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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暮经年(GL)

作者:朵拉图的日出 | 分类:现言 | 字数:33万

76.第三章

书名:夏暮经年(GL) 作者:朵拉图的日出 字数:3277 更新时间:2024-11-25 22:47:58

顾夏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心发生了变化, 时间上找不出清晰的刻记可以量度,哪怕是一场标志性的事件,一个让人难忘的时刻也好, 但都没有, 寻常的情谊好像在潜移默化中, 随着季节的迁移, 莫名地变得特殊起来。

至今, 她仍然清晰的记得她与西枣初次相遇时的情景。

2014年春天,那时的她就坐着二十七层的写字楼里一方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和其他四名面试官一起, 耐心地倾听对面的那个女孩做着自我介绍,本来是极为严肃认真的场合, 可当她第一次见到西枣时, 不知道为何她竟无法再像其他日本同事那样板着脸, 或是面无表情的接待这位前来面试的学生。或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位有着与顾夏相同国籍的女孩让她感到亲切,也或许是因为女孩白皙的脸上流露出干净自信的笑容让她在节奏紧张得让人疲累的面试过程中得到了一丝丝的放松。

3月的春阳透过四面的落地玻璃潜入空荡的房间, 冰冷的墨灰色地毯升起星星点点的暖意,空气中温暖的光线驱散了冬日离去后残留下的一室清冷,顾夏就靠着软皮座椅的靠背上,静静地看着眼前女孩,或者可以说是观察。女孩的目光柔润而沉稳, 不急不慢地回答着面试官一个个刁难的问题,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女孩干净的侧脸上留下一片金黄色的痕迹, 及肩的黑发柔软地搭在深蓝色西装外套的肩背上, 微卷的发尾在阳光的映射下被染成浅浅的咖色, 她不禁扬起微翘的嘴角。

女孩给她的感觉很舒服。

面试环节里的最后一个问题是顾夏提出的,她的问题很简单, 也没有用日文发问,顾夏说的是中文。

在这里,你最喜欢哪座城市?这是顾夏的问题。

女孩明显怔了怔,似乎有些吃惊,或许与其他面试官相比,她的问题太过简单,也与应聘所需的专业没有太多的关联,因为问题的答案是各式各样的。

京都。女孩笑了笑回答道。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的人住在那里。

女孩没有多少犹豫,因为她不需要思考。而她的答案又让顾夏对女孩有了新一层的认识,女孩很特别,顾夏以为女孩会像其他的面试者那样从一座城市复杂的建筑结构,风格特色之类的角度来精心展示他们的专业能力水平,但明显女孩给了她一个不一样的答案,看似离题了,甚至是有些随心所欲,却又让人耳目一新,因为答案不应该仅是局限在一个固定的方面。

一同与顾夏主持面试的同事不知为何在顾夏的扑哧一笑中面试就结束了,他们听不懂顾夏与女孩之间的对话,更不明白三言两语里女孩到底说了什么,竟然让平日里苛刻严厉的顾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位年轻的应聘者,她的确是优秀,但比她更加优秀的人才也还在努力的竞争着,顾夏的决定未免太过草率。当然,对于同事们的疑惑,顾夏没有做太多的解释,只是站起身子离开座位,在众人惊奇而茫然的目光下,她走上前去,面带笑容向那个女孩伸出了手。

欢迎加入我们。顾夏说。

突如其来的结果让人出乎意料,女孩不免有些局促紧张,面色也泛起了两圈浅浅的红晕,她腼腆的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握住顾夏的手。

这一次,顾夏又不禁笑了,轻轻的没有让其他人察觉。

好像,她发现了属于的女孩一个小秘密,原来在这十分钟的面试过程里,女孩并没有那么多她所看到的淡定与从容,因为女孩的手心里附着的都是湿冷的汗水。

那天,健治问了顾夏在一众入选的面试者中,她希望哪一位担任她身边设计助理的职位。当时的顾夏毫不犹豫地就要求了那个今天下午她见到的女孩。

健治问原因,但她说不出多少缘由。

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国籍相同吧。顾夏歪着头拖着下颚,思考了三十秒后模凌两可地回答道。

可面试的学生也有其他中国人啊,为什么偏偏是她呢?健治又问。

我也不知道。顾夏耸了耸肩笑了笑转身离去。

其实这一次的人事安排并不是由顾夏一个人说得算,但有健治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或者说是私心来选择留在她身边的人。因为健治是这家建筑设计事务所的社长,她的上司,但更重要的是因为,顾夏是健治长达十年的的地下情人。

二十六岁的年纪,顾夏就得到了事务所里高级设计师的位置,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自身能力出众,更是因为她与健治那一层隐晦的关系。早在十年前,因为父母离异,父亲二婚,忙着打拼事业的母亲为了给顾夏一个更好的环境,便将还是十五岁的顾夏送往日本东京的姨母家,插班就读了那里一所私立高中。而顾夏用一年的时间去适应周围格格不入的生活,直到某一天她遇见了比她大二十岁的健治。十五岁,正值青春叛逆的年纪,经历过家庭变故,远走他乡,这些东西足够改变顾夏尚未成型的性格。

十五岁那年,顾夏学会了成为两个人,在姨母家她是一副模样,在学校她又是另一副模样。在大人的世界里,她必须努力将自己打扮成他们喜欢的样子,十五岁的顾夏告诉自己,乖巧听话才能让每月四趟飞往日本看望自己的母亲放心,可母亲陪伴在她身边的时间实在太少,而与姨母家的两个表弟相比,她得到永远是那种属于“外人”的关怀。既然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她得到的关注实在太少,那她可以去另一个地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当然,从小到大,顾夏知道自己并不缺乏这样的能力。

母亲给她的钱她全部都用在交友上,渐渐的,在学校里她的朋友多了,朋友们教她如何抽烟喝酒,带她翘课去迪厅跳舞,凌晨三点,她从家里偷溜出来帮一些人打群架,一些人教会她如何从学校旁边的音像店里偷几张热门的专辑。尽管她身上的钱足够让她入手她想要的东西,但有一段时间她喜欢上了偷,一群男男女女蹲在学校河岸附近的铁路桥隐蔽的桥墩下,粗暴地翻腾着从电车上偷来的皮夹,随手摸走公文包,贴着机场托运票号的行李箱,在搜刮出值钱的物件后,他们会根据草地上乱七八糟的私人物品,钱包夹层里的照片,几份无聊的合同,手机里的短信来猜测“失主”的癖好,带着嘲讽和愚弄地给每个人取一两个难听的名字,然后几分钟后,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会被他们扔进河里,而他们会在嬉笑打闹中消失在夕阳下铁桥的另一头,那里通往城市最繁华的街区,因为今晚供给他们娱乐的资费已经有了着落。

十五岁的顾夏或许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因为她知道她这是偷而不是拿,她也会有那么些的愧疚感,但这些与她的需要相比并不算什么,尽管在一群狐朋狗友中,在她一系列出格的行为中,她似乎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但不知为何,她依旧会感到空虚,甚至有些乏味。十五岁,人生似乎已经望到头了,她以后的生活会一直这样吗?一只镶着彩绘的玻璃瓶,模样类似于教堂玻璃的彩色花窗,只有在日光的照射下,才能在半透明中增加一层梦幻般的浓郁,瓶身很好看,顾夏觉得,但没人知道那只瓶子根本没有重心,因为狭隘的瓶里什么都没有,就连空气都是稀薄的,她的人生就局限在一只狭小而好看的瓶子里,顾夏自认为自己走不出瓶颈,因为她不知道以后自己要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她看到的人生与那只好看的空瓶子一样空洞,直到她遇见了健治。

有段时间她习惯了去偷,和别人去偷,自己去偷,不只是因为这是另一种融于团体的手段,更是因为她可以从别人的私人物品中拼凑出别人故事,与她不同的生活,另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有些与她一样平庸,但并不混秽,有些太过美好,让她无法不心生向往,有些精彩而出色,让她不觉惊艳,甚至有时在梦里,她居然会在幻境里的颁奖台上微笑着捧着一只不属于她的奖杯,只不过她手里那本光鲜亮丽的证书上印着的“失主”的姓名变成她的名字而已,但可笑的是,她可以心生羡慕,可以仰首而望,可以自我幻想,可却从未期待过在现实中变成她梦想里头的那个人,或许,当时十五岁的顾夏固执的认为,终日碌碌无为,甚至不知廉耻的自己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偶尔,她也会将“到手”的物件以匿名的形式悄悄地送回失主的住处,或是邮寄,或是辗转几趟地铁,电车来到一处陌生住所,将不属于她的公文袋,手提包悄悄地留在户主的门口,抑或偷偷塞进院门的邮箱盒里,然后轻轻松一口气,怀着愉悦的心情回家,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有些东西对于物主意义非凡,但对于她来说,那也只是一件别人的东西,因为不属于她的,即使喜欢着,拥有了,将来也不懂得如何去珍惜。既然强行拥有只不过是一场浪费,那不如物归原主。所以,这注定了有一天,顾夏会悄然将某一个人的物品整整齐齐地送回去。

当然,顾夏不会知道再遇见那个人后,在将来的日子里,她不再是一只只存在幻象中的空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