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界。

借助黑龙王的视野，庞坚知晓了在上界发生的一切。

天都散人死了，李元礼也死了，而这两位和柳福一样让他心生爱戴。

可就这么悄声死去了。

黎王，朱玑，鬼母，包括净土的苏绾柔，对同伴的阵亡都仅仅泛起一些失落伤感，无太多悲痛之意。

死亡，对这些晋升为真神的强者而言，仿佛是一件稀松寻常的事。

追求大道，当真就要如此冷漠？

所有成为神灵者，都会如此漠视生死，忽略个人情感？

如洛红烟那般？

庞坚黯然摇头，感到难以理解。

师父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他，让他万不可泯灭人性，他的不朽元神，他如今铸造神格之后的本体，如今还是有着丰富情感。

可似乎并不是所有真神都如他一般。

觉醒后的洛红烟，无视和他当初坚守云泽的经历，现在更是展露雷霆手段，让早就打消一切幻想的庞坚，知道他终将面对这场劫难。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他苦思该如何破解此局。

“呼！”

黑龙王在第六界出现以后，他凭借着魂之感应，传唤其过来。

另一端，他的一缕心神意志始终存在于崎煦身上，还在指使崎煦不断下沉，最好尽快沉落第七界。

“祂到底在何处？”

庞坚对洛红烟不禁泛起疑惑。

六样器物的归位，柳福的身亡，死亡力量弥漫上界，天都散人和李元礼的死，种种迹象都表明祂活动于上方。

可在任何一地，祂又没有真正现身过。

于“玄天神镜”映现的模糊幽影，也没清晰的面容，让庞坚难以确定是祂。

庞坚有些怀疑，祂还在第七界，还在那无尽黑暗之地。

而崎煦，就是用来探索第七界，用来寻找祂的一只眼睛。

“祂太强了，我们难以抗衡。”

黑龙王在接近时，深沉魂音充满了不安，说道：“一位主宰级别的神灵，稍稍展现出来的力量，已经格杀了三位真神。”

“当下的人族真神，对祂来说孱弱如蝼蚁，杀起来太过轻松。”

“朱玑，黎王，鬼母，还有那个苏绾柔，一个都挡不住祂。”

“庞坚，人族，和第五界的所有异族，加起来都不是祂的对手。当祂对人族泛起恶意时，我觉得这一战就结束了。”

“你不如想办法离开，去广袤无垠的星河深处，寻找那些消逝天外的人族真神。”

这头曾和龙嚣争锋，也在第五界留下赫赫威名的黑龙，见识到洛红烟恐怖的力量后，似乎被深深折服了。

祂不觉得人族还有什么机会。

祂不愿留在第五界，不想持续遭受死亡力量的荼毒侵染，便下来和庞坚汇合。

祂的心情很复杂。

祂自知以一股污浊精粹成为妖神后，绝无可能从第一界的“天禁”离开，而第六界、第七界近期频现异状。

祂开始幻想着，能够从炼狱的底层世界，寻到一条成功脱离的途径。

既然庞坚，那位主宰，始魔，已在连番打破固有法则，能够沉落下方后离去，是不是十万年一次的大劫，也带来了遁离炼狱的希望？

“为了出去，我可以放下对龙嚣的仇恨，不管炼狱妖族的将来。庞坚，在炼狱中有祂，别的生灵族群便没了希望。”

“不论祂想做什么，我感觉都没人可以阻止，可以改变祂的追求。”

“外部天地如此广阔，我们不妨离开，别再理会炼狱内部是非。”

最后那句话说出后，黑龙王已抵达庞坚眼前。

祂那超过万丈的龙躯，在污浊异力浓烈，在黑暗能量汹涌的天地，显得极为狰狞威风，祂的龙眸中满含期待。

“我要一心离开，也不会重返炼狱了。”

因柳福等人身亡，此刻心情极差的庞坚，说道：“炼狱纷争的确和你无关，有可能的话，我会助你离开炼狱。”

“在天外星河，我想看到伱的身影在。”黑龙王沉声道。

庞坚轻喝：“我不会死在炼狱！”

“呼！”

崎煦之身，经过这阵子的沉落，终于落入一个永恒黑暗虚无的异地。

那就是传说中的第七界。

“唔！”

突有一声轻笑响起。

笑声过后，就见一个肌肤青紫，容貌俊美，气质阴柔的青年浮现。

祂一头凌乱的长发，肆无忌惮地披散着飞扬。

祂和源魔有着九成相似，可祂并不是源魔，而是始魔。

“你好像叫崎煦？”

祂抿嘴一笑，眯眼认真一看，便笑道：“咦，竟然还有庞坚的魂念在内。呵，庞坚你应该可以看见我，很好很好！”在祂头顶虚空，有一尊无穷大的魔影悬浮，如祂魔道真诀的集结一般。

祂抬手点向崎煦眉心。

“嗤！”

一缕魔光射出，庞坚和崎煦的魂之感应顿时中断。

“想知道在这里发生了什么，那就自己下来吧。”始魔的声音，从最后一缕消逝的魂念内泛起：“庞坚，由于那位将我的大部分力量禁锢于此，你才能侥幸铸造出神格。不然，你的躯体也会是我的！”

“有胆，就下来和我真正斗上一场，记得带上那座雷池，还有那些雷霆至宝！”

始魔放肆地挑衅。

再然后，庞坚便再也觉察不到任何异常，知道始魔的魂之侵染力，淹没了崎煦的脑海。

崎煦是生是死，是自由还是成为祂的傀儡，在乎祂一念之间。

“那位……”

庞坚心神微震。

始魔称呼的那位，自然就是洛红烟，也唯有主宰才能将始魔的力量禁锢在第七界，令祂没法尽现全力。

在第七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庞坚心中有着巨大的好奇，他极想马上沉落下去，去下界一窥真相。

可雷池并不在手，他当下力量也未必就能胜过那位始魔，而始魔却放肆地挑衅，以激将法来刺激他。

始魔，似乎求的就是他沉落。

始魔狡诈阴险，每一句话都真假难辨，他不得不深思始魔的那番挑衅，那番激将刺激，有没有可能别有用心？

有没有可能始魔发现祂暴露了，而祂又处在虚弱状态，才故意玩弄空城计？

若是如此，现在会不会是进入的最好时机？

猜错的话，我又会付出什么代价？

一具拥有中位神力量，成功铸就出神格的本体真身而已，我的元神还在雷狱存活。

本体湮灭，元神还能独活，那就不是真正的死亡。

“赌一把！”

一连串念头，在脑海如电闪过，庞坚当即有了决定。

“小黑，我还是称呼你为小黑。第七界，就由我为你先探索一番，你暂时留在此地。”庞坚忽然说道。

黑龙王一呆：“我没有催促你的意思。还有，探索第七界的话，我的意思是我俩一起。在任何时候，我都没有想要让你为我牺牲的想法。”

祂有些真情流露。

祂没有想到祂的那番渴求，祂的那番提议，竟然能够立即得到庞坚的回应。

更没有想到，庞坚当下就打算深入第七界，为祂洞察下方天地的玄机。

“我知道。”庞坚轻轻点头，说道：“我有两个躯体，我不怕牺牲一个。在眼下的第七界，有始魔，或许还有祂。”

“我放崎煦下去，魂之感应还在，那我俩的魂之感应也会在。”

“我不清楚我下去以后，能否重返第六界，但我会告诉你我遇见了什么。后面你是打算终老于炼狱，还是追寻那些古老妖神的步伐，都由你自己来决定。”

话罢，庞坚便开始下沉。

他飞逝的比崎煦更快，如一束灰蒙的幽光，转瞬就消失在黑龙王的视野。

可他和黑龙王的魂之感应始终保持。

不知为何，黑龙王只是默默感受着他沉落的轨迹，感受着他的位置。

他们明明能够交流，明明可以继续阐述内心，但双方都未开口。

……

雷狱。

雷电交织的神山虚空中，独角兽，神鸟朱雀，巨蛇，三位这一方天地的妖神，一同聚涌于此。

“雷莹！”

通体莹白的独角兽，在山巅低喝，说道：“那位尊贵的客人，有没有在这座雷神山，获得巨大收获？”

朱雀和巨蛇，审视着山巅的雷霆动向。

这两位十级的妖神，没有看到密集的雷电分裂出路径通道，没有看到雷莹如往常一般走出来。

雷莹甚至没有在山巅说句话回应祂们。

片刻后，独角兽略有些不悦，道：“雷莹，那位客人并不只是你们雷族客人。他是我们整个雷狱的贵客，请你不要将他一直留在雷神山。”

朱雀也道：“我们也有事情向他请教！”

“何事？”

庞坚悠然的声音，从闪电交织的雷神山之巅响起，淡淡道：“雷莹目前不在，你们三位有什么事情，不妨直接和我说。”

“哈哈！好，也好！恭喜阁下！”独角兽大笑起来，道：“阁下，可否出来一叙？”

“自然可以。”

在三位妖神期待的目光下，庞坚空着手从雷神山冒头，到了祂们的眼前。

“雷池呢？”朱雀急忙问。

庞坚指了指山巅，说道：“雷池还在里面。三位，有什么想要指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