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路西法
作者:唯其 | 分类:现言 | 字数:2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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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Chapter 45 逃避
「黑暗中的宁静。自私而真实的向往。」
亚金集团总经理办公室里, 周梓笙站在落地窗前,沉默地望着远处。对于刚得知的事实,虽在意料之中, 却仍是有些怅然。那个丫头, 果然是把他原来的电话号码删除了。她一定是, 恨惨了他吧。
回头瞥了一眼桌上的杂志。封面上刊登着她和寰宇传媒亚洲总裁一同出席婚礼的照片, 以及她和旗氏集团太子爷离婚的劲爆标题。啪地合上手机, 周梓笙揣摩起刚才接电话那个男人的身份来。既然她已经宣布和旗翌晨离婚,想必不会是跟他在一起。难道是陪她出席婚礼的那个外国人?
轻轻摇了摇头,周梓笙否决了这个猜想。外国人的中文不可能那么纯正。那会是谁呢?她在哪个男人身边睡着了?有些愤恨地攥紧拳头, 他极力压制着内心的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考虑到她未满十八岁而忍得那么辛苦,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别的男人。
想不出那人的身份, 周梓笙烦躁地坐回软椅, 强迫自己投入到南家湾的案子里。由于最近旗氏的行动和决策能力明显不如之前强势, 南家湾那块地现在已经顺利地落入他手中,目前只剩下合约等方面的细节问题。
望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合同文字, 他本该是要审核其中有无漏洞的,却看不进半个字。控制不住想找到她的急迫心情,他干脆拿起手机再拨了过去。那头却传来机械的回应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周梓笙有些意外,隐隐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合上电话后,他敛眉沉思片刻, 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往外走。秘书见他要出公司, 急急追在他身后询问:“请问总经理是要去哪里呢?” 周梓笙脚步丝毫未滞。“去见个客户。”
将车开到慈济儿童医院门口, 他站在入口处眺望, 胸中百味杂陈。还记得第一次到这里, 是偷偷地跟踪她来的,却没想到发现的, 竟是那样一个让人绝望和无力的事实。而两年之后,他再次回到这里,依旧没能帮助那孩子找到绝处逢生的一线生机,依旧没有力量去改变那绝望悲哀的命运。
深深地吸进一口气,他收起压抑的情绪,快步朝住院部走去。值班护士告诉他李念已经换到独立病房。在房门外静立片刻,他极力沉淀下因为即将见到她而在血管里剧烈跳凸的情绪,抬手轻轻叩响房门。伴着脚步声前来开门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张脸。“请问你找谁?”
周梓笙滞了一下,问道:“纪然在里面吗?” 妇人摇了摇头。“不在。她都两天没来了,也没打电话。”
周梓笙一愣,料定她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开口再问,身后忽然有一队人马疾走而过。他侧头一看,是群金发碧眼的外国医生,紧跟着护士过来带走了李念,说是去做检查,妇人便跟着一块儿去了。
周梓笙见那群外国医生行色匆匆且都带着行李,貌似刚下飞机不久,应该是特意从国外请回来的,目的是对李念的病情做一次会诊。耳边忽地回响起哥哥那句话:她早就已经不需要你了!心猛然一缩,犹如全身最脆弱的地方被尖锥狠狠刺中,他下意识地捏紧手心,转身朝外走去。就算她可以找到帮她的人,她的心,也只有他能帮。
当周梓枂看见弟弟如他所料出现在他办公室里时,只能轻而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问我她在哪里她跟谁在一起她现在怎么样。我不知道。”
周梓笙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手背青筋爆起,目光如炬。“哥。我现在必须找到她!”
周梓枂抬起眼皮,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找到她能怎样?”
“我当然是要帮她。哥,她不必再委曲求全地跟着别的男人,不必过那种见不得光的情*妇生活,她可以依靠我!所以,告诉我她在哪里?”
周梓枂皱眉,狐疑地盯着他。“情*妇生活?怎么说?”
“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她肯当着媒体的面宣布和旗翌晨离婚,想必是已经找到更为强大的依靠。但是,她所依靠的那个男人会愿意娶她吗?娶一个无权无势、和别的豪门离过婚的女人?不可能的。”
周梓枂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虽然你说的有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她现在跟谁在一起。她很久都没跟我联系过了,自从你走以后,她没有再踏进过这里。”
周梓笙的心猛然一滞。“那她的病怎么办?”
“她定期会找我拿些药物。你放心,据我的观察,她的病似乎没有再发作的迹象。”
周梓笙稍稍松了口气,暗想既然在这里得不到消息,只能回医院守株待兔了。无论如何,她总是会在那里出现的。
周梓枂见他神色有异,忍不住再劝道:“梓笙,你放手吧。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婚,但是自从她跟旗翌晨在一起之后,病情稳定了很多。她现在的生活很简单,她也会自己照顾自己,她不需要你把她揽到羽翼下面遮风挡雨被你精心呵护。你知道吗?现在真正需要被保护的人不是她,而是你。要是惹毛了清道夫,你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虽然知道自己离开两年,她有可能爱上别的男人,但是真的面对时,周梓笙的心还是剧烈地刺痛了一下。难道她对旗翌晨,竟是有情的吗?他摇头。就算是那样,她还是放弃了他,和他离了婚,选择了另一个男人。她对他的情,还远不足够支撑他们的关系。
静立片刻,周梓笙道:“哥你不用担心。清家那老头现在对我信任得很,虽然表面不说,心里其实很高兴有人可以继承他的企业,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有权力可以放肆。” 说完他转身朝门口走去,临出门前还不忘留下一句。“无论如何,我想要保护她。如果她跟你联系的话,记得一定要通知我。”
在医院等到夜幕降临,纪然始终都没有出现,电话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周梓笙眉间的隐忧越来越浓重,心里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般疼痒难耐。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不来医院,更不可能连电话都不打一个,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只是令他烦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她。
清筱站在自家阳台,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浑身冰冷。手里握着的电话,始终不敢拨出去。秘书说他去见客户了,可是她直觉感到那不是真的,他一定是看见她离婚的消息去找她了。
望着手机,清筱不知道她有没有勇气可以去确认他在骗她的事实。绝望而沉痛地合了合眼,她在冷风中摁下了手机的电源键,关机,选择让一切,都沉睡在黑暗的掩护之下。
此时流光溢彩的街道上,黑色的奥迪A8沉默地疾驰着,犹如一枚高速弹头,呼啸着划破一地霓虹。上了高架,旗翌晨黑着脸愈加发狠地催起油门,速度计里的指针几乎快要偏到临界点。后座上柳青抱着手脚冰凉的纪然,心急如焚。烧退后她昏迷了一整天,怎么叫都叫不醒,医生也查不出原因,只能送到医院做更为详尽的检查。
旗翌晨抵达医院的时候,院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迎接准备。经过各种仪器设备的检测,结果是她身体各方面的指征一切正常。至于为什么会昏迷不醒,专家也无法给出合理解释,鉴于病人此前曾受过刺激兼之有精神病史,因此建议做一个脑部的深层扫描。
“脑部深层扫描?” 旗翌晨脸色铁青,心已经悬到喉咙口,随时都有可能掉出来。
脑科权威医师把检查协议递给他,示意他在上面签字。“借助深层扫描,可以确定病人的脑部有无脑外伤或者是器质性病变等问题。”
柳青吓得连连摇头。“不可能的。她的脑部没有受过伤啊。”
“是不是有问题目前还不知道,得看检查的具体结果。造成昏迷不醒的原因有很多种,脑部原因只是其中的一个。”
旗翌晨的瞳孔精厉地缩了一下,一语不发地把检查协议拍到医生胸前,疾步向脑扫描室走去,身后的空气,悉数冻结成冰。医师赶紧跟上他,亲自为纪然做了检查。
“什么结果?” 旗翌晨的声音里有着极力压抑的恐惧。毕竟医师脸上的表情,并不难读懂。
医师蹙眉翻着检查报告:“没有脑外伤。没有器质性病变。没有脑肿瘤。一切正常。除了,她的脑电波有些问题。”
柳青急急问道:“什么问题?”
“她的脑电波里,只出现了两种波段。一种δ波,只在极度昏睡的状况下出现。另一种θ波,只在受到挫折和抑郁时出现。这两种波的活跃程度都非常的低。换言之,她的大脑现在对外界的感知程度几乎为零。”
旗翌晨攥紧手心,喉结抽动了一下:“那意味着什么?”
医师凝重地望着他,缓缓说道:“恐怕那意味着,是她自己封闭了自己的意识,所以醒不醒得过来,得看她个人的意愿。家属可以做的,只能是守在她身边。同时,精神病是极其复杂的一个心理和医学领域,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她有可能很快醒来,也有可能不会醒,所以家属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有如晴天霹雳落下,柳青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浑身都没了力气。旗翌晨则如同一尊雕像般面无表情地站着,沉默得仿佛连西装上的褶子都石化了,身上的每一丝肌肉都被极度地拉抻,悉数濒临崩溃边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转身进了病房坐在床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睡得安稳的人儿,跟没了魂的木偶一样,连呼吸都不会了。空白无力过后,柳青哭得昏天黑地,眼睛肿得跟包子一样,不停喃喃地喊着她不会醒了,她早就想死的,她是个胆小鬼,她逃了,她有勇气死却没有勇气活……
旗翌晨放任柳青在一旁哭喊,一瞬不瞬地望着床边的脑波监测仪。无论是温言细语抑或是怒声斥骂,仪器上的脑波活跃程度依旧和原来一样低,连一丁点儿的起伏都没有。他害怕地握紧她的手,全身泛起锥心刺骨的痛,从脚底顺着经脉直冲上天灵盖,将他身上每一处分布痛感神经的地方,纷纷撕裂个遍。
柳青哭得累了,声音哑了,终于不支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旗翌晨空洞地坐了一整夜,痛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清晨,阳光照进病房的时候,他忽地站起身,如同回光返照枯木逢春一般,精神抖擞异常清醒。
手机开机。无数条短信立刻灌爆了收件箱。看都没看一眼,他直接打了三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给了陈阿姨,要她立刻带着李念赶来医院。第二个电话打给了毕非烟,把所有工作都交给了他。第三个电话打给了他妈,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叫她以后不要再乱来,并要她以后替纪然照顾李念。
毕非烟接了电话,立即从旗翌晨非比寻常的语气里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虽然他猜测事情应该跟纪然有关,但是他并没有追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说了一句你放心吧,一切有我。
沈婉容接到电话的瞬间,可以说是猝不及防,脑子有瞬间的空白。她对将来预测过很多种可能,做过很多种应对打算,唯独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来得如此之快,纪然竟会突然间昏迷不醒。
对于儿子知道纪然的真实身份,她并没有过多地感到意外。错综复杂的关系,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加之她关心则乱,因此在行动上并不是毫无破绽,儿子自然抓得住蛛丝马迹的线索。只要他肯查下去,知道真相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她真正所担心的,是有朝一日,纪然会知道翌晨的真实身份,到那个时候,两人所面临的困境,远要比现在大得多。所以她想尽早将两人隔离,就算隔离不了,也要让翌晨先知道真相,以掌握事情的先机。而眼下,纪然的沉睡,在某种程度上,或许算是一件好事。只是不知道如果她醒来,翌晨有什么打算?是瞒,还是坦白?
陈阿姨带着李念赶到医院后,旗翌晨将他领到床前,要他跟妈妈说话。纪然头上贴着监测探头,手背上扎着点滴一动不动的画面,把李念吓到了。他怯怯地牵着旗翌晨的手,抬头问:“妈妈她怎么了?”
旗翌晨看向监测仪,脑波出现了一个轻微的波动。他的心立即狂跳起来,对李念柔声道:“妈妈她睡着了。你快跟她说话,叫她起来。”
李念听话地走到床前,抓着纪然的手道:“妈妈,起来了。你不要睡,我怕。”
脑波再出现了一个波动,之后便趋于平缓。无论是谁,再说什么,脑波的活跃度始终处在和开始一样低的状态。
陈阿姨哭得老泪纵横,不断地念叨着可怜的孩子,终于到极限了。柳青被陈阿姨一带,眼泪又跟着往外流。李念见两个阿姨都哭成那样,吓得抱着旗翌晨的腿嚎啕大哭,不停地问妈妈怎么了妈妈怎么了。旗翌晨牵着李念,双眼通红地望着纪然,冷声道:“统统不许哭!以后谁要踏进病房再流半滴眼泪,就不要来了!”
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辩驳的压制力。女人小孩统统止了哭声,低低地抽噎着。沈婉容急匆匆地赶到医院,看清自己儿子憔悴的模样时,整个人都震住了。旗翌晨见她到了,便将小泪人儿交到她怀里,要她带着李念和陈阿姨先离开,自己要留在医院照顾纪然,而李念那边,需要一个主心骨式的人物。
沈婉容看向儿子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愧疚,抱着李念,她轻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好好地照顾她。” 旗翌晨微微点了点头,看向柳青。“你也回去休息。”
待众人离开,旗翌晨坐回床边,轻轻抚摸着纪然的头发,嘴角挂上些许笑意,喃喃道:“傻丫头,快点醒过来吧。我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你一定不想错过的。”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冤枉你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要是我再惹你生气,你想怎么处罚我都行,只要你醒过来。”
“丫头。我会帮你找到骨髓的,我答应你。所以不要怕,快点醒过来吧。”
“丫头。等你醒来,我们再带李念去游乐园玩好不好?你不是想去美国的黄石公园吗?等你醒来,我们三个一起去。”
“等你醒来,我想再举行一次婚礼,你再嫁给我一次,好吗?”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