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把他们烧了吧

士兵有些疑惑又害怕的瞧着黎初。

“黎姑娘……”

黎初的眼睛还在尸堆上看着，几个稚子被堆砌在最顶上，最上面，还尚在襁褓中。

寒烟从怀里掏出锦帕，递给黎初，黎初后知后觉的接过，拿在手里不知所措。

花霜从一旁走过来，贴心的给黎初擦了擦泪，摸到了一片濡湿。

黎初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流泪，止不住的流泪，完全没有办法停住，擦过了又流。

短短一夜一日，尚在营地的人，没有时间去缅怀已经逝去的人，没有时间替受伤断腿断手的人惋惜同情。

一边流泪一边包扎，一边救人，仿佛成了常态。

黎初顿了顿，自己拿过锦帕，胡乱的在脸上擦了擦，复又看向士兵：“把……把这些尸体……”磕磕盼盼的，黎初说不完整，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极大的勇气。

但逝去的人已然逝去，黎初得为还活着的人负责。

“烧了吧。”

在场众人皆面露疑惑，听完黎初的话更是满脸惊惧，士兵的声音都破了：“黎姑娘，万万不可啊，这些……这些人。”士兵说不出尸体两个字，像还是执着的把他们当成活生生的人。

“他们好些连姓名都不知道，要不我们再等等，再等等总归会有人来认领的，可以么？”

黎初回转身去，默默的擦拭自己的眼泪，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呢？

古代到底不比现代，没有那么完善的身份信息，但不烧，这么一直留着，腐烂的气味，炎热的天气，会滋生多少细菌。

最坏的情况就是治好了村民在地震中受的伤，紧接着就该要再治疫病了。

黎初不敢冒险。

“把他们的详细信息留下来，身上的胎记，面目特征，或者找善画的人画下肖像画。”

“然后……就烧了吧。”

黎初说得认真，在场的士兵面面相觑，但黎初的话却显然没法说服在场的所有人。

黎初难得的有耐心，淡淡的说着：“天气太热了，味道太重，地动会跑出很多脏东西来，所以不能喝当地的水，不能吃已经掉进裂缝的食物，同样的，也不能留下这些尸体。”

黎初回眸看向营地的一团乱糟：“对不起，我得为活着的人负责。”

说完，黎初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第一次经历这些，不能不把最坏的结果想到。

踉跄着跑到一块背风处，寒烟和花霜想要跟上，黎初没法让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手指张开背过去：“给我半个时辰，两刻钟也行，拜托了。”

黎初知道这会不是矫情的时候，但这一夜一日真的快要把她逼疯了。

她救治了无数个，死在她手上的人也很多。

好些上一刻还在和她说话。

小声的和黎初道谢：“多谢大夫。”

“大夫你医术真好，正好我家稻子熟了，事情过去我正好可以回去收稻子。”

“会不会在脸上留疤啊大夫，我过几日还得去我未来媳妇家提亲呢？”

“姐姐，我不疼，你可以用点力……”

……

一个接一个，老的少的小的，明明上一刻还在和黎初讲话，待黎初拿着纱布和药粉转身。

他们就静静的，悄悄的。

离开了这个世界。

黎初从一开始的震惊后悔，到后来的茫然无措，实在是经历了太多次。

她还是没法做到袖手旁观，没法不和这些鲜活的生命共情。

黎初蹲坐在山坡的下面，抱着膝盖，把脸埋了进去，给她一刻钟，再不济半刻钟也好。

容她缓一缓，就缓半刻钟就好。

地动发生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云京城只感受到了一阵摇晃，但也吓死个人了。

皇上刚刚批完奏折歇下，听到那毁天灭地的声音，连外袍都来不及披上，径直从寝殿里跑出来。

皇宫里乱成了一团。

等在门外的太监看到皇上只着一件中衣，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第一次在下人的面前失态。

“发生何事了？”

几个太监面面相觑，立刻跪了下来：“奴才不知。”

身为皇上，早就喜怒不形于色，却还是第一次有点心慌，在原地转了转：“快！立刻去查，给朕查，到底发生何事了？”

“是！”

司彦一直周旋在万安镇各处，源源不断的向营地输送尸体和伤者，虽然他们劝走了很大一部分人。

但留下的也不在少数，各个村子都有上百人受灾。

司彦担心营地那边应付不过来，正值下午，余震比之前的小上不少，众人皆灰头土脸的，连一点本来面目都瞧不清楚。

祁安不知从何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看着司彦：“大人，营地那边的医师和药物够么？这么多人。”

司彦一早就命锦衣卫的人回云京复命，顺便召集了周边的锦衣卫，先将药物和食物送过来。

但眼下的境况还是比他预想的要难得多。

人在生死攸关和个人利益面前，总归是只想着自己的。

王统领也不知道去哪里去救人了，司彦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自己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