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维纳斯
作者:因依 | 分类:青春 | 字数: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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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桑妮每日都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整夜整夜的喝酒、K歌、蹦迪,与一群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彻夜狂欢。
她,彻底的放纵自己了。
是的,彻底的放纵自己!既然没有人会在乎她,她又何必在乎自己!
转眼间,冬天快到了!
桑妮趴在窗台,怔怔的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这里的冬天常常都是这样雾蒙蒙、灰土土的,很少有阳光,让人心情很低落。
又是一个通宵,凌晨6点多回来就一直睡到现在——下午3点,肚子已经饿得不行,没办法,桑妮极不情愿的从被窝里爬起来,走进厨房,从厨柜里拿出一袋方便面,拆开外面的包装,将面条放进碗里,然后当她拿起水瓶,准备用开水泡面的时候,才发现,瓶里空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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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
桑妮心里低骂了一声,转身用水壶接了点水,然后放在灶上,点燃灶火,烧水。
在等水烧开的间隙,桑妮从包里拿出一支纯白色外观的香烟,用火机点燃,幽幽的吸起来。
看着烟圈一个个的从口里吐出来,慢慢的在空中扩散,渐渐的变得越来越淡,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有吸过烟了,可能是尼古丁的作用吧,桑妮感到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身体也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她记得曾经答应过父亲绝对不会去碰毒品,不去做任何违法乱纪、伤害别人的事情,这些她都记得,她也都坚持做到了,但是,她也记得她并没有承诺过不做伤害自己的事,是吧?
是的,伤害自己,既然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好让她留恋的了,又有什么好害怕失去的呢?
水壶在灶头上“呜、呜、呜”的发出尖锐的响声,水沸腾着向外涌着。
桑妮一支接着一支的吸着香烟,神情已然恍惚。
“咚,咚,咚”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桑妮一个激灵,从恍惚中惊醒过来,连忙冲到厨房,先将炉灶上的火给灭了,然后再慢慢的朝着大门走去。
不用看也不用问,只是听着“敲”门声,桑妮便可以确定来人是谁。
没错,这个世界上,放着“先进”的门铃不按,偏要“老土”而且粗暴的用脚踢门的家伙,除了他——丁艺珂,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不过,就是有点让桑妮想不明白,虽然这家伙这段时间都陪着她每晚每夜的在外面疯,但除了周末,他很少有在白天来她家的,因为他应该知道,白天是她睡觉的时间。
奇怪了,今天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呢?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桑妮打开门,看见丁艺珂满脸汗水,脸色煞白的扶在门框上喘着粗气。
“老老大出事了,现在在医院。”看到桑妮出现,丁艺珂神情紧张的说道。
“……”桑妮心里一个咯噔,愣住。
“你……不会打电话通知我吗?”这是她当时唯一能反应过来说的一句话。
*** ** ****
医院里长长的走廊上,昏黄的灯光映照在雪白的墙面,泛起一层朦胧而又苍白的光芒。
静,周围出奇的安静,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的上空中响彻回荡。
这条走廊好长好长。看着走廊尽头处“手术室”三个字样,桑妮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心明明还在往前奔跑着,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在向下滑,腿好软、好没力。
这时,一双手猛的抓住她的胳膊,将她重新扶了起来,拖着她,继续朝着手术室方向走去。
“丁艺珂,爸爸为什么会受伤?怎么受伤的?严不严重?有生命危险吗……”桑妮梦呓般不停的叨念着,脑海里一片空白,两眼死死的盯着丁艺珂,看着他嘴在动,可是却怎么也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到了手术室门口,手术还在进行,桑妮木然的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看着一群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他们中,有医生,有护士,有警察,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人。
丁艺珂在跟他们说着什么。
她很想走过去,问问他们手术进展的情况,了解下她父亲受伤的经过,可是,每每当她的思绪已经走到他们面前时,才发现身体还坐在原位上,无法动弹。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梦境般,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不受控制,包括她自己。她只能呆呆的坐在那里,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脑海中、耳朵里都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重复、重复、再重复着——活着,一定要活着啊!只要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是的,活着,爸爸,你一定要活着,只要你活着就好。
我不要你有多么伟大,多么有本事,也不要你有多么疼爱我,重视我,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就好,其它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桑亚辉平静的躺在病床上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他的脸上戴着呼吸器,胸前裹着一层浸着血迹的纱布。
“爸爸!”桑妮一个箭步从座位上冲了过去,泪水顿时像潮水般涌了出来。
“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一直守在桑妮身旁的丁艺珂也跟了过去,拦住医生问道。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病人是胸部中枪,伤及肺腑,病情很可能有所反复,因此必须在ICU监护一段时间。”
“中枪?”桑妮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医生,我爸爸怎么可能中枪呢?你是不是搞错了?”
“老大。”
丁艺珂连忙拉过桑妮,让医生离开,然后满脸凝重的看着桑妮,说道:“没错,老老大是受了枪伤。”
“怎么可能。”桑妮仍然不相信。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她爸爸是个混混没错,可是,她爸爸顶多也只是个做点偷鸡摸狗的小勾当,根本就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的小混混,怎么也不可能跟那些拿刀、甚至拿枪的“高级”混混扯上关系呀。
“那是谁向他开的枪?为什么要杀他?有没有抓到凶手?”
“凶手已经被缉捕归案了,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你还是等老老大醒了后,自己问他吧?”
“……”桑妮朝他翻个白眼。这不说了等于没说嘛,叫她自己去问她爸,那还不如不问呢,她爸在外面做什么事情,哪一件是让她知道的!
看着护士小心翼翼的推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身影,桑妮深深的松了口气,不管怎样,至少,爸爸还活着,这就够了。
然而,那时的桑妮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平静而又平凡的生活即将就此结束——
一个月后。
窗外刮着瑟瑟的寒风,天阴沉得可怕。
冬天,终于到了。
桑妮静静的坐在窗户旁边的一张藤椅里,专心致志的削着一个已经有些发锈的苹果。
桑亚辉躺在床上看着当天的日报,眼睛余光则不停的瞟着女儿手里已经“面目全非”的苹果,表情有些纠结。
半个小时前,她说要削个苹果给他吃,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苹果的皮只削了一半,削掉皮的部分已经变黄,而且,表面凹凹凸凸的,模样实在有够恶心。
桑亚辉只感到胃里一阵泛酸,顿时胃口全无。
然而,心情大好的桑妮却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仍然非常卖力的雕琢着她的艺术品。
好久都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桑妮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在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这一个月以来,每天医院、家里两头跑,没日没夜的守在爸爸身边,担心害怕的日子终于结束了,现在,爸爸可以出院在家里调养,她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再加上这几天,爸爸每天都呆在家里,她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可以跟他相处这么长时间,心里能不开心吗?想想现在,她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爸爸房间门口,从门缝里看看爸爸还在不在家里,每每当她看到爸爸还躺在他的大床上静静的睡着觉时,她的心里就有一种无比的满足感,是的,不需要太多,能这样呆在家里,陪在她的身边,就够了——
当然,还有一件最最让她开心的事就是——今天,是她的生日,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个能与爸爸一起过的生日,想到这里桑妮心里就忍不住的想笑。
“桑妮啊!”桑亚辉在一旁观察女儿很久了,看着她偷偷在那里傻笑,沉思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
“嗯?”桑妮还沉浸在她那点小小的幸福之中,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你……”桑亚辉仿佛在心里挣扎着什么,良久,才语气异常沉重的说道:“你去把你母亲叫来吧,我……想见见她。”
“……”
桑妮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跟她说起这个,心里一个扑腾,顿时呆住。
片刻之后,如梦初醒的她才喃喃的低语了一声:“哦,知道了。”然后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将苹果跟刀子往桌上一放,径直朝着门外跑去。
楼下的公用电话亭里。
本来家里就有电话,可桑妮却选择在寒冷的室外打公用电话。因为,寒冷刺骨的风,能让她积蓄更多的勇气。
桑妮哆嗦着手,用力的按着电话上面的数字键,动作异常的迟缓、异常的沉重,仿佛每一个按健都有千斤重般。
“啪!”当她按到最后一个数字时,身体像电击般猛的一紧,手条件反射似的将电话重重的挂掉。
不行,她实在没有办法稳住自己的情绪,以一个平和的心态来面对她。
为什么?爸爸为什么还要见她呢?他不是应该恨她才是吗?
或许,在爸爸心里还是爱着妈妈的吧?桑妮在心里想着,不然,这么多年了,爸爸为什么一直没有再娶?为什么会一直戴着他们结婚时的戒指呢?
想到这里,桑妮感到鼻子有些发酸,眼睛也有点模糊了。
“呼……”
没办法,硬着头皮也要做下去,就算是为了爸爸。
桑妮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使情绪稳定下来后,拿起电话,按下一连串号码,然后“啪”的一声,又忍不住挂掉,接着再犹豫着拿起电话,再拨,再挂……就这样,几个来回后,二十分钟过去了,终于,最后一次,当她一鼓作气的拨完所有号码,当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第一声“嘟……”响声,当她再一次忍不住想要挂掉时,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轻柔的声音。
“喂?”
“……”桑妮只感到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头皮一阵阵发麻,声音在嗓子眼打转,就是怎么也发不出音来。
“喂?”
电话那头又传来一声,语气依然平和。
“喂!”桑妮好像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努力让自己开口说出话来,但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喂,请问你是哪位?”
“……”
“喂?你好,请说话!”
“……”
“喂?”
“喂……你好……黎女士!”仿佛是思量了很久,桑妮才想到该怎样开口称呼她。
“你好,请问你是……”
“桑亚辉想见见你。”
“……”这次,换对方沉默了。
桑妮也沉默着,等待她的答复。
许久以后,对方仿佛长舒了口气,道:“在什么地方?”
“华夏路39号。”
“好的,我马上来。”
……
“嘟…嘟…嘟…”
对方挂断了电话。
电话在嘟嘟的响着,桑妮依然拿着电话,听着里面“嘟…嘟…”的响声,木然的站在电话亭里,仿佛失了魂般。
她答应了!她答应过来了!来见爸爸!为什么,为什么当她答应过来时,她的心里会感到高兴呢?为什么?她不是应该恨她的吗?应该永远也不想再见到她的吗?为什么,为什么她会为能马上见到她而感到兴奋呢?
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缓缓的使进华夏路,在桑妮所居住的楼下停了下来。
黎若思一席黑纱长裙从轿车里幽雅的走了下来,她手里拿着个LV的小包,紧紧的贴于胸前,神情带着一丝的慌张与不安。
“你好。”桑妮从楼道一旁迎了上去,微笑着看着她。
“你……你好。”黎若思似乎没想到桑妮会在这里等着她,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努力挤出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他在楼上等你,7楼,门没锁,你自己上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还紧张得要命的桑妮在见到黎若思的一瞬间,突然镇定了下来,居然能够如此坦然的面对她。
十五年了吧,有十五年没见到她了,她好像变了许多,一头乌黑的秀发隐隐的泛起几缕银光,眼角处也有了几道浅浅的纹线……老了,她老了好多啊!
印象中的她是那么的年轻、美丽,一头长长的秀发自然的扎在后面,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下面套着一条蓝色碎花的长裙,撑着伞,站在马路的对面,微笑着望着她。
那天,天空下着小雨,桑妮跟同学们都淋着雨,走在放学的路上,这时,小桑妮远远的看见妈妈正拿着伞来接她放学,她高兴的朝着妈妈飞奔了过去。
“妈妈!妈妈!妈妈!”
“小妮儿!”妈妈弯下腰,伸开双手,将飞奔而来的她稳稳的接在怀里。
“妈妈。”小桑妮依偎在妈妈怀里,感到好温暖、好幸福……
那一刻,只是她童年时的一个小小的片段,但却成了她对母亲的全部记忆,如今,当她再次如此真实的面对她时,才赫然发现,岁月已悄然的改变了她们,曾经的记忆依然清晰,人还是那个人,但记忆中的模样已不再——
*** ** ****
天空中突然飘起绵绵的细雨,天色很昏暗。
桑妮穿着一件蓝白格子衬衫,外面套了件白色的毛衣,下面一条黑色的肥肥的牛仔裤,双手插在裤包里,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着,思绪沉浸在深深的回忆之中,全然未发觉身上已被湿透。
原谅她吧!突然,心里一个声音对她说道!
桑妮一惊,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原谅她?要原谅她吗?
是的,原谅她吧!心里的声音再次说道。经历了这么多,他们都已不再年轻了,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是啊,原谅她吧,桑妮对自己说道。经过爸爸的这次事件之后,她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也看开了许多,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的呢?
桑妮停下脚步,怔怔的站在雨中,仰着头,让雨水尽情的拍打着她的脸,良久以后,她突然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径直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途中,桑妮在街道边发现了一家蛋糕店。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桑妮兴奋着朝蛋糕店跑了过去。
一会儿的工夫,桑妮提着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从店里走了出来。
是的,今天是她的生日,有生以来,第一次,她要跟爸爸妈妈一起过一个生日。
桑妮提着生日蛋糕,一脸幸福的笑着,转过街角,远远的看到她所住的那幢楼房下面,此时,竟围着许多人,一辆救护车正闪着眩目的光,停靠在楼梯口的旁边。
人群中,一个熟悉的面孔赫然僵立在救护车旁,她苍白着脸,嘴唇煞紫,双手紧紧的抱于胸前,仿佛受了很大惊吓般。
顿时,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桑妮用力拨开人群,一个箭步冲到黎若思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肩,焦急的大呼道:“出什么事了?”
“我……我不知道。”
黎若思睁大双眼,惶恐的看着桑妮,眼里浸满了泪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身体不舒服,真的,我不知道他身体不舒服,我就因为女儿的事跟他争论了几句,谁知道他……他突然就……”
黎若思语无伦次的叙述着,极度惊恐的看着桑妮,“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要说话伤他的,你相信我……”
此时此刻,桑妮哪里听得进她的话,她只觉得自己好像被谁突然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懵住了,脑袋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听不明。
这时,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楼里走了出来,桑亚辉苍白着脸,静静的躺在担架上。
“爸爸……”
桑妮大叫一声,一个踉跄冲到担架旁,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紧随着担架,钻进了救护车。
一阵混乱之后,救护车呼啸着疾驰而去,人群也议论着,渐渐的散去,空旷的大地上,只剩下一个孤独的身影,呆呆的、绝望的立在雨中。
“爸爸——”
那个女孩撕心裂肺的呼喊声还在耳旁回荡着,每一声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割胶着她的心。
可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疼,是的,不疼了,因为——就在那两个字从那女孩口中喊出来的一瞬间,黎若思就像被雷击中了般,整个人、整个神经都轰然坍塌了——虽然她还站着,可是,心却已经死了,是的,死了,一种绝望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