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白茫茫的，季修不知道身在何处，只觉得做了一场让他就算是回想都会觉得窒息的梦境。

面前是李向担心的脸，看到他醒来，他一喜，见他想要起，连忙上去扶。

男人看起来有点茫然，却猛地心头一窒，他捂向自己的胸口，有些喘不过来气。

李向一惊，连忙扶住他，想要呼喊护士，却被他拦住。

心口的疼痛过于猛烈，让他几乎喘不过来气，说话断断续续，还带着嘶哑。

“她呢？”

男人的目光沉沉，甚至还带着些许哀求。

他只希望那是一场梦，他不希望这是真的。

李向哪里见过这样的他，一时感觉酸涩不已，他们的队长一直是沉稳冷俊且强大的，何时出现过哀求的情绪。

可是……

想到那人，又是一阵唏嘘。

那人惊才艳艳，一出现，便夺走了队长的所有目光，并且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可当她一跃而下的时候，季修却倒下了。

在队员冲过去的时候，他的嘴角甚至有鲜血。

医生说，这是郁结攻心，受到了巨大打击。

没什么奇怪的，搁到谁身上打击不大？

眼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自杀，尸骨无存。

李向心疼队长，又感到惋惜。

那个少年，不，应该说是少女，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惊艳四座。

但，又谁能猜到她竟然是被追捕那么多年的Q呢？

他知道季修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他嗫嚅着嘴唇，却没办法回答一个字。

季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他捂住胸口，愈发觉得呼吸困难，心脏好像被撕裂了，让他喘不上来气。

他掀开被子，踉跄着下床：“首长呢？”

李向站起来追过去：“队长，我，我带您回去。”

他们现在在军队的医院，首长在部队里，难不成要让他一个病号跑过去吗？

———

老人坐在椅子上，头疼欲裂，他揉着太阳穴，极为焦灼。

脸上布满了沧桑，再也不是那个笑眯眯的样子。

副手站在他面前，也低着头，面色依旧惨白。

老人猛地一拍桌子，接着就是无尽的叹息。

“她……这孩子就是，性子激的很……”

“她本来，她本来是可以活的。”

老人交叉着手指：“我已经跟上级请示过了……只是……话不能说明朗。”

“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副手一言不发。

其实他们都知道为什么苏时会这么选择。

说白了，就是不信任。

当初就是他们的放任，让苏家被灭门。

现在你让她相信一个助推手会放过她。

当时就是上面对那些惨无人道的家族的放任，让苏家遭受了那样的灭顶之灾，直到不久前还在被追杀。

现在你又来跟她说什么互利共赢，放过，可笑不可笑？

老人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沉默了，表情更加阴郁，唉声叹气的。

当年的事，他没有参与，确切的说，是他还没有资格去参与。

当年，那些人拉关系，搞结派，把上面弄得乌烟瘴气，近几年，国家扫黑除恶，抓捕了大批贪官奸臣。

而他也就是近五年被提上来的，他是当年季家老爷的同僚，本早就坐在这个位置，又在十几年前被他们恶意拉下去，只因他不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

真是可笑至极。

所以，苏家的事情，他虽然没有亲身参与，但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也知道，当时他们签了多么肮脏的合同，签订了多么残忍的条约。

简直荒唐至极。

所以他在见苏时的第一眼，就回想起了那个曾经那个惊艳四座的少年。

当年的苏放，是一个让他们老一辈科学家惊叹绝伦的天才。

而谁都不知道的是，其实，苏时和苏放长得很像。

也不是说一个模子刻出来，就是眉眼间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所以，李首长在季修去和她第一次有接触的时候，就派人查了一下她，知道了她就是当初那个幸存下来的孩子。

他也决定，要尽量保住她。

当年，她是苏放费尽全力也要护下来的生命，那么这一次，就让他这把老骨头助她一把。

可是……

没想到……

这孩子和苏放，简直太像了……

性子烈，那极端的性格也简直一模一样。

唉……

通讯器传来声音，副手低声开口：“首长，季队长来了。”

老人叹息一声：“让他进来。”

他看到了他。

他看到了曾经风光霁月的季队长。

曾经的季修，高大健硕，虽然不苟言笑，但一直是让人安心的沉稳和冷峻。

而此刻的男人，不过短短两天，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眼中充满了红意。

他还是十分有规矩的模样，看向那个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人，低声开口：“李首长，您……早就知道是她，对吗？”

他已经很久没说话了，嗓音十分沙哑。

老人一顿，缓慢的点点头：“是，我是在之前就知道。”

“您为什么不告诉我。”男人抬起眼，眼中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只是带着哀伤和颤抖。

老人张了张嘴。

“我……她是个好孩子。”他顿了顿，“可我不能这么说。”

“小修，你有你的选择，你有你爱的人，我不觉得你爱错了人，只是劝过你，让你好好考虑，你已经决定了，我觉得多说无益。”

“我不告诉你……”老人张开手，布满皱纹的脸上带了些悲伤，“小修，我几乎看着你长大，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我希望你能以你自己和她相识，而不是以季队长的身份。”

“原谅我，这是我的私心。”

季修死死地盯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有泪水溢出，但他表情仍是不变，只是身体微微颤抖。

心脏的疼痛再次袭来，几乎让他承受不住，他微微弓下身，直立了将近三十年的身躯仿佛没办法继续支撑。

半响，他喘着气，颤抖着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首长，我请求，审批退伍申请表。”

老人嘴唇微颤，整个人陷入黑暗里，仿佛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听到他缓缓的一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