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书房的椅子上坐下, 有人端上茶来。吃完饭没多久唐笙是有些渴，于是端起茶碗喝茶。

“你就是唐家那个天生就拥有天眼的孩子吧！”

韩家宗主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专心致志地喝茶的唐笙。

“当年，你被你母亲抱到韩家来的时候才那么大, 因为总是看到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所以一直哭一直哭, 可怜哭得声音都嘶哑了。”

十二岁大的男孩浅笑着, 伸手比出一个襁褓中婴儿的长度。

前面那句话唐笙没听清, 后面那句话却是听了个真真切切。

“噗——”

唐笙一惊之下将整口茶全喷了出来，地毯上，衣服上湿漉漉一片。

“你……你……咳咳……”

唐笙用中毒之人指证凶手的表情盯着眼前的正太。

韩家宗主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 脸上挂着抱歉的笑。

“我似乎不应该在你喝茶的时候说这种事。对于你的那部分记忆，确切地说其实属于我的父亲。韩家的继承人继承的不仅仅是力量, 还有祖先传承千年的记忆。”

原来如此, 还以为自己又碰到了一只千年的老妖怪。唐笙惊魂甫定, 接过手帕擦起身上的水来。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韩家的人不惜以自己一半的寿命为代价跟上天交换天眼，而你这个天生具有天眼的人却又千方百计想要将天眼封印。”韩家宗主那边发出一声叹息, 语气沧桑又无奈，浑然不似一个十二岁的男孩。

“天眼？”

唐笙诧异地抬头望他。这一次她终于清晰地听到了这个名词。

“你自己应该已经觉察到了吧，拿掉隐玉后你可以轻易看穿哪怕最强大的妖怪的原形。”韩家宗主嘴角噙着笑，目光悠远又深邃，似乎已陷入遥远的回忆之中, “当年你母亲为了让你能跟正常的孩子那样长大, 请我父亲将你体内的天眼封印了起来。隐玉就是那个封印的阵眼。”

“你一直在说天眼, 天眼到底是什么东西？”唐笙一头雾水, 迫切地期盼着韩家宗主能够传道授业解惑。

韩家宗主盯着面前绘着兰花图案的青花瓷茶碗, 眼神迷离。

“天眼，顾名思义, 通天之眼。拥有天眼的人能够看到过去现在未来，知晓常人无法知晓的事情。你的母亲很明智，将那种不应存在的力量封印起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说你无所不知……是指……”唐笙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年仅十二岁的男孩。

正太再度露出不符合他年龄的苦笑：“以一半的寿命为代价，跟上天交换天眼。这是韩家宗主的使命也是责任。这就是为什么韩家宗主最长寿的也活不过四十。”

说完这句话，小家伙朝唐笙浅浅一笑：“你是韩家以外第一个知道这个事实的人。”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唐笙没有被害妄想症，不过被算计过太多次，肾上腺激素开始本能地分泌起来。

“因为是你，所以没关系。在天生拥有天眼的人面前是不存在天机的。”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一个人守着秘密太久，实在忍不住想跟人分享。就像家里有只上了锁的箱子，总是忍不住想要打开一探究竟。”韩家宗主朝唐笙调皮地眨眨眼睛，那一瞬的表情十足一个孩子。

唐笙的脑海中浮现出外婆的脸，然后是唐家宗祠里无数的灵位。忽然感觉一股恐怖的压力排山倒海般压下来。

“你说，四大家到底为什么要存在？现在的世界不是早已属于术法部了吗？”唐笙缓缓地吐出这句话，表情黯然。

韩家宗主沉默了良久，最后只是缓缓地叹了口气，幽幽地道：“这个，又有谁能够知道呢？”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书房内蔓延了良久。

“想不想体验一下？”

冷不防地，正太忽然用兴奋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唐笙“咦”了一声，诧异地望着他。

“天生的天眼跟用寿命交换来的天眼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你想不想体验一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感觉？”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前的小家伙脸上挂着一抹充满了邪气的微笑，那笑容令人想起诱人堕落的恶魔。

“不过我只能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后，一切恢复如常。”

被可爱的正太充满期待的眼神盯着，唐笙不知不觉间点下了头。

正太见状立刻拉着唐笙奔出书房，来到唐笙刚刚着陆的庭院中。

正太翻出一颗只有绿豆一半大小的褐色种子，将那颗不起眼的种子贴到隐玉上。就在他的手指离开隐玉的那一刹那，那颗种子犹如被置于高倍率摄像机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长出细细的绿色藤蔓，那些藤蔓很快将隐玉层层包裹。

刚想请教韩家宗主接下来要怎么做，唐笙忽然发现庭院的走廊上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何薇薇，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正太忽然红了脸：“她是我的未婚妻。”

“诶……”唐笙一脸的不思议。

“没什么好惊讶的，你自己不是也有么？”

“可是她……”

假兔子配小正太，这个组合，怎么想怎么诡异。

“她比我大四岁。这又有什么关系？”唐笙的表情让小家伙有些受伤。

“没关系没关系，最近流行姐弟恋，哦呵呵呵……”

小插曲过后，唐笙开始按照韩家宗主指导的方法体验无所不知的感觉。

就像在玩Google earth，脑海中浮现出地球的三维影像，唐笙想了想自己学校的名称，地球的影像开始逐渐放大，放大……

然后，她看到了学校的样子。周六的下午路上行人寥寥，只有篮球场上依旧人声鼎沸。脑中闪过孙信哲的名字，影像开始变幻。画面再度呈现出来时唐笙发现自己看到的已经是图书馆的内部。彪悍的孙信哲同学似乎正在翻看一本英文原著。唐笙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那本书上的每一个英文字母……

意识在校园内无聊地闲逛了一圈后，唐笙睁开了眼睛。

“我感觉自己成了一颗人形间谍卫星。说实话，有些无聊。”

“无聊……也对，很多人都觉得现在无聊。”韩家宗主略一沉思，“你可以试试看看未来。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看自己的未来为好。这是一个过来人给你的忠告。”

唐笙依言再度闭上眼睛。

看谁的未来好呢？唐笙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刚刚闪过的那个人影。想看假兔子结婚的样子，不知道新郎会是孔雀先生呢还是小正太呢？

就像坐着哆来A梦的时光机，脑海中有无数光点闪过，光点过后，眼前浮现出春日明媚的阳光，美丽的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行走在春日的风里，春风吹动她耳边垂下的几缕发丝，明眸皓齿，我见犹怜。美人就是美人啊。唐笙赞叹不已。

新娘忽然眼波一动，朝远方挥了挥手，然后提起裙裾朝那个方向飞奔而去。唐笙忽然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紧，紧张得几乎要窒息。一身白色西装的新郎在视野中逐渐清晰，高挑纤长的身形，侧脸有着好看的弧度……

唐笙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能够定睛去看新郎的脸。

不是！

虽然轮廓很像，但不是孔雀先生……

神呐，为什么我会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涅？

鄙夷地将自己这种诡异的感觉压下去，唐笙仔细打量起新郎的眉眼，一番打量之后唐笙神奇地发现这厮竟然就是自己眼前的那个小正太。

本着一颗无比八卦的心，唐笙一路好奇地看了下去。

虽然假兔子在唐笙的面前彪悍又恐怖，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何家养大的孩子，在丈夫的面前还是标准的贤妻良母。场景真是幸福得令人嫉妒呢。

对了，孩子，想看看他们两人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是像假兔子呢还是像小正太？

嗯，产房……产房略过，好，孩子出现了，粉嘟嘟的好可爱……咦，她为什么在哭……小正太呢？这种时刻怎么能不在妻子身边？

墓碑？！天，墓碑……神呐，您不能这么耍我啊……

情绪过分波动，画面戛然而止。

唐笙颓然地跪坐在庭院的地上，双目失神地盯着天空。等到一双孩子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她才终于机械地回过头来。

“看到了不好的画面？”韩家宗主笑意盈盈地望着唐笙。

眼前孩子的眉眼跟脑海中那个男子的眉眼重合在一起，唐笙忽然鼻子一酸，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大有在面前织成一道水帘之势。

“对不起，我看了何薇薇的未来，然后顺便看到了你的未来。”唐笙泪眼朦胧地抓紧了眼前孩子的衣襟，抽抽搭搭地说出这句话。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这事啊……”小家伙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伸手拍拍唐笙的肩膀，“我会在二十三岁那年死去，这个事实我在六岁那年就已经知道了。”

面前的孩子说完这句话抬头老气横秋地眺望远天：“时间过得真快啊，人生一半的时光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如果说这话的是个中年人，唐笙只会理解地牵起嘴角。但此刻说这话的却是一个只有十二岁的男孩。鼻子越发酸涩难当，眼泪如泉涌，怎么擦都擦不干，喉咙似乎开始痉挛了。

“笨蛋！”

面前的孩子伸手揽住了唐笙的脖子，唐笙跪在地上，脑袋刚好埋在那孩子的胸口，可以清晰地听到那孩子心脏跳动的声音。难受的感觉越发强烈，唐笙抓紧那孩子的衣襟，眼泪流得越发起劲。

“你身上的气息非常干净，非常温暖。我指的不是气味，是气息，从心底发出的气息。也只有你这样的笨蛋，才会为了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哭成这样吧。”韩家宗主苦笑着抚摸着唐笙的头发，眼中闪烁起温暖的光芒，“所以，你母亲将你的天眼封印起来的决定实在是非常明智。如果不封印，估计哭都能把你给哭死了。”

唐笙一路抽抽搭搭地哭下去，等到情绪稳定下来，抬头望天，惊奇地发现太阳竟然已经西斜。

韩家宗主望着哭成一双兔子眼睛的唐笙苦笑连连。

洗了把脸，唐笙跟着韩家宗主回到了一开始的那个书房。唐笙情绪低落，所以一进书房之后就闷头啃起了盘子里的点心。

“对了，你这次并不是为了天眼而来的。”倒是韩家宗主首先打破了沉默。

他站起身，沉思片刻，往其中一个书架走去。抬头望望书架，韩家宗主忽然忧郁地皱起了眉头。伸手试着去够书架顶部的一本书，果然，够了好几次都没够到，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正太的身体果然有许多的不便。

看到韩家宗主那窘迫的样子，正忙着啃点心的唐笙开始考虑要不要过去帮他一把。

“《御阵全书》飞来！”

正太最后怒气冲冲地朝书架大喝了一声，书架顶部的那本书听到召唤，凌空飞起，而后晃晃悠悠地落到了他的手中。

“厉害！”唐笙含着点心含含糊糊地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原来还可以这样拿东西的……

韩家宗主将那部书递到唐笙眼前：“这本书会给你带来灾祸，你真的要借吗？”

“《御阵全书》？！”唐笙咬了一半的点心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可是，我还没……”

唐笙努力地将后半部分话咽了回去。人家可是有着一双没有被封印的天眼，知道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

“要借。”

“果然……”韩家宗主幽幽地叹了口气，将书递到唐笙手中，“好好保管它，别把它给弄丢了。”

“结妖就送给你了。我想有一天你会用得着它的。”韩家宗主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脸的怅然。

“结妖？”唐笙微愣。

韩家宗主的目光落到唐笙的胸口：“就是粘在隐玉上的那个东西。”

唐笙好奇地拿出隐玉，仔细地打量起那东西来，怎么看都像是一粒种子。那粒种子状的东西似乎已经长在了隐玉上，唐笙用力地掰了好几下也没掰下来。

“结妖能够无条件阻断一切法力，所以能暂时破坏隐玉的封印。”韩家宗主认真地解释起来，“用手指温柔地摸摸它，它就会探出头来。不过它很害羞，一个月只能出来一次，每次出来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谢谢你，韩……宗主大人……”面前的正太实在太可爱，唐笙又忍不住想捏他的脸，努力忍住之后，唐笙感激地向他道谢。

“什么韩宗主大人？”正太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的名字叫韩玖，你可以叫我阿玖。有事□□联系我，我一般都在线。”

“好。”

唐笙这个好字刚说出口，正太的脸开始放大放大。

“脸上沾了一根睫毛。”正太捏着一根睫毛退了回去。

“谢谢。”

说完谢谢，唐笙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狠狠地捏了捏正太可爱的脸：“阿玖！我不相信命运。所以，我要参加你的二十四岁生日宴会。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正太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眯起眼睛微笑，笑容模糊又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