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一声再见
作者:杨牧寒 | 分类:玄幻 | 字数:2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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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4、5、6)
4.
今天已经是上首阳山的第三天了。
那天我们回到首阳山魏先生的住处,原本打算休整一天后就重新赶路的,可是蒙蒙第二天却怎么也起不来床。魏先生为蒙蒙把过脉后说蒙蒙的身体并无大碍,主要是心病。
我原本以为再让她缓两天可能就会好了,可今天等到吃早饭我去叫她时屋里却找不到人。我又跑到清圣祠去找,(昨天蒙蒙就在清圣祠里跪了一整天)可祠堂里也没有。
魏先生正在给二圣上香,听说我在找蒙蒙,他的手抖了一下,握着的檀香被折断了。我跑出了清圣祠,魏先生也跟着赶了出来。黑木日在草堂下面的土灶上正盛着小米粥。魏先生跑出祠堂冲着黑木日吼道:“锤子,还吃啥呢?蒙蒙不见了,赶紧找人。”
我们分开了:魏先生从清圣祠后的小路绕过去,向山顶的悬崖跑去;黑木日跑着去了山下的祁家寨;我从祠堂边的树林冲了进去。
首阳山上的树都很高大,但幸好,林子不是很深。当我绕过几棵大松时,就看到了挂在石枣树上的蒙蒙。
我吓得腿有点软,“哇”地一下哭出了声,强打了硬气跑上前去抱住蒙蒙的腿往上托举着,可平时不怎么重的蒙蒙却显得是这般地沉重,蒙蒙的腿还是软得,托举时怎么也给不上力。我哭地撕心裂肺,像首阳山中潜藏的山妖,还好,我的哭声引来了转过清圣祠殿角的魏先生和刚出了山门的黒木日。魏先生帮我托举着,黒木日急急地从绳套中取出了蒙蒙的脖颈。
蒙蒙的脸色已经铁青,魏先生摸了一下蒙蒙脖子上了那道勒痕说:“还有救,你们让开点。”
黒木日冲出林子去取魏先生的银针。魏先生在蒙蒙的背上拍打了几下,又在她的胸前按压了几次。黒木日取来了银针,魏先生接过银针在蒙蒙的身上施了几针才见蒙蒙倒出一口气来。
随着一口长气从蒙蒙的胸中呼出,她翻开地只剩眼白的眼珠动了一下,现出黑色的瞳仁来。
见蒙蒙醒转过来了,我才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抱了她嚎啕大哭起来。可蒙蒙却并没有任何反映,她的眼中没有泪水,两颗眼珠子直勾勾地失了神。
5.
我们将蒙蒙背出树林,好不容易安顿她睡好之后,黒木日就冲出屋子向山下跑去。魏先生喊着问他:“黒木日,你去干什么?”
黒木日没有应答,他头也不回地出了山门。魏先生又喊着对他说:“掌握点度,注意克制自己。”
“我知道了!”黒木日这会儿听见了。
黒木日走后,魏先生递给我一个眼色叫我出去,我跟他来到清圣祠前的石凳跟前,他才低声对我说:“蒙蒙女娃心里受得刺激太大,怕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了呀!”
我知道蒙蒙受得委屈和刺激,这——都怪我。
我没有说话,眼中的泪水滚落下来。
“子鱼娃,你先别哭,其实我有一个法儿能救蒙蒙娃娃,只是......只是有个主意需要你来拿。”魏先生吞吞吐吐地对我说。
我有点惊愕,又有点惊喜,抬头看他时,便看到魏先生摸胡须时智慧的表情:“魏老,您说说是什么办法?”
魏先生犹豫了一会儿,瞅了瞅清圣祠大殿中泥塑的两尊神像才对我说:“当年,我学道时,我师傅传给我一个医方,用药物辅以针灸,能够封闭人的记忆。”
“世上竟有这样的医方?”
我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惊叹,我和魏先生都被吓了一跳。转过身便看到了黒木日那张充满好奇的脸。
我问他:“你不是下山了吗?”
“我不放心你们,怕有个突发事件时你们跟前没有个帮手,我就先忍一忍。”说完黒木日“嘿嘿嘿”地笑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可魏先生好像挺生气,他瞪大了眼睛骂道:“锤子货,谁叫你过来的?你不去屋里好好看着蒙蒙娃,你跑过来吹啥凉风着呢?滚回去!”
我想不到看起来仙风道骨的魏先生也会骂人。而黒木日也一改往日的痞气,乖乖地回屋去看蒙蒙了。
看黒木日进了屋,魏先生“嘿嘿嘿”地笑了,他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对我说:“黑小子这个滑头,就得时不时地收拾一顿,要不然他是浑身不舒坦。”顿了顿又对我说,“刚才我说的那个事情,你还是好好想想,病好治,可娃娃的路毕竟还长,不好走!”然后他神秘地对我笑了笑,也不等我回答便转身进了清圣祠,去给伯夷和叔齐的神像添灯油了。
6.
我知道这个决定有点难:如果不进行医治,蒙蒙可能还会想不开寻短见,还可能会思想压力太大疯掉;但如果医治,她就会忘了之前所有的事情。那是她的记忆,也是她的根源,我真得有权利替她做这个决定吗?
我转身看了一眼端坐在大殿上的两个古代的圣贤,真希望他们能替我指点指点迷津,但他们并不开口,恍惚间,我的脑袋里有点糊涂。
大殿上方的巨大松树上滴下一滴水珠恰好滴到了我的眉心位置,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对的,伯夷和叔齐以‘扣马而谏濡天地高’为使命,不成便‘采薇蕨食铭千古贞’。我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呢?过去的已经过去,我救不了孩子的过去,但我起码能给她一个宽广的未来。如果一定要保存那段记忆,就让我替她珍藏,而且总有一天,我会再带她回来。”
这时,魏先生从大殿的门里跨了出来,出来就问:“想好了吗?有主意了没?”
我又看了一眼大殿中端坐的圣贤像,对他说:“魏老,我想好了,医!”
魏先生笑了,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对我说:“那你可要考虑好,医好后该怎么解释。我们去掉了孩子的记忆,就必须再为她添加一段记忆。在现代的医学上,这好像叫嫁接对吗?”
“魏老,这我说不清楚。但嫁接起码是在实体上进行的,我没听过记忆也能嫁接的。”
魏先生笑了,他取出烟锅点了一袋,对我说:“这世间的事物其实都是一个道理,虚的,实的,真的,假的,事事都逃不过那个道道的。这人的记忆也应该是完整的,缺失了也是会生病的,这种病,道家称之病为‘魔’,我不知道现代医学叫它什么?但心理学上好像有这种疾病。”
“那魏老,我应该怎么做?”
“简单,你只要考虑好她是谁?你是谁?我又是谁?我们又是谁?”
一束阳光穿透树梢斜射在我的脸上,我眯了眼睛,用舌尖挑逗了一下调皮的阳光,然后对魏先生说:“她叫杨笑笑,我是笑笑的妈妈。八年前因为一场车祸,笑笑失去了记忆和他的爸爸。这些年我带着她四处求医。魏老,你是一位世外的神医,这次我来这深山之中就是为她来看病的。黒木日……黑木日还是黒木日,他是你的徒弟,也是我的远房表弟。”
听我说完这个莫须有的故事,魏先生脸上那久浮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换上了一脸地严肃对我说:“子鱼娃娃,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一辈子。只要医了,从今天以后,你和蒙蒙娃将一辈子联系在一起,但以后是苦是甜,却谁也说不清!”
听了魏先生的话,我凄惨地一笑。我笑人生,也笑命运。我笑蒙蒙,也笑我。一滴泪水从我的眼中滚落:“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是苦是甜我都认,从此,我是笑笑的妈妈,笑笑是我唯一的女儿。”
见我说的坚定,魏先生便不再说什么,他转身冲屋里喊:“黑小子,你个驴槌子货,给我滚出来。”
魏先生的话还没喊完,黒木日就挠着头皮傻笑着从屋门后面走了出来。原来他一直在偷听。他走到跟前,魏先生揪了他的耳朵问:“黑子,刚才我和你子鱼姐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黒木日露出一脸地无辜表情说:“师父,什么话呀?你们刚才说话了吗?”
魏先生手上一用劲儿,黑木日疼的嘴都咧开了,赶忙对魏先生讨饶:“师父……哎哎唉!疼,师父,疼疼疼……”
魏先生松开了揪着黑木日耳朵的手,一个巴掌轻轻地拍在黒木日的头上,骂道:“犊子,你少给我装蒜!”又顺势揪住了黒木日的耳朵,质问道,“再装,我叫你再装,你给老子再装!”
黒木日又吃了痛,嘴咧到了耳根上,赶忙讨饶道:“听见了师傅,我全都听见了,但我一定极力配合你们,今天的事我一定守口如瓶,师父,哎哎哎……师父,真的师父……你饶了我师父。”黑木日看了一眼魏先生,见魏先生瞅了一眼屋子,便又连忙讨好道,“师父,蒙蒙睡着了,睡着有一会儿时间了,真的师父,师父师父……”
魏先生终于松了手,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追问道:“黑小子,你刚才说谁睡着呢?”
黒木日一脸正经地回答说:“蒙蒙啊!我说蒙蒙......哦,不是,我说笑笑睡着了,杨笑笑睡着了,真——睡着了!”然后嘻嘻哈哈地躲进屋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