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面谈开始之前，伍德森就已经听说了训练手册的事情，即使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整个球队上上下下都在讨论，他也没有办法置身事外，或多或少还是可以听到蛛丝马迹。

但伍德森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

“量身打造的训练手册？”

听起来就无比荒谬，陆一奇又不是电脑，只要输入资料之后经过算法的推演，然后就自动生成一套针对性的训练手册，仅仅凭借人脑怎么可能做到呢？更何况，陆一奇入主球队时间尚短，每天的训练就已经足够充实了，怎么可能有时间完成这项庞大的工作呢？

在伍德森看来，要么就是这些球员们见识太少，一点点新奇的东西就瞎嚷嚷；要么就是陆一奇的嫡系在宣传造势，小事情也渲染成为大事情。

然而，当看到自己的训练手册时，伍德森内心深处的惊涛骇浪几乎无法掩饰。

作为一名纵横联盟十年的老将，而且是拥有足够比赛智慧的老将，伍德森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机能正在退步，连带着比赛风格和状态也出现一定程度的波动。

尽管伍德森不想承认，甚至想要逃避现实，于是选择了闭嘴，依旧按部就班地完成教练布置的战术，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伍德森自己能够明白，他的表现确确实实出现了下滑。

除了角卫数据的回落之外，拦截成功率、拆挡效率、卡位效率等等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波动与下滑，在数据之上可能看不出来，但防守效率的下降却无法遮掩，他自己更是一清二楚。

逃避，也解决不了问题。

如果说两年前的转会尝试以失败告终，他更多是不甘和愤怒，前来绿湾的时候也带着一股怨天怨地的怨气；那么今年休赛期转会风声的再次遇冷，他则更多是不安和忐忑，那种感觉就好像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一般——

明知道自己即将坠落，不断挥舞着双手保持平衡，却是步步惊心，始终没有办法安定下来。

担忧归担忧，但伍德森也无法做出反应，一方面是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弱点，即使是队友面前也不想。

另一方面则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调整，从进入职业联盟以来，他已经熟悉了自己的比赛方式和内容，突然就要因为年龄和身体而做出调整，此前没有任何经验或者模板作为参考，他也是两眼一摸黑。

现在，陆一奇就为他量身制定了训练手册。

陆一奇不仅察觉到了伍德森的困境与难题，而且根据实际情况、根据球队战术体系，给出了调整意见。

虽然现在还没有投入实践，是否能够奏效还有待检验；但以伍德森的经验来判断，脑海里的迷雾已经豁然开朗，他甚至能够看到自己应该如何比赛、应该如何调整的清晰画面，他知道这就是正确方向。

“量身打造”，此前听起来就好像是一个笑话，但现在伍德森只觉得自己成为了笑话。

视线再次落在陆一奇身上的时候，伍德森的眼神就有些复杂：

有一点恐慌，自己的秘密被窥视之后的紧张，他是否应该狡辩并且反驳呢；有一点意外，陆一奇的睿智与成熟远远超出想象，更重要的是，这份训练手册背后隐藏的心血，难以估量；有一点迟疑，陆一奇到底在期待什么，总有一种与魔鬼交易的心虚和恐惧。

另外，还有一点荒诞，他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权，绝对不会轻易动摇，这次面谈也只是走过场而已，却没有想到，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能够真正控制住局面，而且还被陆一奇轻而易举地牵着鼻子走。

“还有什么问题吗？”

陆一奇的声音传来，视线主动迎向伍德森的打量，尽管神色疲倦，但眼神依旧明亮，坦然而直率，仿佛能够看透伍德森的想法一般。

伍德森立刻就挺直了腰杆，拒绝在陆一奇面前露怯，他没有回避眼神，而是快速将内心深处的错杂想法全部压制下去，试图抢回主动权管，“不，水晶般透明。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要谈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没问题。”陆一奇并没有在这些细节方面过多纠缠，干脆利落地点头说道。

伍德森微微停顿了一下——

真的就这样了吗？教练真的没有准备再继续争取一下吗？自己在球队之中的战术位置真的没有特别之处吗？

但停顿非常短暂，随即伍德森就猛地站立起来，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潇洒的身影没有任何留恋。

重新关上办公室大门，伍德森的脚步还是无法控制地停止了下来，脑海里的思绪和胸膛里的情感着实太过错杂也太过汹涌，他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消化消化。

不由自主地，伍德森也收紧拳头，细细感受着那张A4纸张的棱角在掌心里的触感，一时之间也难以形容到底是什么滋味，眼神里带着些许困惑和迷茫。

AJ-霍克正在旁边等待自己的顺序，一眼就可以看到伍德森放松下来之后流露出来的愣神，似乎大部分球员离开主教练办公室的时候都是相似的神情，要么欣喜若狂，要么呆若木鸡——罗杰斯和伍德森都属于后者。

霍克也不由开始好奇着，办公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再细细回想一下今天雷吉-沃克针对线卫组的单独会议，他隐隐可以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动荡与摇晃，但不是坏事，而是……而是即将走上正轨的最后调整。

莫名地，霍克就对陆一奇有信心，他相信着这位年轻的菜鸟教练能够带领球队走上正确道路。

伍德森察觉到了旁边的打量视线，猛地抬起头，然后就注意到了霍克，他没有时间慢慢收拾表情，只是阴沉着一张脸，快步离开，并没有与任何人展开交谈。

霍克注意了一下伍德森的背影，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向了办公室，敲响了门板。

“进来。”

霍克推门走了进去，然后就发现正在喝水的陆一奇——与伍德森进来时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陆一奇抬手示意了一下，等待喝完水之后，这才露出一个笑容，伸手示意一下，“请坐。”

无论是罗杰斯，还是伍德森，包括其他球员，陆一奇都做好了完全准备，他们的反应和态度也基本都在预料之中，他并不意外更不慌张，一切都在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