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香如故
作者:碧殊 | 分类:现言 | 字数:7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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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灯火阑珊
光阴拈指,一晃到了开学的前夜,领着家下人搬着行礼来到寝室,静雅和诗媛肩挨着肩坐在床头。她们见我进来,没有长相抱,没有叙别情,俱是满目愁容,在那唉声叹气。
暗自疑惑送走家下人,诗媛倒是过来抱住我,发出的却是嘤嘤的哭泣。我一头雾水瞧向静雅,静雅闷声说:“皇上盼着美人救命呢,都是你干得好事,打草惊蛇,诗媛差点被锁在家里出不来了。她家急着要把她嫁出去,日子都选好了。”
我愧疚地扶着诗媛坐下,暗责自己还是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平素从不以出身论英雄,总相信时势造英雄,且黎先生也常说‘蒿草之下,或有兰香;茅茨之下,或有侯王’,对蓝鹏飞失了戒心。我怔怔反思,曾经的草莽,竟是一派和雅之风,此间巨大的反差,岂不又是一个卢老爷式的人物,心中不寒而栗。
静雅走过来,拍拍我和诗媛的背,“这脓包总要挑破,总捂着也不是个办法,况且这婚事也只是提前了几个月,愁也没用,还是先想想怎么应对。”
诗媛扑到我的肩头,哭道:“韵洋,帮帮我吧。这次春节蓝伯父到我家拜年,还跟我夸你有勇有谋的。”
听了这话,懊悔起在蓝公馆的幼稚,竟想蚍蜉撼树,软软撞到铁板,方知什么叫做老狐狸。以前倒是冤枉了振中,常不满他的敷衍,现在想想,就是要振中生米煮成熟饭,蓝鹏飞也决不会认账的。饶是振中那样机敏的都无能无力,我又能怎样?
一筹莫展的沉思,被诗媛的摇晃打断,猛地忆起见蓝鹏飞时,他所使的太极招法,振中那儿难以化解,那就从诗媛这儿入手。“诗媛,如今唯一之计,就是说动你的父母,这个时候也别再犹豫了,赶紧去跟赣清哥明说,再一起跟家里摊牌。”
静雅剥了一个橘子,分了两半递给我们,自己又拿了一个,对诗媛说:“我早就恨不能拿把菜刀,乘某个天黑风高夜,把你们胁迫入洞房直接做实了。韵洋又怕你受到伤害,不准我逼你,现在火烧眉毛尖了,哭能把花轿挡在门外?不如现在去找赣清哥吧。”
诗媛抽泣道:“我真怕会害了赣清哥,每次话到嘴边,就又咽回去了,现在蓝家权威势重的,我家怎会轻易放弃呢?”
静雅朝诗媛扔过剥了一半的橘子,嚷道:“我真服了你了,姑奶奶,你连句芝麻开门的话都不说,还指望宝藏的大门会为你开?还是想等着天上给你掉金子?”
诗媛委屈得放声大哭,我搂着诗媛对静雅说:“学校离你家近,快去给你家打电话,派车过来,咱们一起去京大,你骂她,大门也不会开。”
坐着静雅家的汽车,来到赣清的宿舍楼下,诗媛缩在车内犹豫不决,静雅一把拽下她,象押解罪犯似的扭着她的手,一路推到赣清的房间前。我抿着嘴偷笑敲响木门,赣清身着短棉便装打开房门,见是我们三个,便热情招呼着迎进屋里。赣清的房间,一如既往挂着许多条幅,最引人注目的,是贴在床头的静思两个大字。
赣清倒了三杯开水,请我们到床边坐下,随后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捧杯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似要开口,静雅一把拉起我对他说:“赣清哥,诗媛有事要对你讲,我要陪韵洋去找安梦泽,告辞。”说罢,拿下我手中的杯子,拉着我一溜烟跑出屋外。
我俩咚咚下了半层楼梯,相视一笑,不约而同轻手轻脚折返回去,悄悄趴在门边,偷听里边的动静。可是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静雅低声咒骂起诗媛,我忙捂住静雅的嘴巴,木门吱溜一声轻轻打开,我俩站立不稳倒向屋里。
赣清扶住我俩,笑道:“我还当是什么魑魅魍魉,你们几时成了这等鬼鬼祟祟之徒?”
我瞧了一眼坐在床沿的诗媛,兀自低头盯着茶杯,双目发直,便索性大大方方把诗媛的心事,一五一十地对赣清谈明,赣清微红着脸坐回座位,端起茶杯沉思。
静雅左右看看低头不语的两人,着急的大声说道:“赣清哥,诗媛喜欢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应该不会不知道,行还是不行,心里应该早有答案,我们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脸红的。”
赣清看了看静雅,欲言又止,继续低头沉思。诗媛突然幽幽开口道:“赣清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赣清略微迟疑,点了点头。诗媛自言自语说了句我应该想得到,便起身跑出屋,静雅跟着快步追了出去。
认识赣清近六年,从未认真观察过赣清的感情状态,诗媛的□□,若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也未免太过残忍。想到此处,我收住离去的脚步,转身瞥见墙上静思二字,骤然触动大脑的神经。我走到赣清面前,轻声问道:“赣清哥,你是不是喜欢静雅?”
赣清长叹一声,里面包含了深深的无奈和惆怅。我慢慢坐回床边,无语问苍天,为何总会出现这种,一边衣带渐宽的终不悔,一边花落水流红的不解愁,丝丝绕绕,一团乱麻,真个是剪不断理还乱。
望着背着灯光,一脸暗影的赣清,我娓娓说道:“赣清哥,我和梦泽哥的事,你是最清楚的,我有一个体会,如果眼前之人值得你去珍惜,就好好珍惜她,不要等到失去,再来后悔。事情既然已经挑明,我相信赣清哥会认真做个决断。”
赣清深深吐出一口气,悠悠说道:“韵洋,我们都是偏守中庸之人,你想冷点,命运给了你一个志向高远火热之人;我想热点,却偏遇到一个贤德温良让人不忍伤害的人,当心里所想和现实做选择,我们无疑都会选择现实。韵洋,拜托你去告诉诗媛,我心里也有她,我决定和她一起去面对她的难题。”
赣清说出这番话,想必也曾在内心长久挣扎过,人非草木,诗媛对赣清的一往情深,五年多的时间,赣清心中怎会不留痕迹,滴水能穿石,绵情自然能穿心。
赣清替我打开门,诗媛和静雅两人直直站在外面。诗媛眼中闪着泪花,举着杯子嗫嗫道:“我把杯子带出来了。”
赣清温柔地对诗媛说:“你都听见了吗?”
诗媛点点头,“我以后会勇敢起来,做一个乐观朝气的人。”
赣清轻声笑道:“诗媛,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静雅撇撇嘴,把诗媛推进门,顺道将我拉出来,“想要举案齐眉,也不必在大门口表演吧。赣清哥,诗媛交给你了,我和韵洋这次真的走了。”
下楼梯时,我撞撞难得缄默的静雅,揶揄道:“才人,听见大才子的心声后悔了吗?”
静雅揽住我的肩,弯起月牙儿,“有点”。
我探身侧望静雅,“真的假的,最是守身如玉,情比金坚的才人,情坚赛过巫峡望夫石,守贞堪比秦朝孟姜女,难道明日的太阳,真会从西边出来不成?”
静雅抓回我,“小心下楼梯,明天的事我不知道,只怕等会儿,美人你会见到月亮从你脚底出来。皇上有了新欢,你也不必非要自残得鼻青脸肿。”
两人说笑着来到楼外,半月悬于中天,星光稀疏。春寒料峭袭人,我紧紧斗篷,扫望寂寥的夜空,笑道:“月亮挂在头顶上,还是好看得多,听说在望远镜里看到的月亮,上面都是些坑坑洼洼,难看之极,对于才人这样浪漫多情,理想高于现实之人,远观最好。”
静雅驻足凝视明月,喃喃回道:“我不是对赣清哥动心,只是有点疑惑。我现在到底是在爱一个真实的人,还是在爱一个心中的梦。韵洋,我决定毕业后去法国留学,我不想继续蹉跎于幻想间,即使梦幻破灭,我也要寻得答案。”
犹记当年,在活动室看着群民照片,静雅说过的如诗般的语言,是那样的坚定、深情。时间和距离,果真是感情的杀手,它除了消磨自己的意志,还可能带给你一个面目全非的他,那种空与落的煎熬,没有决然的勇气,是断然难以承受的。
我拉开斗篷,拥住落寞迷惑的静雅,“静雅,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不论是爱上一个人,还是爱上一个梦,它都是你心中美好的感情。是人,他值得你等待、追寻;是梦,它值得你回味、收藏。想去就去,不要沮丧,更不要绝望。”
静雅斜依在我颈边,轻轻嗯了一声,乖巧柔顺如同一只小猫咪。我哂笑道:“皇上虽有新欢,我俩也不必为她风露立中宵吧。”
静雅重重嗯了一声,“逼得独守空帷的我们狼狈为奸,走,赶紧回去策划谋逆大计。”
说罢,静雅弯起月牙,颇有奸情似的冲我暧昧一笑,我默契十足地朝她挤眉弄眼,两人笑闹着滚爬进汽车。
人是为明天而活的,年轻人犹是如此,且多了一份热忱,多了一份希望。期待明天,怀抱希望,即使明天是狂风暴雨,即使希望之光微弱黯淡,期待和希望都会在心中跳跃,明天之后还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