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满尘埃
作者:何处听雨 | 分类:现言 | 字数:19.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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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惊喜还是惊吓
我从便利店买了两个三明治, 直接打了辆车前往雅音琴行。路程不远,我吃完三明治不到一会儿,车就到了目的地。
我下了车, 迎面自店里推门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一袭黑色的黑大衣, 飘飘的卷发, 淡淡的香水味——她就这样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我愣了楞神, 然后忍不住回头。很巧, 她也停驻脚步,转身看我。
“我们见过。”那是一句陈述句,不是问句。
我说:“是, 在皓尘家。”
“你是她女朋友吧。”依然是陈述句的肯定。
我点头,暗想:我若接着问她是谁, 未免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虽然, 事实上, 我很好奇。
“皓尘在里面。再见!”她飞快地扫了我一眼,最终一笑, 转身走了。
我停在店门口,作了个深呼吸,呵出的一团白色的雾气在琴行内透出的灯光映照下格外显眼。我调节了下背上手袋的位置,整理心情推门而入。
乐器行不比销售一般日用品的商店,客人永远不会太多。我一进门, 皓尘就第一时间发现了我。他向我走来, 自然表情欣喜。我微笑, 却含着说不出口的涩味。
似乎丝毫不顾周围还有其他店员在, 他给我一个深深的拥抱。此举引得周遭善意的起哄。
“怎么找来的?”
“上网呗。”我松开他的怀抱, “真心要找一个人,有多难?”我小声接着道。
他拉我到收银台附近的一张皮沙发上坐下:“你每次回来, 都给我惊喜呢。上次是,这次更加……没有想到。”
我冷笑道:“你确定是惊喜,不是惊吓?”话一出口,我就后悔自己的语气和措辞。但是,话既出口,补救已晚。
皓尘愣住,握住我的手指有些发僵:“心情为什么不好?”
“不为什么。”我说。
他无奈地摇头:“‘不为什么’而心情不好,总还是‘心情不好’咯?——我没理解错吧?”
我不承认也不否认。把手中装有一个三明治的袋子请扔给他:“不知道你吃了没,反正我多买了一个。你还要上班,我先走了——”
他按住我的膝盖不让我起来:“不许。”
我想回嘴,但迎视他的目光,见他神态坚定,不容反对。于是我干脆闷闷不置一词。
“我九点半就可以走了。这大冷天的,你哪里也不许去。反正沙发空着,你就坐会儿等我下班好了。”他说。
我知道自己此刻情绪不稳、状态失常,但好在还不至于丧失理智到不分场合的地步。我并不想在皓尘工作的地方给他难堪,对他造成任何不良的后果。于是不再抗拒他的挽留。
有客人进门要看钢琴,皓尘递了本杂志给我,起身前去招呼。
我哪里有看书的心情?随手翻了两页,便连“假装姿态”的意愿都没了,“啪”地合上杂志,把它放回了刊物架。
刊物架旁某个男店员的一句询问飘进我耳朵里:“陆姐,这儿有谁会为古筝调音吗?”
一个中年的女店员走近两步反问:“小郑不是专为民乐器调音的吗?”
“他今天有事下班早,已经走了。”说话的男店员剃着极短的平头,待走近后与女店员交头接耳道,“你也知道的,民乐生意不那么火,利也薄,所以人手本就不多……可现在有个客人等着调音后直接带走呢!”
“让客人自己调行不行?”
“客人看样子也是新学不久,这不就是相信店里的专业水平才让你调的呀。”
“实在不行就先收个预付定金,明天再安排送货好了。”
我走上前,插话道:“如果相信我,我可以帮忙。”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傻坐着胡思乱想,不如找点事做分散注意力。古筝我是从八岁开始学的,虽然很久不碰了,“童子功”自信倒还有些,何况只是调个音。
“你会?”他俩异口同声地问。
“我想,没问题。”我笑道。
“多亏你才顺利做成这笔生意,太谢谢你了。”送客人走后,“小平头”向我致谢。
“举手之劳。”我淡淡地笑道。
皓尘这会也空闲下来,走到我身边说:“没想到你会调筝。”
“人生总是充满意外,没想到的事时时都在发生。”我直觉地接了这一句;心下自然另有所指,只是不便言明。
皓尘默不作声地抱着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小于,你也太不了解自己女朋友了吧,不称职啊!”“小平头”开玩笑地说,“现在店里也没客人,你表演一曲给大伙听听嘛。”
我忙摆手:“多少年不碰筝了,不行不行……一会把客人都吓跑了可怎么好?”
“你就不要谦虚了。哦对,小郑有副常备的指甲,我去拿来!”
“哎……”我来不及制止“小平头”,他已经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一副义甲。这个人,还真是个热血又行动派的家伙。
皓尘道:“你听过我弹吉他,我都没机会听你弹筝,机会难得,你就赏个脸吧。”
我努努嘴,不搭话;却接过了“小平头”手上的义甲。
“这张筝是小郑平时没事儿练着玩儿的,音基本是准的。”“小平头”抬手所指的是一把首尾饰有“敦煌飞天”图案的筝,用的是掐银丝工艺,在深色的木料配衬下显得古朴素雅。我挨个拨了拨弦,果然音准没多大问题,音色方面亦古韵十足。调整好琴凳位置,我下意识地看了眼皓尘,有股说不出来的郁结横兀心头,亟待排遣。
结果是:我弹了一曲“战台风”。
在一阵酣畅淋漓的刮奏、扫摇之后,或多或少我的压抑得到了释放。在乐曲的后半部分转而描绘“雨过天晴”的场景,然我一曲弹罢,抬起头与皓尘目光相接,所见他的神色却和“风和日丽”四个字完全不沾边,相反,担心、疑惑、焦躁的阴云,布满了他整张脸孔。
单就“炫技”效果而言,这是首足以使外行人折服的曲目,尽管我自己知道久不练习,有些细节处理得并不尽人意,这并不妨碍听者对表演交首称赞。待众人鼓完掌散去后,皓尘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嗓子喊道:“到底是怎么了?”
“你好奇怪,我有怎样吗?”我嘴硬道。
“不要欺负我不懂古筝!”他纠紧眉头,“你弹的曲子就像是‘狂风压境、大雨将至’!这么重的心事、我会听不出来?”
我无力强辩下去:皓尘本就是个洞察力极强的人,何况在音乐方面他的感受力又是超乎寻常得敏锐。再一转念,和他僵持下去不仅显得没道理而且对两人关系毫无益处;最主要的一点是:我也很想知道,那个最近被我两度巧遇的女子究竟和皓尘有着什么样的牵扯。记得第一次见过她之后皓尘提过,这是她前任的女朋友。“前任”——这是个带点“暧昧”的词,一个让“现任”浮想联翩的对象!我知道这想法堪称俗气,可就是佯装不出潇洒大度的风范。短短时间里我竟与她巧遇两回,她突然再次出现在皓尘的生活里,对我、或者是他意味着什么?……理智明明叫我不屑进行无聊的琢磨,感性偏偏又禁不住将忐忑的思绪越装越满。
我明白:这些问题与其我自己胡乱揣度,不若直接去问皓尘。——从心底里我仍愿意相信他给我解释。“好,”我收敛起凌乱的心情,向他提议,“等你下班后我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