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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香如故

作者:碧殊 | 分类:现言 | 字数:79.3万

79.第七十八章 无中生有

书名:尘香如故 作者:碧殊 字数:3518 更新时间:2024-10-11 13:48:58

夜, 确实漫长,一夜惊魂加上满腹疑问,辗转难眠。我穿上睡袍起身到书桌边, 扭亮台灯, 取出账本和厚厚的年终结算的单据, 一笔笔清理。

夜深沉, 人已寐, 寂静中拨打的算盘格外脆响,随着节律走进数字的海洋,心静神宁。单据整理出近一半, 房门被人叩响,来人是军容严整的振兴, 看来今晚忙碌的不止我一人。

“我看大嫂房里亮着灯, 必是为了今夜的事悬着心, 特来讲明好让大嫂安心。”

听完振兴的解释,我将他让进屋, 倒了两杯茶放在几上,坐到他的对面。振兴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直奔主题,“今晚的行动是为了杨家暗线名单, 目前咱家最大的麻烦, 是他们布的暗线, 咱家的计划安排, 杨家都能迅速得知, 很明显咱家的高层有内奸,你大伯家也有这样的问题, 所以两家商议,行事前先把内奸清理掉。这事统共知道的不到十人,杨家对咱家的人太熟,你大伯特意派了他特别行动课的课长出马,咱家负责接应。”

“刘副官?他现在怎样?”

振兴点点头,“已经和我们的人接应上了,正在离京的路上。他临走时托人向你道谢。本来计划乘杨家办新年晚会时出手,可到那时咱家部队移防,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协调操作上更为便利些,两家商议后决定提前行事,人员安排有些仓促。咱家安排接应的是杨家的内勤,事发后被控制死了,没法助刘课长脱困,唯一管用的内应又接触不到,幸好有大嫂的相助。”

“有收获吗?”

“只查得一些外围的资料,现已打草惊蛇,也只有通过这些顺藤摸瓜了。”

“那个女子是谁?”眼前浮起那个女人咬舌的惨状,寒意又窜上心头。

“她是你大伯家安插在杨家这边的眼线,赵师长的姨太。杨家防卫一向严密,想要进入靖义的办公室很难,这样安排,那些哨兵自会回避开,便于刘课长行事。原先你大伯安排另有其人,身份背景更为妥当,但人不在京城,一时赶不上趟。那女人与杨家有杀父之仇,以为可靠,临时启用她,没想她擅动杀念,功亏一篑。”

我细想了一回,所有的疑问都有了解释,倦意如浪潮般袭来,只想倒在床上,让这长夜快点过去。振兴放下茶杯站起身,面色放柔,“今夜之事,是我连累了大嫂,还让大嫂经历了一场风险,振兴给大嫂赔礼了,大嫂早点歇息吧。”

“一个屋檐下,同坐一条船,有什么好客气的。要我当出头鸟,尽管吩咐就是,我不也还欠着二弟一命。”我压住几欲而出的哈欠,起身说道。

振兴平静的眸光聚集在一处,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复又恢复平静,“大嫂的记性倒是很好,那咱们以后再慢慢算吧。”

我揉揉微涨的眼睛,嘀咕道:“二弟几时这等计较起来,这还真不能太客气了。”

面前之人微扬起嘴角,“大嫂自己不才说,有什么好客气的。大嫂的话,咱蓝家人谁敢不听。回房吧,我替你关灯。”

伴随着柔和的视线,困乏地回到卧房,头一接触到枕头,眼皮迅速重重地合上,模糊地听到关灯关门的声音,大脑的开关也迅速地关上,将血腥、惊魂统统关到浓浓的黑夜里。梦中的世界,夜已央。

第二日,阴沉了几日的天空放晴,一碧如洗。我领着奉珠到院中挑选梅枝,蓝鹏飞正牵着穿得像只小球的庭葳沿着车道慢步,晒着太阳。蓝鹏飞听我说明事由,望着面前的几株红梅树,沉思片刻,说道:“雪岫花开几树妆,这样的景致,何苦破坏掉。折了去既损了梅树,梅枝也减了韵味,自然的就让它自然点。爹收着一幅王冕的《墨梅图》,你着人送去就成。”

我微讶地瞧着蓝鹏飞,王冕的《墨梅图》可算得上稀世珍宝,蓝鹏飞素来珍视,总是随身携行,何以区区小事,动如此大的手笔。蓝鹏飞蔼然笑道:“送梅枝是你的情意,人家不会嫌轻,送物件就得像个样,只管大方点。”

我点头称是,“既如此,这么贵重的物件,还是儿媳亲自送去的好,正好儿媳还要上街采买些礼品回去送人。”

蓝鹏飞颔首道:“昨晚杨家后院起火,听说杨太太受了惊吓,你去瞧瞧也好,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杨太太如若问起,你就照爹的意思直说就行。”

一夜之后,车子再次驶进杨家别墅,严密的岗哨,还没撤去。我深深呼吸一下雪后初晴特有的清新空气,踏上大门台阶,眼前突地闪出一道暗影,靖义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蓝少夫人平日难得见上一回,怎么现在,时时刻刻,都能瞧见蓝少夫人的身影?”

虽对面前之人深恶痛疾,我的面上犹挂上淡笑,“瞧与不瞧还不在于杨二哥,我是来探望令堂的,就不扰杨二哥了。”

靖义的目光扫到我手中的画匣,也淡淡一笑,“今儿一大早事多,靖义还没给家母请安,正好一起去吧。”说着,颇为绅士地顺手接过画匣,并肩而行。

我头痛地扫眼身边之人,无意瞥见拿着画匣颇为隐蔽地搜寻的手指,忽生一计,古语云,来而不往非礼也。何不让他也头痛头痛?遂状似随口说道:“这匣里是我公公珍藏的王冕所画的《墨梅图》。王冕之前画梅的,都是疏枝浅蕊,王冕始易以繁花,别开生面。不光画好,里面的诗也与之相映成辉,‘吾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流清气满乾坤。’梅花的傲骨,直达胸臆之间,颇有几分深意。府上俱是人中之杰,自是能解其中三味,故此,我公公特让我送来此画,方不辜负这幅美图。”

靖义的眼神微凝片刻,随后口中连连称谢。到了杨太太的屋里,惠娴和靖仁俱陪在她的身边,问了病情,随即展开图画,请杨太太观赏。杨太太细细端详了一会,对我说道:“说好了送几枝梅花就成,干嘛送这贵重的物件?”

我含笑回道:“我公公说,梅枝还是留在梅树上好,折了就少了傲雪的韵味,反为不美。特送上这幅画,作为韵洋食言的赔礼。”

杨太太闻言,又看了一会,点点头,让靖仁挂到厅中,道:“这样好的画,就该挂起来观赏,代伯母向你公公道声谢。”

靖义在一旁开口道:“娘,可否先借儿子观赏两天。”

杨太太看看靖义,悠悠浅叹了一声,“拿去吧,仔细点。”

靖义道了谢,卷起画轴告退,惠娴也要张罗后院的杂事,随着一同离开。瞧着拿着画急急离去的身影,不由暗自一乐,只不知靖义会如何解读。

收回视线,正好对上靖仁的目光。靖仁转过脸,对着杨太太笑说:“二哥几时有这样的雅兴?他不是说过,宁愿对着地图,也不愿对着美人图,何况还是梅花图。”

我一听,实在憋不住掩嘴轻笑。杨太太没好气地回道:“那你呢?不是宁愿对着病人,也不愿听我这老太婆唠叨,怎么也转性了,没随他们一起走?”

“母亲现在可不是病人?再说开年后,儿子一上班,想听母亲唠叨都难了。”

“你也别假惺惺的,让大侄媳听了都笑话你。刚才跟你提的那几家姑娘,自己下去仔细考虑下,你大嫂还等着你回话呢。我跟大侄媳再聊会儿,婆婆妈妈的,你听了也烦,下去吧。”

与杨太太说了会家常,聊到回关外时,杨太太面带回忆地说:“这时节,关外的雪一定得有几尺深了。有好些年没去了,真想再去看看松花江边的树挂,那景致可真是美。”

杨太太顿了会,神色有些黯然,叹道:“怕是再也去不了啦。这世上最会忽悠人的,就是时间了,一眨眼儿什么都变了,就连咱们两家,也变得不知是个什么味了。这些年,里里外外的事我也懒得参合,你靖礼大哥一去,更是灰了心。现在你靖义哥的心思,是谁也拉不住,你家的振兴,瞧着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这翻脸是迟早的了,谁也管不住下辈要做的事。”

我心里也随着杨太太的话,暗自感叹一回。杨蓝两家交情的起源,颇有些传奇,当年杨仲源曾在关外统兵数年,杨太太出关探亲,被强人虏去,后被同为剪径的蓝鹏飞搭救,护送至杨仲源府上,蓝鹏飞遂被招安,其后迅速爬升,也与杨家的相助有很大的关连。昔日亲如兄弟,如今却成水火,在上辈人心里,定是有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触。

杨太太拍拍我的手背,怜惜地说道:“大侄媳,伯母知你素来伶俐,可这世道太过险恶,多留份心眼儿,谁也别全信,把自己护周全点,你也回去吧。”

步出杨家大门,忽见门边一群孩子围着一个快要完工的雪人嬉笑玩闹,一悦耳的声音从孩子间传来,“韵洋,可以借用你的围巾吗?它的脖子太粗,只有你的围巾够长。”

我含笑解下开司米细格围巾,递给脸上冒着薄汗的靖仁,谑道:“杨大夫也不怕冻伤了手,拿不了手术刀?”

“既是大夫,自是心里有数。”靖仁将围巾绕上雪人的脖子,回眸一笑。

打量眼前比我还高半个头的雪人,想起以前与群民群生玩雪的情景,那样纯净的岁月,好似水晶般剔透,又如剔透闪亮的肥皂泡般消逝无痕。默然弯腰抓起一把雪,揉搓成团,在手中掂了掂,靖仁也随着抓起一团雪,一脸的煦暖,见状,我忽地起了作弄之心,趁人不注意打向孩子群中,快步走向自家的汽车,身后即刻响起更为响亮的嬉闹声。

坐上车侧目外望,只见靖仁被孩子们团团围住,银弹朝他齐飞,疲于招架,听见车响,他扭过脸朝我狼狈苦笑地挥挥手,我不禁回笑出声。噙笑调过头,突见侧前方喷水池旁边的一棵大树下,站着眉头微锁的靖义。我忍住捧腹的欲望,气定神闲地朝若有所思瞧来的人施然挥挥手。杨靖义,三十六计第七计,无中生有,慢慢琢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