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在向我们靠近，有沈家养了多年的武壮丁，有举着枪的官兵，还有很多不认识但一脸杀气的人们。

我跑不动了，也不想跑了。

既然这个世道容不下我们，逃到哪里也没有用。

我们为什么要逃，我们犯了什么错？

苏千雪原本吉人自有天相，即使是被邪祟盯上，也自会有人保护她。

若是没有发生苏家布庄的那场大火，她可以一直平平安安活下去。

若是被逼上绝路，苏千雪即使不能嫁入沈家，也有家人父母庇护身旁。

若不是沈家招来了流匪，怎么可能会在混乱之中又遭遇强暴？

若不是沈云霄自知沈家愧对于苏家愧对苏千雪，怎会如此坚定地要娶她进门。

殊不知，他沈家的大门，并不能让噩梦终止，而是厄运真正的开始。

即使没有了邪祟，苏千雪的人生依旧是以悲剧结尾。

她的悲剧，昭示着我的家族，就算是没做过什么坏事，也还是不得善终。

我不服！

如果结局最终会是这样，那墨真他做出的那些牺牲又算什么？

我和他心心念念的，不就是为了改变苏家五代人的命运吗？

耗费了这么久的时间，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到头来依旧是恶人继续作恶，可怜的人更加可怜。

我不服！

攥紧了拳头，我决定不跑了。

冷静下来在回忆里搜寻所有使用过的控灵之术，在我们周围设起了一道结界。

他们眼睁睁看见我们就在这里，冲不过来，子弹也无法穿透。

“妖女！我早就说过，她是个妖女！”

“她为了对付沈家，无所不用其极，不仅和土匪勾结，还和江湖术士有染，今天一定要为民除害，杀了这个妖女！”

我盘坐在地上，半睁双眼看着王氏，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不是有钱有势吗？你不是会罗织构陷吗？你不是心狠手辣吗？

如今，你却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这都是你咎由自取，自食恶果的报应。

“苏千雪你这个妖女，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我儿子陪葬！”

结界虽然可以挡住所有的进攻，但是挡不住那些人的声音。

王氏命人抬过来自己的儿子，在结界外恶狠狠发着毒誓。

“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蛊惑了我的霄儿，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我听着这些，把苏千雪紧紧护在身后，担心她会因此情绪受到触动。

然而，她还是听见了，也看见了。

沈云霄被放在担架上面，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他从胸口正前方中弹，应该是最后一刻直接面对着枪口。

忽然他身体振动了一下，被打穿的肺部涌出大量的鲜血，从口鼻中喷了出来。

浓稠的血液染红了脖子和衣领，那样子看起来惨不忍睹。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苏千雪更是接受不了这一幕。

终于，她从我身后冲了出来，想要去到他的身边。

我拼命抓住了她，但一句阻止的话也说不出来。

或许，她根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早就不想再活下去。

我对她说：“你在这等着，我去把他带回来给你。”

她蓦然就止住了哭声，连着呼吸一起停滞在那里。

转身时，我感觉她的手指抓住我的衣袖，不停地颤抖着。

她岂是不知结界外面的凶险，她又不能放弃能见沈云霄的最后一面。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我的心比她想象的要冷静得多。

什么救赎，什么复仇，什么计划，都不如这一刻来得痛快。

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然下一秒，你又不知命运到底会发生什么。

不如趁着现在还活着，尽量满足此刻的心愿。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既来之这渺渺宇宙，是哭是笑皆随我心。

看准了时机后，先打出一道灵光，将两边的人群散开。

通出一条道路后，沈云霄的担架就在我正前方。

我升腾起脚上的灵力，一个点地便飞出了结界圈外。

抓起沈云霄，无论他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会把他带到苏千雪身边去。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这个一心为他的人，也快要离她而去。

四周声音嘈杂，枪响不断，带走沈云霄的身体远远比我估算的要费力很多。

他身体几乎没有一点的活动意识，所以回去的时候，我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终于，把他带到了结界内，带到了苏千雪身边。

他肺部中枪，已经无法说话，望着苏千雪时，只要嘴唇一张开，就立即会有大口大口的血涌出来。

“云霄，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你不要再用力了......”

可是他听不进苏千雪的劝说，浸红的嘴唇依旧在努力一张一合。

鲜红的血液又喷了出来，苏千雪一边用手接着，一边想把血送回到他身体里去。

最后，血从手指缝中溢出来，从脖子流到草地上，就是回不去他的身体里。

我将灵气聚上手指，封住了沈云霄的血脉，让他暂时止住了吐血，勉强能发出声音。

就算如此，他还是很虚弱，只好又从心脏给他注入一点灵力。

唔~

灵力运转时感觉一阵疼痛，是从我背上的某一个点扩散传来。

该死，我中枪了......

不过好在，沈云霄能轻声说话了。

“千雪，我对不起你，沈家对不起你......”

苏千雪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给他擦去脸上的血。

泣不成声的她，现在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刺骨的痛。

“云霄，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都是我连累了你。”

“千雪，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温姑娘，我求你，带千雪走，离开这里，活下去......”

本就只剩一口游丝的生命，挣扎着说完最后一句话，闭上眼再不会醒来。

结界外的喧嚣依旧没有停止，枪声就在咫尺，震耳欲聋。

我抢走了王氏的儿子，换来她愤怒至极难听至极的谩骂。

这些声音，和结界内的悲伤沉寂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开始运气，从四周移来巨石，一个个垒起来，挡在他们跟前。

沈云霄的死，和苏千雪的哀痛，他们没资格看下去。

巨石越来越多，石墙逐渐垒得越来越高，隔出这方寸之间的一片净土。

满身满手是血的苏千雪，眼里早已没了光，生无可恋地瘫坐在草地上。

我好像看见她周围有些东西在飘散，像游丝，像魂魄，像支离破碎的轻烟。

这一幕好像很熟悉......

是啊，她没有丝毫的求生欲望，虽然没有死，但是游魂已经渐渐离开了她的身体。

原来，我曾经离奇地经历四分五裂的魂魄，从苏千雪这一代开始就已经注定我们都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