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的信仰
作者:L明月J松间C | 分类:都市 | 字数:30.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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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再下基层
晋源大学接到省委组织部下发的《关于向农村基层党组织选派“第一书记”的通知》后,立即召开了党委会,会上众人一致认为还是由王文彬同志留任“第一书记”,毕竟他已在沙梁乡扶贫近两年,刘家沟又是他承包的“点儿”,对基层工作和扶贫工作都非常熟悉。若再派一名新同志怕一时半会儿进不了工作状态,耽误扶贫大计。杨书记还能说什么。
会后杨书记又叫来王文彬,既没泡茶也没让文彬坐,直接告知他党委会的决定。文彬知道过了会的事已是铁板上钉钉,不可更改了,也没多说一句话,垂头丧气地走出杨书记办公室。
在自己的办公室呆坐了一上午,想到以后还要睡硬板炕,受网络不给力的煎熬,姥娘种下的对于贫困的畏惧再次顽固地冲上心头。
都是玉姝鼓动的,说什么有了基层经验就有了提拔的资本,这下可好,一步到位,提拔成“书记”了,玉姝,你可满意?以前无论什么事,他都想第一时间告诉玉姝,分享也罢,分忧也罢,分担也罢,他愿意听她的分析、意见、决定!
这次他一点儿回家的欲望都没有。一下班,开车到了杨柳巷的“谈骨论斤”店,电话邀来他的老乡宋若勋。宋若勋一进店门,见王文彬一人坐在西北角的一张双人桌后。桌上小菜、骨头、烙饼已摆好,20年汾酒也斟起满满两大杯,惊喜地说:“文彬,终于想起哥儿们了,我以为你重色轻友再不跟哥喝酒了。”
文彬恍然想起,这是自己结婚后第一次请宋若勋。他略显歉意却语气生硬地说:“你喝不喝,想喝就坐!”“喝,喝,兄弟的酒怎能不喝?”宋若勋是出名的酒鬼,逢酒必喝,一喝就醉,所以玉姝明令禁止他跟宋若勋喝酒。今天怎么鬼使神差给宋若勋打了电话,是暗暗与玉姝叫板吗?不!不!他有些后悔,可是迟了。
宋若勋举起杯,“来,文彬,祝你既重色也重友,还会想起跟哥一起聚聚,记住: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裳,”说着与文彬刚托起的酒杯当——地一碰,嗞溜一声,一杯下肚。文彬慌急地说:“老宋,慢点,慢点!”“我已干了,你好意思慢吗?”
文彬一听这话,知道不醉不行了,索性放开酒量,“会须一饮三百杯”,谁醉谁醒还不一定呢!文彬吃一口肉,脖子一扬也干了,然后拿起酒瓶又给宋若勋倒满,给自己倒时稍浅了一点儿。宋若勋不看这,喝多喝少还在乎那一点儿,没等他放稳酒瓶,又举起杯,“咱哥儿俩啥也不说,老规矩,铺底三点,”说完一饮而尽。规矩定下了,文彬还能说什么,只好又干了。宋若勋问:“是不学校还让你下乡扶贫?”文彬点点头,没多说,说了宋若勋也不一定懂,即使懂了又如何?
宋若勋边倒酒边感慨,“这社会,已经是富的眼里没贫的,贫的心里恨富的,扶贫还有啥意思!”文彬没接茬儿。宋若勋知道他不爱听这,也没再发牢骚。
二人就这样喝清倒满,倒满喝清,话虽不多,但酒杯不停,好像只是为了单纯地喝酒,倒让周围的客人羡慕不已,看着二人一口又一口、一杯又一杯,手软了,腿软了,到最后身子也软了,一个爬在桌子上,一个卧在桌子下,连个酒屁也没放,众人又开始称赞二人的酒徳。
老板可不能听别人的瞎议论,他认识王文彬和宋若勋,以前常来照顾他生意,于是收拾了杯盘,叫来一辆出租车将二人送回家。
文彬醒来已是凌晨六点,玉姝将牛奶热好端给他问:“头疼吗?”他不好意思地说:“不疼,”还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该解释还是道歉,解释呢没必要,喝成那样,她一猜就知道为什么、跟谁喝了;道歉呢也没必要,昨晚折腾也折腾了、丑态也出了,在她面前,有什么好说的。
王文彬喝完奶,玉姝接过杯子,“去洗个澡吧,今天杨书记不是亲自送你们下去吗?”“你知道了?”“学校里早议论开了,你倒躲去喝酒!”“我知道杨书记已尽力了,还能有什么办法,饱饱喝顿酒准备下乡吃苦吧!”“两年也快,你不是已扶过两年,也没什么,我倒觉得比在学校轻松,”玉姝安慰他。他走到卫生间门口又回身道:“听人们说,这次不一样,可能要紧了,中央已经把扶贫列为今后几年的重点工作了。”玉姝没再没说什么,开始为他准备下乡的衣物。
王文彬赶到学校,中巴已停在校门口,车头上挽着一枚大红花,外侧拉一条大红横幅,写着:派驻第一书记,帮扶农村脱贫!好在没有礼炮齐鸣,锣鼓喧天,那样王文彬会臊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就是这点儿排场,他都坚决不让玉姝送,提着行礼箱埋头从车尾绕到后门上车。一上车瞅准最后排玻璃下的空位坐下来。车上其他十位“第一书记”早坐好了。他一坐下来,司机马上扭动电门,客车长鸣一声,出发了。
客车前是四辆帕萨特,第一、二、三辆上坐着“第一书记”所在各处的处长们,第四辆是杨书记的车。不知学校怎么考虑的,非搞这样一个仪式,之前他也热衷于这样的排场,但今天他讨厌这个场面与仪式,讨厌得不想多看一眼,于是闭上眼,任阳光照得他汗流满面,他都懒得去擦,坚硬的座椅颠簸得他骨酥肉疼,实在忍不了了,才稍微挪了挪屁股,换个姿势。
客车先将其他十位“第一书记”分别送到两个县的四个乡镇,到了沙梁乡已是晚上九点。杨书记一下车见田书记、郭乡长陪同县委刘书记和一位副县长都还等着,歉意地握住刘书记的手说:“不好意思,让刘书记久等了。”“没事,都是为了工作!”田书记见众人都打过了招呼,便在前边带路,众人跟着进了会议室,坐下来。
刘书记先代表县委、政府对晋源大学的各位领导和“第一书记”表示欢迎。然后,杨书记简要说明了来意,指着王文彬道:“王文彬同志,大家都很熟悉了,在沙梁乡扶贫两年,工作扎实,成绩突出,所以贵县授予晋源大学‘扶贫工作先进单位’的称号,我特别感谢贵县对他与我们晋源大学工作的肯定。这次,向基层党组织选派‘第一书记’,我校党委决定仍让他留驻沙梁乡,继续负责刘家沟村,带领村民脱贫致富。希望王文彬同志珍惜荣誉,再接再厉。也希望贵县给予鼎力支持,帮助他落实好扶贫政策,完成好各项工作!”
话音一落,掌声即起。王文彬真佩服杨书记的口才,咬字清楚,语速适中,高低强弱把握得恰到好处,而且极富感染力,仿佛每一个字就是一小块磁铁,字字相连形成强大的磁场,吸引得周围这些小磁针不由自主地颤动、鼓掌。
一瞬间,王文彬忘记了自己的不快,也跟着使劲地拍手。相比,刘书记、田书记的讲话便触动不了人心,掌声也缺少激情,只是程式化礼貌性地响了几声。
领导们都走了,只留下王文彬与值班的贾副乡长。贾副乡长是刚调来的一位女同志,四十来岁,跟王文彬不熟,喝了一碗稀饭回宿舍看电视了。
王文彬拿着一个包子,想吃又没味囗,夹了一筷子老腌菜泡到稀饭里。老狄见他心不在焉,坐在他旁边边喝稀饭边劝,“小王,不用愁,两年,说过就过去了,前两年你也没觉时间长哇。安心住下来,老叔天天给你捏包子。”
王文彬看着一脸真诚的老狄,感到稍许安慰,这是一天里他听到唯一的真诚,不免有点儿小感动。虽然老狄根本不懂他的心思,但他还是很感激,一感激竟有了食欲,吃完包子,喝完稀饭,与老狄一起收拾碗筷。老狄也没制止他,俩人边收拾边不着边际地乱谈。
收拾完,王文彬回到宿舍,隔着窗子看满天繁星,晋源市一年也不会有一次这样的天空,深彻通透,星星悬在那儿能分辨出远近大小,明暗强弱。这完全是他记忆中的天空,小时候他就像数星星的孩子,最喜欢枕着姥姥的腿仰望天空,看哪颗星大哪颗星小,哪颗亮哪颗弱……
要是姥姥还在该多好,他可以将满腹的心事告诉她,即使她不懂也会摸着他的头说:“文文,不要怕,都会好起来的!”他忽然想起两句诗“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许多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越想说的话越找不到知心人,只能积郁在心底体味人世秋凉。如果这就是世事,王文彬也认了,哪个水层不是生活呢?他躺上床,戴起耳机,悠扬的《梁祝》浸没了他的整个身心,他慢慢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