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希腊是个很美丽的国家，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

索蒂里奥斯·尼尼斯双手捂着脸，靠在街边公园的铁丝网围栏上胡思乱想着。今晚的天空很晴朗，上弦月挂在卫城的山岗上空，维纳斯星悬在天上，清澈透亮。

——我喜欢月亮，更喜欢明亮和遥远的星辰。

尼尼斯每次被这帮不良少年殴打的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去胡思乱想，似乎这样拳头落在身上就不那么疼了，也可以假装听不见他们对自己的嘲笑和羞辱。

索蒂里奥斯·尼尼斯今年14岁，就在这个街区的中学上学。他出生在阿尔巴尼亚，前几年才跟随父母亲搬到了雅典，母亲搬来不久后就生病死了。他的父亲是个很忙碌的工程师，尼尼斯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在家。

因为他的阿尔巴尼亚口音，同学们都嘲笑他，男生没人喜欢他，但是，女生却都很喜欢他，因为尼尼斯学习成绩很好，足球也踢得好，而且他长得很帅。所以，尼尼斯成了男生们的公敌，尤其那些坏小子们总是喜欢找茬，他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挨揍。

有时候是因为某个漂亮女生和他说了句话，有时候是因为在球场上过人太多，有时候只是因为无意中看了对方一眼，但更多时候，什么原因也没有，他们就是喜欢揍他，也许他们闲得无聊，也许他们自认为欺负别人会显得很屌。

父亲总告诉他一个巴掌拍不响，让尼尼斯多找自己的原因，学会和别人沟通。但尼尼斯知道，那些坏孩子其实就是想孤立他和羞辱他，因为他让他们嫉妒，因为他总是能考全校第一名，总是踢球最好的那一个，因为女生都喜欢他，虽然他并不理睬她们。

——妈妈，我很想你。我为什么没有哥哥，如果我能有个像癞狗那样的哥哥，一定没有人敢欺负我。

尼尼斯又硬忍受住了落在头上和肩头的两记拳头，还有索阿雷斯跳起跺来的一脚。索阿雷斯的哥哥就是癞狗，这条街上没有人敢惹癞狗。

尼尼斯很冷，绿色绒衣外套里面的球衣在刚才踢球时已经湿透了，现在贴在身上冰凉刺骨。尼尼斯很想回家，可他不敢跑，他知道自己跑不掉，只能等他们戏弄够了、打累了，自己才能脱身。当然，最后他们肯定还会吐自己一身唾沫和痰才算完事。

这里发生的，其实就是每个国家每个城市都有在上演的校园霸凌。

尼尼斯今天挨揍，只是因为在刚才的街道小球场的足球赛结束后，有两个女生强行塞给了他一堆小礼物，仅此而已，便惹得这五个坏小子看他不顺眼了，他们总看尼尼斯不顺眼。

他们总欺负他，原因有很多，尼尼斯太优秀，成绩好，长得帅，更关键是因为尼尼斯是外地人，是乡巴佬，在这里没有亲戚，没有人帮他。尼尼斯是个小个子，他父亲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小个子，这让这些人欺负起他来没有任何顾虑。

——我想离开这里，妈妈，我想离开这里的学校。

——这些蠢货其实根本打不疼我，他们的拳头软绵绵就像小姑娘。他们踢球也踢不过我，学校里没有人能踢得过我。大家都叫我小卡卡，可我不喜欢，我更希望别人叫我小卓杨。

一辆黑色宽体奔驰商务车停在了他们身边。五个人不明所以，尼尼斯也看了过去。

商务车的中窗玻璃落下，露出了一张络腮胡子大脸：“嗨，小子们，五个欺负一个呢？都他妈滚蛋！”

五个坏小子被镇住了，络腮胡子看起来明显不好惹。尼尼斯更是被惊呆了，因为他认识这个人，从电视和报纸上认识的，他是帕纳辛纳科斯足球俱乐部的队长，帕帕多普洛斯。

呆立片刻，坏小子中明显是领头的那个龅牙鼓起勇气：“嗨，老家伙，你少管闲事，我哥是癞狗，这条街是他说了算。你快走吧，老家伙！”

“小子你他妈想找死！”帕帕多普洛斯一滑车门走了下来，紧接着商务车的中门完全打开，又走下来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中年男人，大背头身披全皮大衣，嘴上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雪茄，气场十足，什么黑道大哥在他面前也都成了碎催。

尼尼斯的呼吸都快屏住了，此人他也认识，是帕纳辛纳科斯队历史上的大人物，老队长坚尼斯·卡利特扎基斯。

车上又走出来第三个人，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双眉紧锁目若朗星，宽肩乍背英气逼人，长着一副标准的东方面孔。

尼尼斯已然忘却了周遭的一切，忘记了球衣上刺骨的冰凉。他目不转睛盯着这个东方人，因为此人正是他的偶像——德国马迪堡队长卓杨。

三个人往面前一站，五个坏小子顿时感觉自己就像被千军万马包围了一样，强大窒息的压迫感。帕帕多普洛斯一伸手卡住龅牙索阿雷斯的脖子，胳膊一较劲，竟将他捏着脖颈提了起来，像举起一只鸭子。

“来，再说一遍你刚才的话让我听听。”帕帕多普洛斯戏虐地看着半空中这个半大小子。

“……放开我，饶……饶命……”龅牙惊恐万分，呼吸已经很困难，他扯着嗓子像哀嚎：“……我哥是……”

“你再敢提你那个该死的哥哥，我明天就叫人剥了他的皮。当然，还有你的一起。”老帅哥卡利特扎基斯漫不经心般打断了龅牙费力的哀求。

尿了，龅牙尿了，尿液顺着裤管往下滴，五个人里面有三个都尿了。

帕帕多普洛斯单臂往前一送，把龅牙扔在地上，一指一旁的尼尼斯：“你们给我听好喽，这个小子我罩了，今后再敢碰他，老子就把你们捆上石头丢进爱琴海。现在，都他妈滚！！”

五个坏小子连滚带爬跑了，一路留下带有水渍的脚印。

“你没事吧？小子。”帕帕多普洛斯问尼尼斯。

“……没事……”尼尼斯懵登登回答，然后继续看向卓杨。

“接着！”卡利特扎基斯从大衣口袋掏出一小包纸巾，扔给了尼尼斯。“擦擦嘴角的血，早点回家去吧，小家伙。”说完，卡利特扎基斯和帕帕多普洛斯转身走回到了车上。

接住纸巾，尼尼斯还是看向卓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