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克走过来问我:“这是干什么用的。”我回答说不知道，我猜想他的好奇是战时对危险的一种敏感。果然他冒失地把帘子一掀，里面一个摄影记者正在安装器材，看来这是一间临时摄影棚，是在比赛间隙为明星拍照使用的。斯塔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说了声对不起。已经5点30分了，乔丹还没有出现，我有些担心。这时主队的更衣室一阵骚动。跑过去看，杰克逊已经被一群记者包围了，这是赛前例行的新闻发布会。

“菲尔，你信仰禅宗，我想要知道你对于禅宗了解到了什么样的境界。”在众多战术及乔丹和科比对比的提问中听到我这个问题，杰克逊如同冷水浇头，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眼睛里露出笑意，“你知道禅宗是一个大海水，它让我得到很多，我也总是在探索，想要让自己更进一步。智慧都是从静中得来的，我可以在任何情况下让自己安静下来，但永远保持定境，我还做不到。”“我觉得你的禅宗境界很高，因为你总能控制-切。”我的恭维让菲尔很愉快，优雅地对我说了声谢谢。

5点45分，乔丹还没有来，我跑回客队更衣室，门外多了几个背着摄影包的同行，一问之下，都是外地来的记者，他们对主队不感冒，专程赶来只为乔丹。

5点55分，可能没希望了，没准乔丹不会来这个更衣室，直接从其它的入口进场呢。正要收拾器材准备进场，突然感到不对，回头一看，天，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尊神终于出现在我的面前。乔丹一身考究的西装，精致得仿佛要参加一个派对，戴着耳机，迈着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来。一众记者刚要抢上前去，就被乔丹的保镖拦住，而乔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脸神游物外，仿佛完全沉浸在音乐中，紧贴着墙边，缓缓踱进了更衣室。

6点整，记者终于被准许进入，大家鱼贯而入，客队的更衣室显然比主队要小，大概这是每个主队吝啬的权利。所有的奇才们都已经换好了战袍，在更衣室穿梭忙着自己的事，只有乔丹还是西服革履，丝毫没有换衣服的打算。他和保镖们并排坐在他的更衣柜前，头上依然戴着随身听耳机，作冥思状。这时大屏幕正在播放湖人队上一场对波士顿的比赛，其中有一个科比晃过沃克之后一个绝美的投篮，乔丹抬了一下眼皮，随后又低下了头，神情既严肃又痛苦，可能是音乐已经到了一个高潮。

后来向奇才的一个助理打听乔丹的习惯，他说，“乔丹几乎每场比赛之前都要这样，他是在集中精力，只不过像这场比赛这样还真是少见，看来他真的很在乎。”事实上自菲尔，杰克逊用禅静来帮助公牛们理解比赛后，乔丹就越发感到赛前进入状态的重要，只不过他把杰克逊的禅修变成了音乐疗法，也算是一大创举了。

7点钟，除非你亲自置身于现场，除非你已经看过湖人主场的若干场比赛，否则你无法看出这场比赛的种种故事。这不仅表现在早已经挤满看台上每一个座位的观众，甚至连好莱坞的明星们也比平时要多尼科尔森，斯蒂勒，海耶克，诺顿，库萨克，这些在伊拉克战争爆发后已经很少在比赛中露面的明星们都出现了。

观众们对乔丹的注意简直令人室息，甚至乔丹训练时的一举一动都能引来全场的唏嘘。乔丹的一个上篮，一个转身跳投，一个打板进筐的结果都是满场喝彩，以致于这几乎让你误会是不是比赛已经提前上演了。乔丹轻松的外表下显然掩藏不住报答观众的渴望，他总是要在简单的训练中玩出花样。

明明是大家鱼贯地简单上篮，他非要反身勾手挑篮。明明是普通的中投，他非要佯装运球过人然后转身跳投。尽管屡屡不进，依旧掌声连连。那边的科比和奥尼尔也频频向这边观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例行的美国国歌和乔丹的登场引得现场观众全体起立，并报以长达三分多钟的热烈掌声。我知道这样的荣幸只属于飞人，科比同样是个难的一见的天才，但他却没有如此受人青睐，至少在飞人的面前没有。

洛杉矶人太怀旧了，他们几乎奢望这是乔丹一个人的比赛，他们屏息于乔丹的每一次触球，为他的每一个动作叫好。而乔丹赛前的准备显然也收到了成效，他的第一次得球，没有任何停顿，一个跳投，应声入网。紧接着又如法炮制，他的前四次投篮全部命中，全场第一个高潮就这样轻易地掀起了，防守他的福克斯几乎找不到半点应对的办法。

乔丹对付他的招式就像他全盛时期那样，忽而走位飘忽，忽而佯装体力不支就地休息，然后狐狸一般地摆脱防守，伺机一招致命。最为令人震惊的是，当乔丹断下科比的传球，然后双手灌篮时，全场的气氛热烈得不正常了，他们的王子科比的失误似乎更能激起他们对乔丹的敬意。

即使在乔丹被教练换下场休息时，潮水般的掌声也一刻没有停息过。在第二节，大屏幕闪映着乔丹的经典瞬间，与开拓者队的第8个三分球，与凯尔特人队的恣意表演，与湖人队的那个原地起飞倒手投篮，现场的观众迫不及待地起立向乔丹致敬，可是乔丹似乎佯装未见，和队友不知嘀咕着什么。

观众依然耐心地鼓掌，甚至越来越热烈，而且持久得令人惊讶，尼科尔森也凑热闹地走过来向乔丹问好，再也没法躲过去的乔丹只好坐在板凳上举手向观众致意了事。看来在漫长的客场之旅中，消受这些敬意已经令乔丹略显麻木。

这一切对科比都是刺激，科比明白除了表现自己之外，他只能在这场比赛中成为纪念乔丹的陪衬。他甚至已经完全忽略自己是在和一支伟大的球队并肩作战，他也忘记了什么是战术什么是配合，他把任何得球的机会变成个人表演。由于他腿伤未愈，影响上篮，所以多是外围远投，但却奇准无比，三分球线外一米处跳投，反击时篮下没有队友时跳投，得球后直接跳投。到后来，队友索性一得球就传给科比，而科比也很争气地将大多数传球塞进篮馆。

最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第二节第3分钟，科比带球推进，乔丹上来协防，被撞倒在地。科比被判带球撞人，科比一边与救判争执，一边过去拉乔丹起来，可是本来拉人的手却在触向乔丹的一利那擅成了拳头。科比顽皮地向乔丹身上佯装击出数拳，然后将他拉起，还在他的头上推了一把，眼角坏怀的笑意似乎在说，你伪装得大像了。尽管他的这一举动摆明了是在和前辈开玩笑，但还是引来了看台上的一片嘘声，他们不能允许乔丹承受这样的捉弄。

如果不是杰克逊担心科比的伤情在他手最热的时候加重，故此让他下场休息长达7分钟的时间，科比肯定会突破个人的得分纪录，甚至有理由向乔丹的69分的最高纪录发起冲击。事实上，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是25岁的科比和40岁的乔丹的较量，无论从所有人的统计数据和表现来看都是如此，结果似乎说明了一切，又无法真正地说明什么。

主队的更衣室的人气还没有聚拢，所有记者都围在奇才队更衣室的门口，等待乔丹作为现役球员在洛杉矶的最后演说。

乔丹没有让记者久等，迅速换好了那身漂亮的西装，潇洒地斜靠在甬道的墙上。不过输了球的他心里显然不痛快，神情严肃，现场的气氛有些沉问。“迈克尔，科林斯说你退役后，他能做的就是天天祈祷，那么你呢?“其实，我在问一个不用回答的问题，但是说老实话，我真的不愿问那些战术及他如何看待科比这样没劲的问题。“他是在说，天呐，这家伙终于退役了，他是说他会做得更好。”乔丹淡淡地说，脸上没有笑意。礼节性地回答了几个问题后，乔丹飘飘然地离开了。

那边的湖人则是另一番气象了，**着身体的巨人们互相开着玩笑，科比围了一条浴巾就窜了出来，我连忙上前提问。没想到科比反问我“你要跟我去淋浴室吗?”一众记者大笑，看来我违反了游戏规则。

奥尼尔已经收拾停当，被记者围堵在更衣柜前，他的更衣柜上摆放着两个小玩偶，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头戴学士帽的毕业生，这是他的两个梦想，一个已经实现，另一个不知能否像他说的那样。这头场上的恶鲨场下声如蚊蝇，甚至有些羞涩。

“沙克，你是个超人，能告诉我你的精力来自哪里。”我问奥尼尔，沙克低下头笑，记者们也都笑。然后他抬头直视着我说，“严肃地说，是哲学。”

在体育场的出口，我们又看到了乔丹，旁边跟随着他的妻子。想不到她竟然会出现在乔丹的客场比赛中，再加上她脸上的笑容，我们猜想她和乔丹的关系已经冰雪消融了。身为乔丹的妻子，她已经无须在乎乔丹的胜负了，事实上那已经够她辈子消受了，而她现在在乎的只是乔丹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