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12月24日。平安夜。我站在一棵巨大的圣诞树前许愿。

这一天，天黑得很早，街上很冷，铜仁市下起了第一场雪，路上薄薄的一片银白色，是初雪。

韩剧里总是说，下初雪的时候一定要许愿，愿望会在天气转暖的时候实现。可我许下的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李铖昊没有回来，苏辰也走了。但我还是会照例许愿，乐此不疲。

我闭上眼睛，许了两个愿望。陆依婷啊，你真是个贪心的人。

——我希望李铖昊安然无恙的回来，告诉我他很好。

——我希望苏辰留在我身边，做一个好人。

这时，手机振动了两下。我睁开眼睛，依然是那个陌生的号码，这已经是来自那个号码的第三条短信了。

当我打开屏幕的那一刻，天空中突然燃起了烟火。绽放在巨大的夜幕，璀璨而耀眼。

“嘣——”

“嘣——”

“嘣——”

“Do you like me？”

一行英文句子整齐的排列在我的眼前，闪烁着，跳跃着，我的眼里只有那行句子，仿佛失聪般再也听不到耳边轰鸣的烟火声。

我觉得我的灵魂快要被分裂成无数个难以言状的小情绪，激动的、雀跃的、哭笑不得的……但最大的情绪莫过于激动，我激动的恨不得把厚重的大衣全部脱掉，在挤满白雪的地上滚上一圈！因为我知道，李铖昊回来了，不是仅仅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消息，而是真真切切的距离我很近！很近！

就算往后的日子有多少个难忘的雪夜，怎么也忘记不了那一年初雪，我和他并肩的走在放学的路上。

“Do you like me？”他问我。我一直欠他一个“I do！”

“李铖昊！”

“李铖昊！”

“李铖昊！”

我旋转着身体，朝四面八方大喊，可回应我的却只有路人鄙夷的目光。

“我知道你在对不对！”

“李铖昊，你出来啊！”

后背猛然袭来一阵风。当我还没注意到的时候，便被一个黑影覆盖。他一只手捂住我的嘴，一只手用力地环抱住几近失控的我。那力气，就像是将要把我吸进他的身体。我挣扎了几下，反而越来越紧，如同被死死地缠在了蟒蛇的身体里面。

这味道，那么熟悉。

我不扭头，就知道不是李铖昊。是苏辰。

我太熟悉他们的身上的味道了，截然不同的味道。一个像秋天里带着桂花味道的风，一个像暴雨过后森林里树木的味道。

苏辰把整个脸埋在我的围巾之中，喉结闷闷地发着声响：“你到底爱我？还是他？”一点一点地把覆盖在我唇边的手掌松开。

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的烟花，惨然一笑，反问道：“你好意思问我，怎么不问问你的良心，爱过我吗？”

“我爱过！”

“那不是爱！是计谋！”话音刚落，天空中的烟花也全然放尽，剩下浓浓的硝烟味。

苏辰把我的肩膀用力地转过来，面向我，那灼热的眼神简直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

“我苏辰算计过无数人！唯独没算计过你！你却不肯信我！”

我看着他，眼睛里的怒火慢慢熄灭，“罢了，我们已经结束了。”蹭过他的衣服，头也不回地向前迈着步伐。

“那你是要和他开始吗！”

话毕，我止住了脚步，“我和谁在一起，再也不关你的事！”

“你因为我做了一点错事就离开了我，那你又知道他做过多少错事吗？！”

我转过身，面对着他，“他再过分！也没有你算计自己的同学过分！”消了些许怒火，继续说：“劳烦，以后别再调查他了。”

苏辰咬着嘴唇，抬头看了一眼恢复了漆黑的天空，叹了口气，向前走了几步，拉着我的手，哀求般得语气说道：“那天对你说的都是气话，顾北柠留给我最后的卡片被你撕了我都没有捡，我现在只在乎你。你和谁在一起，都不能和他在一起。算我求你了陆依婷！好吗？”

我自然没有理会苏辰。

可是当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苏辰的那句话饱含了怎样的深意。

苏辰和李铖昊，其实认识。

88.

12月31日。

跨年。

我接到了时冰打来的电话，她说，“陆依婷，来和我们一起过跨年吧。”

我笑了笑，说：“这种太过狂欢的节日不适合我。”

她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听说你和苏辰分手了。”

“是。”

“其实，我都知道了……”顿了顿，“琦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是苏辰吧。”

“是。”

“苏辰他也会过来。”

“什么？”

“很惊讶是吧，他怎么还能面对小森他们，”她笑了笑，“所以啊，你一定要来啊！”

我沉默了一阵，“好，我去。”

临走之前，我又收到了一条神秘号码的短信。

“明年，我就回到你身边。”

刚收到短信，我就把电话回拨了过去，电话每“嘟”一声，我的心脏就多跳两下。有多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却又害怕，接起的人不是他。

很久很久，当我听到电话“嘟”了第十声，终于挂掉了电话，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我好想你。”

距离元旦，仅剩五个小时。

再过五个小时，你就会回来了吗？

我们几个人坐在铜仁市的江边，一边眺望着水幕喷泉，把巨大的江水掀滚得波澜壮阔，一边吃着烧烤，喝着啤酒。恍如昨日，又好似再回不到昨日。

往往，知道了真相的人要比不知道真相的人快乐。我、黄琦、苏辰，甚至是时冰，都在强颜欢笑。而丝毫不会使人快乐，愁上加愁，借酒消愁愁更愁。

“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过跨年了。”一直都很强势的潘莹莹竟然也开始了伤春悲秋。

“明年跨年，身边的又是哪个陌生面孔。”于广瑞看了一眼旁边的刘世杰，搂过他的肩膀。

我们都彼此喝着闷酒，不再言语。举杯而敬，敬我们的青春。玻璃杯碰撞，是梦想声音。

汤森干完了一杯酒，抬头说道：“你们都他妈一个个有远大志向，要去好城市上个大学。我，我就不一样了，我混完大学，就直接找个平凡的工作！”说着说着，汤森的眼圈开始泛红。

大学，不能决定你今后的人生，但往往，可以让你的人生发生转机。高考，就是个十字路口，把人推向不同的方向，未来的人生，可能由此而天差地别。

“都说说要上哪个大学吧。”黄琦问。

刘世杰：“央美！”

于广瑞跟着起哄：“国美！”

周洋：“能上上大学我就满足了！”

汤森：“我上家里蹲！”

“哈哈哈哈哈哈……”轰然爆发的一阵笑声。

“你呢？”黄琦转头看向苏辰。

苏辰的眼睛盯着变换的水幕喷泉，“陆依婷上哪我就上哪。”

气氛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点一点变尴尬，我想回苏辰一句“我不会告诉你”，但我还算是个识趣的人，这样只会让大家难堪，把好不容易愉悦的气氛再次搞砸。

“我啊……没想好。”

总算是找了个台阶，在我想感叹自己的机智时，汤森这个本就性子直说话口无遮拦的人，又凭借着他一杯就倒的醉意，一下子把我的台阶踢走。

“陆依婷，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讨厌你，因为你总是把我们原本融洽的关系弄得一团糟。”

我深呼吸着，保持着平静。可汤森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为什么和琦哥走得那么近？”

“为什么总是要掺和我们的事情？”

“为什么总是和莹莹过不去？”

“为什么哪都有你？”汤森一口气接着一口气说。连潘莹莹都发现了汤森的不对劲，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再说下去，可是醉意已经占据了汤森的所有理智。

可怕的是，我们所有人都清醒着，只有他一个人醉了。清醒着的人要承受着他凭借醉意说出的残酷但真实的话语。

“又为什么和苏辰分手？”

最可怕的是，汤森还是说出来了。再也收不回去了。这场跨年终是要以悲伤终结。我原以为谁也不提，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原来，我错了。

看来汤森还不知道苏辰来染城大学的真正目的，大抵是黄琦害怕汤森伤心而没有告诉他。所以我在这个时候也不能说问题在苏辰，是苏辰利用我。如果我说出这些就都穿帮了。我低着头咽着潘莹莹带来的，据说是九几年的法国红酒，咽着心里的苦涩，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喝了一整玻璃杯。

“你他妈倒是说话啊！”汤森瞪大眼睛看着我，怒吼道：“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让你给毁了！你知道不知道你上次说好吃的那个蛋糕，是我陪是苏辰跑了半个铜仁市，排了三个小时的队为你买的！你知道不知道你请他吃的肉蟹煲，他吐了两天，他对蟹肉过敏，因为是你请客他不想让你扫兴才吃的，他怕你总会认为你请的东西他看不上眼里！你知不知道你戴的红色围巾，是他一个大男孩在台灯下一针一线织出来的！他为你做过这么多！你又为他做过什么？”

“这都是真的？”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又如何解释苏辰利用我却演戏演得那么逼真？还是，他说爱我，没有骗我？我看向苏辰干净利落的侧脸，这一刻有想流泪的冲动。

苏辰站起来拦着汤森，低声道：“好了小森，不要说了，你醉了。”

“我还没说完！”汤森推开了苏辰的阻拦，更近了我一步，瞪着我，“陆依婷，你他妈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女人！理所应当的接受完了别人对你的好，然后溜之大吉！人怎么可以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你够了！我的女人不需要你来教训！”苏辰往后推了汤森一把，“我们都心知肚明，你有一个对她很好却对你劈腿的前女友！”

苏辰说完了这句话，汤森仿佛被石化了，再说不出来一个字。

“苏辰！你他妈玩过火了！你不知道那是小森的痛处？！”黄琦抓着苏辰的衣领，拎起来，“你别忘了你对小森做过的！除了背叛！还有什么！”

苏辰一下子失去了强硬的态度，软了下来，低着头垂下双眸。

“对不起，今天又是我毁了你们的气氛，”泪水不争气的噼里啪啦地掉着，“以后，我都不会出现在你们的面前。”我擦着眼泪，转过身往远处跑去。

“依婷！”

“依婷！”苏辰挣脱了黄琦，在我后面，边叫边追着。

我边哭边跑着，没剩多少力气，就跑不动了。

苏辰伸手，一把抓住我，然后猝不及防地把我拖入他的胸膛。我在他的怀里痛哭着。

“苏辰，你这是何苦？”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声音柔似南风，“依婷，你别难过了，你只需知道，我是真的爱你，就够了。”

我委屈地捶着他的胸口，“你口口声声说不让我难过，可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难过。”

“如果你真的难过，就和我复合吧。”

这一切，殊不知都被黑暗中的少年看在眼里。

他编辑了一条短信。

“我们，还能回去吗？”时间是2012年12月31日11时59分。

网上传言说，能从2012年陪你跨过2013年的人，会陪你一生一世。

我们跨过了2012年12月21日谣言世界末日的这一天，却无法跨向真正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