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郭刘氏看到兰兰在认真的写着作业，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郭平毅不是在史家河办学吗，兰兰正好回去那里念书，学费便宜不说，也有庄里人照看，何况郭平毅也是大学生呢，教学能力肯定也不会比宁山县这边的教师差，公公年前便说去揽工，正好可以供兰兰念书，还不用出借读费，她也不用操心要为兰兰办城市户口了，方方和自己挣的钱便可以全部还贷款，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为自己的精打细算竖起了大拇指。

经过一番打算，趁着晚上郭常易回家吃饭，郭刘氏将男人叫到外面，低声道：“常易，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郭常易不耐烦的点开烟抽着，一边道：“有啥事，你作主就好了，问我干甚？”说罢，便是一阵吞云吐雾，完全没顾及郭刘氏的心情。

郭刘氏继续道：“咱达不是说年后出去揽工吗，达走以后，家里也没人陪妈，我想着让兰兰娃回去念书，上次我听庄里人说郭平毅在史家河办学，弄的可好了，这样不用出借读费，那些乱七八糟的课外资料费也能节省不少呢。”

郭常易没回话，将剩余的半截烟在地上灭掉，转身回窑里去了，气的郭刘氏想骂人，这些年她又当男人又当女人的，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可就是招全家人烦，男人不待见，孩子恨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回到家，看到郭常易在炕上逗着郭子文，越发的来气，生气道：“和你好好说话呢，你别逼得我骂人。”

郭常易当作没事儿人一样，一边逗郭子文一边道：“你满脑子都是钱，方方娃不是挣的钱都给你了吗，你不让兰兰娃在城里上学，方方娃就不给你钱了。”

有些男人就是这样，他可以将家中的事儿当作是外人的事儿一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郭常易眼中，家里有钱没有他都无所谓，他已经将自己所有的工资都交给了郭刘氏，至于日子过不好，那便不是自己的事儿了，那是婆姨无能，可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郭常易给的那点儿钱，还不够郭子文一个月的医疗花费，家中还贷款的钱全部来源于郭刘氏在工地揽工挣的钱，方方的工资，都用在家中开支了。

郭刘氏道：“庄里念书怎么不行了，现在是有条件了，没条件的时候还都没有念书呢，一个死逼女子，念几年书就算了，我看她方方敢不给我钱，我让她在家里呆成老姑娘也不让嫁，她户口簿都在我手里呢。”

郭常易生气道：“你都想好了，还和我商量吗？”郭常易就是看不惯郭刘氏一向厉害的样子，近一年来，只要郭刘氏说的事儿，他要么充耳不闻，要么坚决反对，总之，他要扞卫他的一家之主。

郭刘氏也没好脸，对着郭常易就是一顿人身攻击：“你能做个甚了，你有个男人样儿吗？这辈子我瞎了眼，跟了你这样的窝囊废，床上不行，床下也不行，”见郭常易不说话，继续道：“趁着现在没开学，后天就让回去，别耽误了开学时间。”

女人的歇斯底里，是令人极其厌恶的，可郭刘氏便是这样的女人，她要抓着男人的问题，从头数落到尾，看不到一丝女人该有的大气与智慧。

郭常易仍然没有说话，继续躺着和郭子文玩。

郭常易得沉默让郭刘氏抓狂，用着命令的语气道：“我说的话你听到没，别装死人，赶紧出去给家里翻个电报，明天早上就能到乡里了，送信员明天骑自行车也能送给达和妈，让后天去乡里接兰兰，兰兰后天坐前晌的那趟汽车到林阳，后晌坐紫衫乡的车到乡里，给司机安顿一下，让帮忙送到去乡里的大巴上。”郭常易不情愿的下了炕，穿上鞋出去了。

正在洗碗的郭兰兰早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有着说不出的开心，她等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久，好在上苍垂怜，她可以见到自己的爷爷奶奶了，她可以吃奶奶做的勺勺炒鸡蛋了，正想的出神，放好的一摞碗突然掉了下来，兰兰急忙用腿挡了一下，自己也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胳膊碰到了锅，连锅带水全都砸在了兰兰身上，她急忙站起来，将锅碗放好。

厨房和客厅只是用帘子拉着的，郭刘氏同郭子文住在客厅，方方和兰兰姊妹是住在厨房的，郭常易是去门卫睡的。

外面的郭刘氏听到响声，马上跑到厨房，看到每个碗上面都有一个小口，狠狠的朝着兰兰头上就是一巴掌：“洗碗都洗不好，看把这些碗打的，你就是个铁匠，”兰兰看了一眼，虽然有破坏，但不影响吃饭，便将碗放上洗碗台子，掉着泪珠儿从院子里找来拖把，将地上的水拖干净，放好自己的板凳，又到了些水，将碗洗干净，兰兰虽然已经十几岁了，但营养不良，个子并没长上去，加之郭常易家洗碗的柜子也是从外面捡来的，本身就比较高，她只能踩着凳子上去，洗罢碗，这才从柜子里找了干净衣裳换上，又去院子里把弄湿的衣裳洗干净晾出去。

这个晚上，兰兰抱着奶奶给自己做的布娃娃，梦到自己回到了农村，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公主，奶奶是个着装华丽的富太太，为自己建立一个特别大的粉色房屋，屋顶上有很多只星星，每个星星都可以摘下来品尝，甜甜的，像是糖果一样，屋子里软软的，连墙壁都是甜的，屋子一角的书架上，放着很多好看的小人书，有葫芦娃、西游记、民间神话，应有尽有，同学们都投来了羡慕的眼光，大家都愿意与她做朋友，她穿着公主裙，在一个软床上来回的跳着，直到早上，郭常易叫自己起床的时候，兰兰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在做梦，起来以后，母亲已经做好了饭，姐姐早已上班走了，这是她第一次接受这么优越的待遇，平日里，即便是不上学，都是比姐姐上班还起的早，要起来读书，读罢书，要给一家人做饭，从来不敢睡到这会儿。

第二天一早，兰兰装了满满一大包书，还有一袋子破烂衣裳，在郭常易的陪同下，踏上了回家的路，因为不常坐车，兰兰有晕车的习惯，好在父女俩个走的比较早，坐在了前面的位置。

郭常易站在门口，为司机递过去一支烟，再三的拜托司机多加照顾，把兰兰送到去乡里的车上，毕竟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出门，还是挺担心的，同时也叮嘱兰兰到了乡里，见到爷爷奶奶，给自己发电报过来，同样的话，郭常易反复啰嗦着，直到车上坐满了人，车子慢慢开出了，郭常易才向兰兰招手走了，看着父亲远去的身影，兰兰莫名的感动，从小到大，这大概是父亲对自己最好的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