到某种可能,不禁头皮发紧。
但她没表现出来,径自出门去了茶楼。
公孙长留一人站在院中,想了想今后的日子,忍不住苦笑。
这是他存在的意义。
辩驳不得。
于是很快,白术走的半月后,公孙长留和莫沉焉举行了婚礼。
婚礼很简单,没有宴请,只有乾甲作为见证,拜了天地,行了夫妻礼。
成亲的消息当然传给了敖虞,只是他抽不开身,只能送来了贺礼,并将这“喜讯”送去了昆仑山。
当然,那时候,白术已经在昆仑山见到了赫胥。
而洛阳这边,虽然婚礼简单,公孙长留给的聘礼却不简单。
他知道莫沉焉没有亲人,更别提嫁妆,于是他将公孙府的所有家底都交给了莫沉焉,包括敖虞断断续续送来的各种宝贝。
这是他给莫沉焉作为延绵子嗣的补偿。
没有感情,总要将银钱给到位。
这是书院的同窗教他的。
而莫沉焉看着那库房钥匙以及地契房契,却是哭笑不得。
于是洞房里,两人第一次开诚布公,交底各自的秘密。
莫沉焉将合卺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满,对公孙长留举杯道,“今后咱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也不与你兜圈子,我就是想有个家,有个居所。当然,如果能有自己的夫君和孩子更好。只有一个也行。”
公孙长留看着杯中酒,苦笑着仰头喝下,他拎着酒壶一边续酒一边笑,“你倒是实诚,不过话没说全吧。”
“那也得你先说些,总不能我全交底了,你还闷葫芦一个吧!”莫沉焉小口抿着酒,抬眼看向对面一身白色里衣的公孙长留。
两人早早将喜服脱下,各自挂在衣架上,屋里的大红色便只剩摇曳的红烛和窗花。
长留将第二杯酒饮完,犹豫了会儿问道,“你确定要听?”
莫沉焉抬手止住了他,坏笑着说,“这样吧,我来猜,猜中了你便喝一杯,如何?”
长留觉得有趣,便点头示意她猜。
“第一,我猜你心里有人。”
看着莫沉焉竖起一根指头,长留好笑的喝完杯中酒,继而又续满一杯。
“第二,我猜那人你不仅求不得,连说都不能说。”
只见公孙长留脸色慢慢变白,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被戳中了心思。
他愤懑的又饮下一杯。
却见莫沉焉竖起第三根手指。
“第三,那人刚走。”
莫沉焉眼见着长留的脸上逐渐褪去血色,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她饮下自己杯中的酒,心里的疑问终于是得到了答案。
婚房里安静了许久许久,等莫沉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只觉得桌上多了好几壶酒。
而对面那人却始终一副被抽掉灵魂的模样。
她悄悄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说出第三条。
很多事情一旦揭开,便是血淋淋一片。
疼的是局中人,而始作俑者却毫发无损。
多可笑,她又做了一次侩子手。
就在莫沉焉自我厌弃的时候,公孙长留终于开口了。
他问,“那你呢?你想掩盖什么?或者躲避什么?”
莫沉焉听完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什么。
她说,“也不是逃避,我就是想有个家。不过,这家里最好有神庇佑,我苦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天降神明,我不想离他太远。而你是我能靠近他的捷径。”
长留听的心肝直颤。
他谨慎的环顾四周,发现并无旁人,才放下心来。
“姐姐,这话以后可别说了,尤其别被白术听见。”长留怒声提醒道。
看着他那谨慎的样子,莫沉焉忍不住笑话道,“认识快十年,你第一次叫我姐姐。我也第一次听你称呼他的名字。”
长留脸色微僵,他拿起杯子想接着喝酒掩盖尴尬,却发现杯中早已空空。
桌上的酒壶也都空了。
莫沉焉问,“如何,堂堂正正地叫他名字,爽不爽?”
长留听着忍不住红了脸,但还是诚实的点着头。
从未见他脸红过的莫沉焉直接傻眼了。
这么多年,长留给她的固有印象就是刻板,有时候还刻薄。
而今日这般羞涩,虽符合他的年纪,却打破了莫沉焉近十年的认知。
她甩了甩脸,告诉自己是喝多了眼花,看错了。
然而长留接下来说的话,却清晰的向她传递一个消息,那就是,对面这人喝多了。
他就这么直直地坐着,眼里像是布上了水雾。
他说,“大人是他的心间月,指尖花,是他终其一生也握不住的流沙。可他却甘之如饴,不甚欢喜。而这世上,他唯一握得住的,只有我。可我只能叫他父亲。你说可笑不可笑,他明明不是我的生父,他明明并不想带个麻烦,却还是将我好好的养大成人,教我功夫,带我修炼,甚至拿我当亲儿子般护着。何必呢,就因为我体内流淌着的血,就因为我是大人的同宗。”
公孙长留说完,像是发泄般,一下子松快下来。
莫沉焉看着他,像是看到了去年祭月那日的自己。
一样的不甘,一样的无助。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劝道,“如果你真是大人的同宗,那你该庆幸,否则,你在他眼里将什么都不是,也许连遇上他的机会都没有。”
长留苦笑一声,抬头看向莫沉焉,“你说的对,也要谢谢我的母亲,是她给了我这珍贵的血脉,让我能活得有价值。”
看着长留越来越迷糊的模样,莫沉焉试探性地问,“你想见你生父吗?”
长留听了身子一僵,他抬眼看去,却见莫沉焉一脸的认真。
他冷笑一声,自嘲道,“有什么好见的,他给母亲带来的除了我,便只有苦楚。若不是被白术所救,呵,我母亲只会被他抬去府里做下人,导致病痛加深,不足月便去了。我母亲是棺材子,我也是棺材子,这就是命。他给我的命。”
莫沉焉听得心惊,这些是她不曾得知的另一面。
应是属于原本的公孙长留。
她小心翼翼的问,“你都知道了?”
长留冷冷看她一眼,不削道,“怎么,还想再给我一剑?”
莫沉焉砸吧着嘴,薄唇抿的死紧。
她皮笑肉不笑,讨好道,“这不是都变了嘛,你看你现在多厉害,一只手就能捏死我。”
长留送她一记白眼,冷哼一声,“少跟我耍心机,你也说了,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你。”
莫沉焉无奈笑着起身,将那人扶起来往床边走,“是是是,你最厉害,该就寝了。”
“你别碰我!”长留挣扎着想从她手中抽出胳膊,却被她牢牢地禁锢住了。
莫沉焉调侃道,“我不碰你,你哪儿来的子嗣?”
长留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便顺从地被她扶着。
书房里,乾甲看着桌面上的两个药包,惋惜地叹着气。
他将两个纸包丢进炭盆里,转身去桌案找给敖虞的传讯符。
炭盆里的纸张被火燎的卷曲,里面空空如也。
初春,万物复苏,有些东西却正在悄悄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