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怎么回事？”董志海摔了一个杯子，阴森的脸色像鬼一样，看着站在他面前不敢吭声的小林苏。

“伍秋雨、贾正阳、邱海龙、殷德亮，还有桑，都死了。”小林苏不敢抬头，只要抬头，落到他脸上的肯定是恶狠狠的巴掌。

“八嘎！”董志海一声怒吼，抬起脚掌踢到小林苏的膝盖上。

小林苏“噗通”一声跪倒在董志海面前。

“怎么死的？”董志海骇然不已。

他精心布置数年，埋下的十颗棋子，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尽数毁灭了呢？

“都是一些小事。”

小林苏把五个人的死因原原本本汇报给了董志海。

董志海原地焦躁的转动着，心里恐慌着。

看似没有任何联系的事件背后是否有人操纵？

“有疑点没？”他不相信自己的布局能被人察觉，不相信这么多人同时暴露，更不相信谁有能力一下把他们全都杀掉。

“没有，他们的被害都是身边人干的，这些人我查过，没有一个是共党，也没有一个是南京方面的，甚至有些人还是地痞流氓。”小林苏的回答有理有据。

南京方面他不敢保证，但是地下党内部不会有地痞流氓，这点他万分肯定。

“少佐，还有一点，如果名单泄露的话，为什么倪庆生没有出事？”小林苏尽力试图在董志海面前替自己狡辩。

他非常害怕。

那份十人名单，从他手里传出去过。

自己当初画在账本上，用以代表十人名单的场景图被他的双胞胎兄弟小林溪发现后，以比他更聪明的间谍的本能，没用多长时间就破译出了十个人的名单，并且藏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假如死亡的这五个人是因为名单泄露的缘故，他，小林苏，只能以死谢罪。

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董志海，不，让土肥知道，他的兄弟小林溪手里有名单的事情。

“你说呢？”董志海考验的问。

“倪庆生一个人，小心谨慎，没有那几个人本身所有具有的致命的缺点。”小林苏说完，突然后怕，他在变相讥讽董志海发展下线时的不慎和无能。

董志海并没责怪他，小林苏说的一直是董志海的心病。

“特务处和调查科那边怎么样？”这两个地方也让董志海头疼。

他们的情报网四通八达，时不时弄出来的一锤子买卖，经常扰乱他的计划。

“特务处自从夜色当上处长之后，严厉整顿，高度集权，没人敢反抗他，也没人敢背着他偷偷摸摸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前一段上面派来一个女的，我怀疑和戴笠企图获得供给线计划有关，听说那个女的和夜色之间有矛盾，卑职正在寻找是否有可利用的机会。”

“调查科和警察局至今仍穿一条裤子，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没什么大的作为，和特务处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柳学成呢？”董志海特意问。

“警察局把他列为杀死桑的嫌疑犯，已经派人到他办公室询问。”这些消息都是卞汉光报告小林苏的。

“哦？哼！”董志海冷哼一声。

警察局那一群蠢货！

小林苏偷眼看了一下董志海的表情，抓住机会再次替自己解释：“这点也是让卑职排除他们五个是被地下党铲除的证据之一，警察局接到翠云阁老鸨的报案了。”

董志海没有再问五个人的事，他把注意转到柳学成身上。

“那个东西你问过了么？柳学成怎么答复？”董志海想从柳学成手里拿到整个洛邑最精确、最完整的建筑设计图纸。

“柳学成还是老样子，既不拒绝，也不马上给，卑职认为他在拖延，拖到局势明朗的那一天。”小林苏回答。

董志海看着玻璃窗外的蓝天，不屑的说：“他想拖就能拖么？任凭他再老奸巨猾，当他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的老奸巨猾只能成为加速他死亡的砝码，除掉他，换一个人，我照样能拿到设计图纸。”

“您是说现在就动手？”小林苏重复问了一遍。

“动手，越快越好，不仅可以拿到图纸，还可以杀一儆百。”董志海看了一眼刚才被自己摔碎的杯子。

没用的东西，留着碍事。

“三天之后，在鼎盛俱乐部有一场工商界联谊大会，柳学成肯定出席，就在那里动手，您觉得怎么样？”小林苏的手上，握有柳学成一周之内的既定行程，以备不时之需。

“你安排好，同时密切关注洛邑地方几股势力有没有异常。”董志海最后交代。

“嗨！”小林苏迅速回答。

这次行动事关自己的前途未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离开董志海的住宅后，一直在街上晃悠。

鼎盛俱乐部是个外紧内松的地方，不知道的人以为那里隶属警备司令部，轻易不敢进去，但是只要能进去的人，都知道里面其实什么也没有。

还有两天的时间，他的事情很多很多，找枪手，看地点，制定刺杀方案。

小林苏决定先去广安理发店。

如今的广安理发店门外，虽然没有了余绍坤的包子店，李家鹏又安排了另外几个人轮流盯着。

他给出的借口是广安理发店旁边的小院子里面住着一个江洋大道，和当地土匪暗通款曲。

那个男人姓侯，外号侯三刀，光着一个大脑袋，脸上有三道疤痕，黑粗高大，外表看起来和鲁智深相仿。

“你们记住，他住在那里，周围可能会有他的手下保护他，监视他的时候，连同周围的地方一并观察着，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否则性命有危险。”李家鹏特意交代几个手下。

“您放心，我们几个干这个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怎么干。”外号皮猴的手下冲着李家鹏拍胸脯。

然后，皮猴带人在这附近找了两间空房子，又带了两个女人住进去，把自己装成拉皮条的掮客，整天在这条大街上晃荡。

就这样，广安理发店也被皮猴带的人盯住了。

小林苏走进广安理发店的时候，第一直觉外面有人看他。

“他们是干什么的？”小林苏躺在椅子上，低声询问给他理发的伙计小秦。

小秦是他的手下。

自从耀月在创木胡同被杀，龙虎大师出逃之后，小林苏很少再来广安理发店，外面突然间冒出的陌生脸孔让他起了疑心。

“那两个人，住在路的东头，带着两个暗娼，已经来了十几天了，没事，跟咱们没关系。”小秦回答小林苏的同时，手里的剃刀继续刮着。

小林苏这段时间没来过，他没接到任何任务，不可能惹人注意。

而且，他专门观察过，躲在屋子里的女人的确接过客，那个不能靠装就能装出来的。

“你确定？”小林苏经历五人死亡事件之后，宛如惊弓之鸟，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心有余悸。

“放心吧。”小秦确信自己的判断。

“你明天让卞汉光带你去鼎盛俱乐部转一圈，三天后在那里干掉柳学成，熟悉一下地形。”小林苏在小秦给他擦嘴之前，交代了将要由小秦执行的刺杀任务。

“嗨。”

第二天上午，卞汉光带着小秦进入鼎盛俱乐部时，意外发现张裴沣和苏建辉的千金苏怡梅也在这里。

苏怡梅和卞汉光也是老相识，两人一见面，彼此都吃了一惊。

“苏小姐，你怎么来这里了？”卞汉光的问话显得有些突兀，似乎对在这里见到她很抵触。

“跟着张四公子来的，人家非要来这里吃午餐不可。”苏怡梅面带不耐烦，根本不把张四公子的脸面放在眼里。

卞汉光不仅认识张裴沣，对他的权势地位更清楚，他不敢像对苏怡梅那样对待张裴沣。

“张公子，”他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你来干什么？”张裴沣冷冷的问，他对一切打扰的他人都很厌恶。

他用连哄带骗带吓唬的手段把苏怡梅从档案室里劫持出来，本来想安安生生吃顿西餐，没想到又遇见不想见到的人了。

“后天柳副市长来这里参加工商界联谊会，我先来看看场地。”卞汉光说的是事情，这种事情，张裴沣很快就会知道，没必要隐瞒，也瞒不过他，而且越隐瞒越可疑，还不如直接说明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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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我还以为大后天呢，你去吧。”张裴沣果然知道这件事。

卞汉光吓出一身冷汗，幸亏没说假话，否则就会当场露馅。

他又冲张裴沣和苏怡梅鞠了一躬，赶紧离开。

跟在他后面的小秦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半低着头，极力躲避张裴沣和苏怡梅审视的眼神。

“那人是谁？”两人离开后，苏怡梅问。

“他带的人呗。”张裴沣索然无味。

被人打扰的后果就是这么讨厌，连说话的话题都会偏离原来的轨道。

“你们后天在这里有会？”苏怡梅端起咖啡杯子，轻抿一口之后，问道。

“对，你老爹也会来的，怎么样，有兴趣没，我带你来？”张裴沣终于发现，这次跑偏的话题居然对他很有利，他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再带苏怡梅出来。

“这里啊，”苏怡梅摇着头，眼神再次巡视四周。

当她的眼神看到夜色曾经指给她的那个靠墙角的空位置时，突然发现那个位置上坐了一个戴着礼帽，背对她的男人。

那个空位置，是特务处的苏怡梅在受到张裴沣和夜色同时冷落时无意中看向的地方，却被夜色同时盯住了。

在百灵告诉夜色她会经常来鼎盛俱乐部查看时，夜色给她指出了那个位置。

现在，还没到用餐时间，鼎盛里面的人并不多，一般人选择的座位会在靠近玻璃窗、周围空荡或者阳光充足的地方，而在有很多位置没人的时候，还会选择那么偏那么靠墙角的位置，那个人，可能有问题。

“我去那边。”苏怡梅拿起身边的小包，指着对面。

那边正好是去卫生间的方向。

她要借着这个机会，看清戴礼帽男人的长相。

“嗯。”张裴沣随口答应一声。

他有个习惯，在在意的人面前或者根本不在意的人面前，都很放松。

和苏怡梅在一起，就像跟夜色、杜宽在一起一样，放松的不得了。

苏怡梅踩着优雅的步子往前走，就在她走到那个戴礼帽的男人背后，即将越过他，有机会能看到他的脸时，那个男人后背一扭，站起身子，离开他做了好久的位置，留给苏怡梅的恰恰还是他的后背，然后从另外一面走出俱乐部大门。

“唉，晚了一点点。”苏怡梅暗自后悔，终究没能看到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尽管如此，苏怡梅还是直接走进卫生间，晃了一圈之后，又回到张裴沣对面。

此时，卞汉光带人也走了，张裴沣终于和苏怡梅安安静静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怎么样，后天没有没兴趣？”离开之前，张裴沣又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有兴趣的话，我可以跟着我爹来啊。”苏怡梅装做单纯。

奚弄张裴沣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跟家里人出来有什么意思？等着我，我去接你。”张裴沣霸道的说。

“张四公子，你一贯如此蛮横不讲理么？”苏怡梅停下脚步，笑着问。

“看人，我只欺负能欺负的人。”张裴沣无耻的回答。

“无语。”苏怡梅哈哈大笑。

后天，即便张裴沣不带她来，在看到卞汉光和神秘男人之后，她一定会来看看这里到底将要发生什么事。

张裴沣，恰好给了她一个最好的借口。

两天后的上午九点，洛邑市工商界联谊会在鼎盛俱乐部隆重召开。

洛邑市工商界有头有脸的人士尽数出席，特务处长夜色、调查科特派员吴增华、警备司令部副司令何昌国、警察局长严乔中，以及他们的手下，李家鹏、杜宽等人跟着自己的上峰一并出席。

按照正常的联谊议程，工商局长苏建辉担任主持人，柳学成致辞，联谊会很快进入觥筹交错的环节。

这种联席会，说白了就是一年一度显示地位和权势的会议，每年都有人从上年度的会议嘉宾名单中被剔除，然后再补充进来几个本年度挣了大钱的新贵。

宴会大厅最中间的席位上，柳学成和几位洛邑市工商界最显赫的人士，以及夜色、吴增华、何昌国、严乔中、苏建辉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

“张公子没来？”吴增华问。

他对面，空着的位置据说是留给张裴沣的。

“马上就到。”苏建辉笑着解释。

虽然张裴沣来得晚，他却无比欣喜。

女儿告诉他，她会和张裴沣一起出席这次联谊会。

两人一起出席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女儿和张裴沣的好事将要临近了呢？

他翘首期盼两人同时出现，更愿意看到联谊会上所有人在看到女儿有张裴沣的陪伴后，会露出怎样的惊讶，和对他的恭维讨好。

苏建辉话音刚落，张裴沣挽着苏怡梅出现在大厅。

“来了。”苏建辉挥挥手，招呼女儿过来。

张裴沣在众目睽睽之下，阻止了服务生为苏怡梅拉开椅子的举动，自己亲自去做。

“哇，哇，”夜色带头起哄，鼓掌。

苏怡梅大方接受，苏建辉洋洋自得。

张裴沣等着苏怡梅坐好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冲着夜色挑眉：“哇什么哇，没见过？”

夜色张嘴正要回答，墙角边突然射出子弹。

而且，子弹射击的目标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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