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打听了半天才总算是问到门牌号。

这年头儿门口可没有门牌号码，全靠打听。

来到了门口，还没等敲门，就听见门里面传来了叫骂的声音。

“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这个月没给我把工资送过去？

你不知道，家里一大家子人都要吃饭。”

只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妈，这个月成华病了，住院花了一些钱，我们这个月紧张，下个月我再给您拿过去吧。”

男人无奈的声音里能听出来那一抹心虚。

一听成华，夏至知道自己找对门儿。

不过她没着急进去，先在门外听一听，弄清楚这个家里到底都是啥关系。

“妈也怪我身子骨不好，这个月病的厉害，所以去了趟医院，住了几天院。

下个月，下个月我们发了工资，就把这个月的补上。”

传来一个柔弱的女子声音，听声音就知道底气不足，而且还连带着咳嗽。

这种事情似乎很正常，毕竟这个年月家家户户都是这样。

当儿子的并不是说结了婚，直接家里就不管了。

拿出一部分资金接济家里，这是正常的，毕竟这年头谁家都是五六个孩子。

甚至一家大小加起来十几口。

一听对方是老大就知道当大哥的在家里肯定要承担的责任更多一些。

这事情肯定是非常平常的一件事情，一般老人也不会紧抓着不放。

可是很明显，屋里的这位老太太不是这么认为的。

立刻听到屋里一声嘶吼，那声音尖利的，让路过的人都不由得探头探脑。

“沈成月，沈成月！

你除了心里有你媳妇儿，你还有谁？

自从你娶了你媳妇儿之后，你瞅一瞅咱家都成啥样儿？

因为娶了她这么一个病秧子，这么多年没少吃药，没少看病，还没给你生了一儿半女。”

“我就不知道你图啥，你为啥就娶这么一个女人回来？

当初你要是按我说的娶了春梅的话，这会儿孩子都生了仨，你看看人家的大儿子，现在小学都快毕业了。

可是你看看你呢，你看看你自己把日子过成啥样。

她一个病秧子，成天不上班儿，一天到晚花你的钱，就这样，你还心甘情愿的养着。

怎么你不要爹娘，也不要家里人了？

说好的每个月给我20块钱生活费，咋滴？现在连爹娘也不养了。”

女人这刻薄的话，一下子让夏至就明白，估计这位成月姑姑在这个家里日子并不好过。

“妈，我这个月是真的遇到事儿了，哪个月我短了家里的？

这个成月越生病的严重住院，的确是花了一些钱。

我手头现在是真的一分钱没有，你总不能让我们两口子喝西北风吧？”

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谁知道这话说完，屋里的老太太更跳起脚来。

“不行，我告诉你，你今天无论如何哪怕去借钱，你也得给我把20块钱拿出来。

要不然的话，你别怪我和你爹到厂里找你们领导告你不孝顺。”

“有钱给自己媳妇儿看病，却没钱照顾爹娘，咱们出去讲讲道理，看有没有这个道理。”

“娘！您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干什么？

我已经问周围的同事借了不少外债，这些钱都没补上，您就不能容儿子缓一缓吗？”

“那些外债因为啥借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啊，你一个人挣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没底啊。

20块钱多吗？20块钱根本不多！

你连20块钱你都拿不出来，你算什么男人？”

夏至听着男人并没有任何反驳，也知道屋里现在是啥情形，立刻当机立断，伸手敲门。算是给屋里两口子解围。

果然一敲门，屋里的争吵声立刻停了下来，只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

“谁啊？”

“同志，你好，这里是沈成月的家吗？”

房门打开，撩开帘子，一个快五十岁男人出现在面前。

身上还穿着厂里上班儿的蓝色的工作衣，衣服上全是油渍污渍。

胡子拉碴，并没有收拾。

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的眼镜，那眼镜架应该断了好几次，用白色的胶布缠来缠去。

驼着背，一副被生活压垮的模样。

看到夏至的时候倒是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一看应该就是个没啥脾气的老实人。

“同志，你找沈成月，沈成月是我爱人，你是……？”

夏至笑了。

“哦，原来你就是小姑父呀，我叫夏至，我是来找姑姑沈成月的。”

男子愣了一下神儿，迅速反应过来。

“哦，小夏，快请进，快请进！”

夏至走进屋里就看到插着腰，气势凶凶，站在屋子当一中央的老太太。

见到自己的那一瞬间有些不自在，急忙把手放下来，显然也是个要脸面的。

夏至这才放心，要脸面的话，就不至于撒泼打滚儿，看样子还不至于闹得难看。

老太太也不搭理，也不问夏至是啥人，反而扭头对儿子说道。

“我跟你说我先回去，晚上你回家一趟，这事儿必须说清楚。”

然后又对着屋子里的人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狠狠的拍上了门，那门把撞到门框的声音震耳欲聋。

眼前的男子有点儿尴尬。

“不好意思，小夏同志，老太太今天有点儿事情生气了，所以才这样，平常她不这样。”

夏至笑着没说话，只听到男子朝着屋里说道。

“小月，小月，你来看看，看谁来了。”

虽然是朝屋里喊，可是自己亲自过去撩起帘子，不大一会儿功夫，男子扶了女人出来。

女人看起来非常虚弱。

脸色苍白。

整个人瘦削的让人有些吃惊，虽然这年头普遍的人营养不良。

但是现在已经八几年，基本上那种饿肚子的事情还是少了很多。

尤其是在城里，哪怕就是供应量，也还是勉强能填饱肚子的，不至于饿成这个样子。

可是女人的这种瘦削能看出来是一种不正常的瘦。

应该是常年身体虚弱，生病造成的。

但是从五官上一下子就能看出来眼前的这位沈成华的确和老爷子有点像。

可以确定无误，这就是老爷子念念不忘的亲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