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暮经年(GL)
作者:朵拉图的日出 | 分类:现言 | 字数: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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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深沉的夜里,柏油马路空旷,来往车辆廖廖无几,所有的街道都好像睡着了,少有声音,通明的路灯还在强撑精神,坚持作业,夜间行走的物流货车,碾压着被路灯照得明黄的路面,留下一道道长方形的黑色影子,发出笨重的嘶吼声。
一辆深蓝色的Jeep穿过前方巨大的货车阴影,消失在前方十字路口的右端。
依旧是熟悉无比的路线,依旧是凌晨时分,依旧是同一个目的地,依旧是送一个醉酒的人归家。
只是这一次,时间不同,醉酒的人也不同了。
五月的苏夕,女人,八月的周黍,男人。
两个人都与西枣有关,微妙而隐秘的关联着。
上一次是一切的开始,这一次会不会就结束了呢?
不到四个月,时间真的好短,但,短或许也有短的好处。
凌晨两点,在死寂昏沉的小花园外,西枣把酒醉得无法行走的周黍交付于匆匆迎面而来的苏夕,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没有埋怨周黍的不懂归家,没有厌恶周黍的酗酒,更没有猜忌两个人不适时宜的单独共处,西枣看到更多的是心疼,对丈夫的心疼,苏夕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转过头对西枣说了一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话。
“跟我们进去吧。”
苏夕搀扶着笨重的周黍向家门走去,看得出来她有些吃力,西枣咬咬牙,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再往前走一步,是的,她不想上前帮忙。
“不了,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那,路上小心,明天再联系。”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夕没有回头,西枣只得到了一个背影,一句告别,与往常无异,平和而亲切,苏夕以为明天,还会是又一个太阳照常升起的日子,什么都没变,一切照旧。
西枣没有留指甲,可为什么她还是感觉攥紧的拳头里,磨平的指甲边缘已经把手心挤压破了,割裂的疼痛,压制不住心头苍凉的怒气,西枣觉得她再也无法克制。
“苏夕,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吗?”
她对着远去的背影冷冷的喊了一声,她很好奇那个人回头是怎样的神情,她十分想看到。
想看,她的确看到,可看到了又能怎样,难道她可以从那副惊惶失色的面容中得到快感,得到满足?
到头来还不是自作虐,伤的还是自己。
苏夕的动作,苏夕的神情,又一次刺痛了西枣的在滴血的心脏,第一时间里,苏夕下意识选择对视的人不是西枣,而是她身旁意识不清的周黍,可惜周黍没有能力察觉到苏夕此时此刻的惊慌失措。
苏夕终于回过头,惊诧而急迫,可她却将声音压得好低好低,她竟然在哀求。
“明天,明天好吗,西枣,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好。”
看来她是在强人所难了,西枣苦笑地松开握紧的拳头,转身匆匆离去。
明天,明天是吗,好,她可以等。
但,西枣相信的坦诚相对并没有如期而至,苏夕将时间一拖再拖,今天不行,明天没空,后天吗?后天也不知道忙不忙,直到后来,西枣忍不住朝手机那边的含糊其辞大声吼叫。
她说,如果你不愿意谈的话,那以后我们就无需再见了!
苏夕终于慌了,因为西枣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话过,西枣从来不会吼人的,即使两个人之间有冲突,西枣也不会与人直接起争执,因为刚认识西枣的时候,她就说过,自己从来没有与谁红过脸,因为她不喜欢吵架,苏夕又问西枣,难道她就没有为某些事情生气过,西枣说,很多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是啊,她认识的西枣总是谦卑温顺,不懂拒绝,喜欢息事宁人。
可这回,不一样了。
西枣的强硬,愤懑,决绝,第一次真正的因为某个人变得针对,变得具体,她下了最后通牒。
直到现在,苏夕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从来以为问题可是以拖延的,因为每次西枣都会默许,因为就算她们在冷战,她们闹矛盾,只要苏夕的一通电话,一切都会恢复原样,西枣的要求只会越来越少,以至于她以为将来移民美国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只要她能找到办法,两全的办法。
可她还在找啊,为什么西枣要这么着急,非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她又能解释些什么呢!
8月25日,苏夕到底还是答应了西枣,两人始终要面对现实的,解释,苏夕仍旧没找到,答案,或许她可以给。
这天不是周末,苏夕选择晚上出来与西枣见面,她这样做是有理由的,若是自己给不了西枣想要的答案,或者,她更本就回答不上来,她可以有借口逃避,家里有童童,还要黍,她必须回家。
周三,晚上临近九点的时间,咖啡店里的客人三三两两,不算多,多在低声交谈,没有谁会注意到茂密盆栽植物后面的一处隐蔽角落里两个安静的女人。幽暗的一角,两个人坐在,隔着五十公分的高脚台,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就这样坐着,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在死命的沉默也该告一段落,两个人继续这样沉默着,继续这样坐着,该有人打破这样的沉默呀,一定要有人打破,但不会是苏夕。
“苏夕。”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低着头握着白色杯身的人喊了她的名字。
“嗯?”
苏夕的心里断了一个节拍,她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一时间忘了呼吸。
“我们还能往下走多久?”
西枣抬起头,她这句话想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一句问话,因为即使她抬起了头,苏夕还是找不到她眼里的焦距,空洞洞得好像是没了灵魂。
“只要你没有变,我们就会一直走下去。”
苏夕说的是真话,这也是她的答案,可她不知道这样的答案是不是西枣想要的。
“是吗,那,你变了吗?”
西枣笑了笑,苏夕看到了那双眼眸里终于出现了她的影子,她捏紧的心不知为何松下来了。
“对你,我没有变过。”
苏夕回答,的确她从来没有变过,从前,现在,甚至将来,她对西枣感情依旧保留在最初模样,最美好的模样,只不过曾经朦胧的情感变得明朗,但有些东西一直都在那里,不增不减。
“是啊,你从来没有变过,是我变了。”
西枣的自嘲让苏夕无法接话,她很想说西枣你没有错,只要你还是你,原先的那个你,我们就还是我们,可到底又是谁的错才演变如今这样的局面的呢?
“去美国的事,为什么你要瞒着我?”
西枣到底还是问了。
“我不一定去啊,或许我会留下来,留下来陪你,你知道我也舍不得你呀!”
苏夕着急的为自己辩解,可为什么自己越是解释越是心虚呢。
“是吗!你真的愿意留下来不走吗,那,周黍呢?”
舍不得,或许苏夕更舍不得周黍吧,苏夕为什么要这样慌张,像是做了某件对不起西枣的亏心事一样,是因为苏夕的心里已经有选择了,是吧,可她却一直不愿意承认。
“就算……就算我过去,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还是可以回来看你呀,我们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
“不一样了!”
西枣的嘲讽打断了苏夕的话语,而她脸上的冷笑刺痛了苏夕的心。
“我还是爱你的啊,你同样也是爱着我的,为什么不一样!”
“你的爱真的好自私,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或许从头到尾你想的都只有你自己!”
爱,是博爱吧,苏夕的心可以分给很多人,而苏夕给她的爱永远不会是完整的,西枣只能得到其中的三分之一,或许更少,因为得到分量最重的那一部分的永远都是留给男人的,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什么都没变过。
“我自私!”苏夕不可自信的反驳道,“我自私,可以无视黍三天两头去找你!我自私,可以接受黍对你的念念不忘!我自私,可以容忍黍对你好,对你事事上心,你知不知道他从来没有这样对过我!”
“噢!是我自私了,你大度,我不能体恤你的用心良苦,你的委屈是吗!”
“我们三个人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不在乎周黍喜欢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呢!”
“你不在乎,我在乎!”
“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在一起啊,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三个人和以前一样好,不好吗!”
西枣不想再听下去了,她只想问清楚一件事,只有苏夕能够答应,她可以赌上她的所有。
“你想跟我走吗?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我可以放弃这里的生活,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周黍能给你的,我也可以!”
苏夕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西枣,她沉默了,沉默了好久。
“我……你知道童童还小,等她长大了……”
“到底…你还是离不开周黍,那我呢,我还有等你多久,是一辈子吗?”
心就好像被冷水浇透了,她还是不愿意跟自己走,还是自己太天真了,西枣低下头,看着杯里早已冷掉的棕色液体,苦笑地自问自答。
“现在这样不就很好吗!什么都没有变,我们知道两个人心里都有对方,彼此相爱,彼此挂念,这样就够了!”
为什么,为什么西枣总是这样,永远得不到满足,她也有家庭啊,为什么西枣就不考虑她的处境呢,两个人相互喜欢,可以像情侣一样做着情侣应该做的事,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西枣的愿望太过理想化,世间哪有这么多十全十美,知足不好吗?
“可我拥有不了你啊,对!”西枣自嘲的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对,是我奢望了,苏夕,我为难你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所有我只能抱着幻想一直等下去是吗?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上别人,如果有一天我等不下去了,我就不会再等了。”
“不会的,你不会这样的!”
苏夕想都没有想直接否定了西枣的假设。
“为什么?”
不会,可笑的词,西枣不知苏夕的自信从何而来。
“你的心里已经装不下别人了,要不然过去的八年里,你就不会选择一直一个人。”
“我离不开你,你已经笃定了,是吗?”
“嗯。”
深呼吸,再深呼吸,围绕在两个人之间凝滞的气氛突然散去,西枣僵硬的表情变得柔和,向下弯曲的嘴角也微微上扬起来,她变得平静,就像刚刚那场悲伤的谈话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可她又低下头,她笑着说。
“人心思变,我从未猜不透你的心,你怎么就能肯定我的心就会永远不变呢,或许,某一天里,我真的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