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燕来不及多想，背着土袋子跳下去，一个浪头打来，月正元抱紧了杨燕。

杨燕一挣，脚下一滑，差点儿掉进漩涡里，见月正元伸来一双大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草被他狠狠地箍住了，“杨燕，行吗？”

“有你在，我没什么不行的！”杨燕回答。

“这样，给没转移的百姓争取时间，我们的特训班也减少损失不是？”

“可鬼子也活了下来！”

“我们不能为了消灭鬼子，让几万百姓遭受财产的损失，甚至牺牲生命。”

“正元，我不明白，三圣山、圣道岭两党两军都是保卫大浴河的人，为什么尿不到一个壶里？”

“不是我们，而是他们念党国利益和人民的利益而不顾，计较个人得失。燕儿，这个时候一定要心明眼亮。”

“难得这么大的水，你第一次对我谈军事，说政治……”

“我们靠近点！”一个个浪头从他们的腿间涌过，稍不注意就有被冲走的危险。

杨燕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了紧紧地揽住了他的后背。月正元怕她冲走，确切地说是为了给大家抢修决口，往最坏处想是为了下游人民安全转移争取时间，他将她紧紧地抱住了。

月正元和杨燕坚强地立在滚滚的洪水中，就像三圣庙里的那棵老杨树一样伫立于洪水之中。

起初一些男人有的不解，有的赞叹。但后来才知道他们为了堵住决口什么也不顾及了，于是就有好多的青年男女也跳过去，和他们肩并肩连在了一起，组成一道坚强的人墙。

后来的抢险队或背、或跳、或推……黑压压的像冲锋的战士涌向坝顶。

然而，无情的洪水还是漫过了他们的头顶倾泻而下，夹带着混浊的泥沙摧毁了一幢幢房屋，一片片庄稼……

最后一位百姓在望天杨指挥下奔往三圣山，最后一名特训班姑娘从洪水里逃出……

泉金杨带着几个残兵在洪水中为求一条狗命拼命地挣扎，柳边的增援部队哭爹喊娘，找不到岸边，不时遭遇不知道从何处打来的子弹。敌人不是被洪水淹没，就是被劈头盖脸的子弹、手**打死、炸死。

浪泉、柳边哇哇地喊叫，身边的护卫携着他们在洪水里摸索。

几只思乡鸟凄厉的尖叫着，翱翔于暮色笼罩的大浴河之上。水势越来越猛，漫过了芦苇荡，哗哗地拍打着河岸，冲出渡口往东奔流，与水库泻下的雨水在杨树湾汇集。三圣庙学堂坐落在一片洼地里，自然就被包围在雨水之中，只有那棵高大的老杨树傲然耸立着。

一只小船随波浪起伏。掌舵的是柳仙客，凭着他自小生长在大浴河的经验分析——月正元和杨燕他们已经被冲下了水库卷进茫茫大河里了。他先后救下了月正元和三个特训班的姑娘。

姑娘们双手抓紧着船舷，月正元在认真地听着四周的动静，他希望出现奇迹，再多救些人。没想到，船刚靠近学校，“咔嚓”一声船开裂了！月正元脱掉上衣用力塞着开裂的船板。

雨下个不停，小船被河水吞没了一半，他们不知脚下的小木船能不能安全驶向彼岸，船儿能够支持多长时间，但想到……他们不能再想，只能振作精神，心头充满了一种永生的热望和珍惜生命的激情。

大雨暂时的歇息，柳仙客驾驶着小船向老杨树的方向，顺流而下。一阵闪电划过天空，不远处一个女子在水中拼命地挣扎，“你看！有人落水。”月正元喊。

“危险！是香杨！”柳仙客突然想起他们和鬼子交战的时候，泉香杨和杨叶鸣去了老杨树。

不容分说，月正元下了河，差一点儿被一个浪头直通通地压了下去，幸亏用力一蹬才吐了口气，可是刚露水面又被另一个浪头压在水底。这时一个丰满的胸脯压在他的脸上使他透不过气来，要是她，月正元真的想一拳打去，可是他一松手，恐怕再也搞不清她的秘密了。他本能而又顽强地用力蹬着，把她托出水面又吐了口气，然后又沉了下去……

终于月正元抱住了女子的头，把她抱出水面。

他的眼睛直冒金星，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混沌的河水翻滚着，怒吼着，向这里劈头盖脸压来，他连喘气的余力都没有了。忽然一道闪电，他看到了柳仙客和姑娘们！

啊！船——生命的船，“快到这里来——”柳仙客呼喊着，把持着船桨。

月正元缠着她的细腰，用力向下划去，终于把她托到了船上。

女子被水浸泡了，已经昏迷不醒。“你醒醒——”月正元呼喊着，然而她没有半点儿声音，连喘气声没有。月正元摇晃着她的躯体——“醒醒，醒醒啊！”没有半点声音，水兽吼叫着，大水撞击着，伴着月正元那惊慌而又哆嗦的声音：“醒来——你醒醒——”

“还等什么，快人工呼吸！”柳仙客喊着月正元。

月正元想到了柳仙客抢救一个落水儿童的情景……他照柳仙客的样子，把身子压下去，用抖动的嘴唇吮吸着……啊，女子终于醒了！月正元惊慌地抱住了女子。

一道青白色的闪电挟着沉雷撕开了夜幕，照亮了惊心动魄的场面，明亮地照着她——一张熟悉的玉雕玛瑙似的脸，镶嵌着湖水般的眼睛，“是你？泉梦扬！怎么是你？！”

姑娘们惊慌起来，“有鬼啊！”吓得就要跳河。

月正元用身子挡住一个，再一手一个将另两个孩子拽住，生怕她们跳进水里。传说，泉梦杨被杨叶鸣糟践之后投河死了，把青春、生命和爱情葬在大浴河里。 “乱说！下午还见她打鬼子呢。”月正元向姑娘们解释。

姑娘们更害怕了，狠命地一手抓着船舷，一手抓住他，全身在颤抖，眼睛惊恐地望着躺在船里的女子。

“我怎么会死呢？”醒来的女子坐了起来，问：“见三个姑娘吗？”

“他们都在船上。”月正元回答。

“水这么大，还有鬼子，那么多的同学都转移了吗？”泉梦扬催促着柳仙客和月正元。

“请放心，安全转移了。”

“学校的财产呢，不会受损失吧。”

“除了房子之外，桌凳和办公用品都捆在老杨树上。”

“听说我们的储备库就在老杨树附近，不会出问题吧。”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了。都是谣言，那么重要的军需物资怎么会呢？”月正元一想她怎么会知道？就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听泉香杨和杨叶鸣说起……”泉梦扬为储备库的安全所担心。

月正元看看环境也不便去问。一道闪电划过，泉梦扬发现了月正元的腿，喊道：“你的腿怎么啦？像是出血了！”

“当时和杨燕被冲下水库，可能被树皮划破了。只是皮外伤……”

“总不能这点小困难就流血牺牲吧。”泉梦扬似乎忘记了男女之别，忘记了柳仙客，撩起自家的裙子，撕啦——撕去一根白条，在月正元的腿上缠着，一圈又一圈……

“你说，泉杨两家有什么不可解的结？”月正元问道。

“我知道正元哥夹在泉杨两家之间不好受，可是我愿意这样吗？”泉梦杨激动地问，“我也不知道大哥为什么反对特训班去三圣山找新四军？他为什么要你们加入圣道岭他的军队编制？更不知道你们答应了北上，他们还要在中途伏击？为什么要把你软禁？你好容易逃脱返回三圣庙，他们又抓你关在废墟的一间棚子里？”

听到大雨点子啪啪落地的追问，月正元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一切，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正月哥，你应该记得那个晚上，我们几十个姑娘被鬼子从柳泉宫抓走了，不知道鬼子的汽车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但姐妹们都知道，那个地方一定比柳泉宫要糟糕得多，那里是连猪狗都不如的地狱。我们绝望了。这时候是你带着你的同学伏击了汽车，救下了我们。从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

“停！停！你一直跟踪我？”月正元突然想到总在他身后的姑娘。

“你听我说。没想到你喜欢的是泉清扬姐，更没有想到你和杨燕结了婚。”

“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跟踪我？”

“我为什么要跟踪你？以前，或许跟踪你的是我的四妹泉香杨。后来，发生一连串的事情，我谁也不会相信，我怕你吃亏，就一路来到了三圣庙。我记狠我大哥为什么要和八路军、新四军过不去，要和杨家和月家过去。”

“梦杨，好多事你误会你大哥了。他的为人我知道。或许一些事情是有人陷害你大哥，是他们所为。”

“正元哥，你是指大哥的副官吗？他死的很壮烈，为救大哥死的。他之所以要和杨家为敌，是因为杨叶鸣做了一件可恶的事……”

“我说嘛！泉营长不至于公报私仇！你误会他了！”

“什么误会？正元哥你把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他率领的友军炸了水库，仅仅是为了淹死鬼子吗？”泉梦杨想了想终于说，“杨府在哪？”

“他怎么会为了报复杨家值人民的生命和财产而不顾？只是急于消灭鬼子所采用的下策！你不要这样侮辱你大哥！”月正元的话被一阵雷声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