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农民工兄弟
作者:李炽 | 分类:其他 | 字数:3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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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坐着睡觉
第二天早晨,我帮着大哥做饭招待前来帮忙的乡亲。俗话说无酒不成席,农村也不例外。为了表示高兴,我也跟着喝了两杯。吃过早饭,大家扛着锄头等工具出发了。
我扛上一袋尿素跟在他们后面,沿着田间小路走了大概七八百米,前面是一条一米多宽的水沟,上面没有桥。我本想绕行,可是沿着沟边走了三四十米都没有看到一座桥,眼看来给大哥帮忙的乡亲们都到田边了,我开始着急了,于是便沿路返回。一边走一边注意观察有没有比较狭窄的地段,忽然,我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处沟道宽度不足一米,于是便决定从那儿跳过去。我先是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突然加速猛跑,只有这样才能借助惯性使自己跳的更远,不至于跌落在水沟里。跑到水沟变得时候,我猛地发力,一大步冲向水沟另一边,不料落地之后脚下一滑,我重重地摔倒在了水沟边的麦田里,与此同时,肩头扛着的那一袋四十公斤的尿素被向上抛起,然后重重地砸在了你我的后背上。我感到脊柱的部位一阵剧痛,整个上半身被尿素压得根本直不起来,下巴伏在了膝盖上面。
“怎么了?小伙子,你没事吧?”一位路过的乡亲一边跑一边关切的问道,他快速跑到我身旁,将思思压在我后背上的尿素口袋拿开,“要不要紧啊?你试着站起来走走看。”
我咬紧牙关,用尽吃奶的力气爬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腰板再也直不起来了。我下意识地将右手伸进后背摸了摸脊柱,发现颈椎以下的第五节椎间盘足足向外拱出了七八毫米。我心想完了,肯定伤到脊髓了,但是哪个时候真的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连死都不怕,我强忍着疼痛,冲前来帮忙的乡亲笑了笑说:“大叔,谢谢您。把化肥给我吧。”
“你这孩子,都伤成这样了还,我帮你扛过去吧。”这位大叔说完,扛起了那袋化肥径直往大哥家的田里赶。
我弓着身子,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走着。大概是那位乡亲告诉大哥我摔倒了,受伤了,大哥放下手里的活儿,把锄头一扔,三步并作两步朝我跑了过来。
“小李,伤到哪里了?”大哥看起来十分着急的样子。
我指了指无法直起来的后背,大哥把我后背的衣服掀开,用手在我的后背上到处按来按去。“这儿疼吗······”当他的手触碰到我错位的椎间盘时,我再也无法忍受那锥心的疼痛,于是低低的**了一下。大哥马上明白了,就是那个部位受了伤。“是这儿吗?”我点了点头。大哥把我的衣服放了下来,我弓着腰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处堆放稻草的地方,我坐在那儿不走了。
大哥走到我身边,关切地对我说:“要不我背你去医院看看吧。”
我摇了摇头说:“不用去医院,你去看看今天来帮忙的人当中有没有体重在五十公斤左右的,叫两个人过来帮我踩踩就好了。”
“这怎么能行,我去叫两个人过来帮忙把你送医院吧。”大哥说完,转身回田里去了。过了一会儿,两个身材瘦小的年轻人跟着大哥走了过来,走到我身边一边一人把我架起来。我知道他们肯定是要送我去医院,这里距离医院至少有十几公里,这一去医院,播种的人就少了,肯定要耽误大哥家种麦子。于是我死活不去,拼命挣扎,两个年轻人又怕弄疼我,只好放手。
“两位哥哥,你们帮我踩一下背吧。”我一边说着,一边从稻草堆上抽下几个草把子,然后把草把子放在地上,自己趴在了草把子上面。“来吧,踩一下也许就好了。”
大哥和两个年轻人都愣住了,或许他们从来没见过我这么奇怪的人,受了伤不上医院还要自己瞎折腾。愣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年轻人说:“小弟啊,我们村里有个赤脚医生,治疗跌打损伤很有一套,要不先去找他看看吧。”
“是啊是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就是小四民他爷爷嘛。走,别耽误时间了。”大哥说完,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右手,将我使劲拽了起来。我也不再固执,因为我知道这样只会耽误更多的时间,于是便跟着大哥回了村子,另外两个年轻人则返回田里继续干活。
大哥领着我来到那个赤脚医生家里,随便看了一下,弄了一副草药,然后回到大哥家里把药煎上。
经过两天忙活,大哥总算是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把麦子给种上了。由于我受了伤,暂时还不能出发,于是大哥就陪着我养伤,每天帮忙煎药,还要做饭给我吃。
休息了四天,我感觉疼痛减轻了不少,自己能够走动,后背也能直起来了,但是错位的椎间盘仍旧没有复原。于是我跟大哥说:“大哥,我们出发吧。”
大哥笑了笑,“不疼了吗?”
“不疼了,你看我现在能跑能跳,完全没事了。”我一边说,一边跳起来去抓那棵苹果树的枝条,目的是为了告诉大哥我真的好了。实际上这个时候我的身体根本算不上康复,椎间盘仍旧还是错位的,疼痛虽然减轻了不少,但是还算不上完全好了。按理说这种情况下我是不能够出去打工的,必须把伤痛彻底治愈才行,可是我没钱呀,家里也没钱,总不能让大哥替我承担高额的治疗费用,于是只好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了。
大哥也没多想,以为我是真的没事了,于是便出发前往宾州。我们先是乘坐火车到了另外一个县城,然后又乘坐汽车到达宾州。当我们到达宾州县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哥说在城里住一晚吧,虽然他在这边有熟人,可是现在大晚上的去打搅人家也不好,于是我们便在城边上找了一家最便宜的旅馆住下。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大哥就出了城,沿途打听有没有人家需要雇工帮忙的。找了一个上午,仍然没有找到事情做,于是我们只好换个方向行动,转而沿着新修的二级公路一路往北走。路过一个砖瓦厂的时候,发现这一家正在拆砖窑,大哥叫我去问一下需不需要人,我说还是你去吧,我初来乍到恐怕语言不通。大哥一听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就叫我在路边等他,他过去问一下,我呢,就跟傻逼一样的站在公路边朝着砖窑方向张望。
主人家看到有人来了,以为是来买砖瓦的,于是很热情地迎了出来。“兄弟,要买点什么,可以便宜点拿给你。”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眉目清秀,看起来很面善。
大哥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从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大哥,我们是出来找事情做的,你家这里还需要人帮忙吗?”
主人家笑了笑,上下打量着大哥的身板以及穿着什么的,“你是哪里人?”
“哦,姚州人,这是我的身份证。”大哥一边说一边从上衣内袋里掏出身份证递给他。主人家接过去一看,觉得没有问题,于是说:“你也看到了,我家这座砖窑因为年代久了,现在需要翻修,另外我嫌它太小了,想要弄大一些。人嘛,倒是需要,就是做事情要扎实,对了,你不是还有个伴吗,叫过来我看看。”
“这个你放心,我十七岁就在宾州打井,在这边都干了十多年了,还没有哪个东家说我彭三做事不行。公路边上站着的那个是我小弟,干活最老实······”大哥转过身来,冲我招了招手,大声叫道:“小李,过来叫东家瞧瞧。”
“哦。”我赶紧走了过去。主人家看了看我,笑着问道:“有没有十七岁了?”
“十八了,叔叔。”我赶紧回答。
“好好好,你们俩兄弟还没吃早饭吧?”
“没有。”大哥笑着回答。
“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先跟我回家吃饭,下午就可以开干了。”东家说完,解下身上的围裙,带着我和大哥去了他家。
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儿,东家给我们找来锄头和十字镐。“小彭啊,你领着这个小伙子去拆窑子,要注意别把沙子给弄脏了。要不我先带你们干一会儿吧。”东家说完,转身出了院子,我和大哥赶紧跟上。
到了砖窑上,东家告诉我们,这里的土和沙子都很金贵,千万不可以随便乱倒掉,要集中堆放在一处。于是我和大哥便按照东家的吩咐干了起来,首先把外围的夯土用簸箕端到距离砖窑十多米远的空地上,然后再把沙子用编织袋装好,扛到干净的地方堆起来。第一天倒是还算轻松,大哥知道我伤还没痊愈,于是像肩挑背扛这些力气活就由他全包了,我只是负责挖掘。一个星期以后,对我来说最艰难的时候开始了,新建造的砖窑四周都要用巨石垒起来以防止雨季发生垮塌,用来堆砌的石头全都是两三百公斤重的青色石灰石,还不许用大锤敲碎。新来的一个工人成心要为难大哥,专挑最大最重的石头两个人用抬杠抬到砖窑上面去,大哥的右肩膀以前受过伤,根本承受不了那么沉重的压力,一步没踩踏实,从砖窑上跌落下来。这下大哥说什么都不干了,准备走人,可东家说什么也不让,因为大哥一走我肯定也得跟着走,于是就说不让他抬大石头了。现在只剩下新来的那孙子了,他一个人根本无法搬动这么大的石头,只好站在石头堆前发呆。
“来,我跟你搭伙!”我冲他笑了笑。
“好啊,你能行吗?这些石头至少有两百多公斤呢!”那孙子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我心里一下就火了,“行不行只有试过才知道。”
“来吧,先抬两次看看,不行就叫聋子来。”
我心说来就来,谁怕谁啊,不就每人一百多公斤吗?要不是我脊椎受了伤现在还没好,看我不整死你狗日的!
于是我们开始搭伙往砖窑上搬石头。一个下午干下来,累得我是无法形容,脊椎上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听东家的父亲说,跌打扭伤吃三七伤药片很有效,于是我就问东家借了几十块钱到药店买了两瓶。吃了几次,效果确实是有,能够解除疼痛,但是对于错位的椎间盘根本无法起到矫正作用,而且只要一停药就会复发。我还不能跟别人嚷嚷,生怕东家知道我脊椎有伤把我给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