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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先忧

作者:长缨书生 | 分类:历史 | 字数:76.9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施救

书名:盛世先忧 作者:长缨书生 字数:5364 更新时间:2024-11-23 09:52:57

“悠悠日月我何思,君子不德愁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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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度日如年中过了一日后,萧秀领着邓属回来。我看到萧秀眉头紧锁,便知事态严重。

相互行礼落座后,我见萧秀看我的眼神有些闪躲,便主动问道:“萧兄,连薏寻得如何?可有进展?”

“尚无任何进展,今日上官柳儿也不见了踪迹。若没有新动作,他们潜入深处,谁也不可能找到。”萧秀摇摇头,回我道。

我又问:“那今日宫中呢?马元贽可还顺利?”

“也有些不顺。马元贽带着裴识去见皇帝,说是昨日连夜重审了裴识,而裴识在知道饶阳公主刺杀鱼弘志后,便拿出了饶阳公主诬陷杞王的信。裴识称当初觉得除了信并无其他证据,故而没有将杞王牵扯进去,如今回想,却不寒而栗,似乎饶阳公主别有所图。这些都如尚兄所料,但之后的事,实在荒谬。皇帝怒不可遏,可当饶阳公主给了些钱,并承诺彻底解散青衣卫后,皇帝居然放过了他。”萧秀回我道。

我惊愕不已,忙追问:“怎会如此?陛下疯了吗?到底是他不想活了,还是饶阳公主又耍了什么手段?”

“今日陛下召见,饶阳公主见无法将鱼弘志之死推给尚兄,只得把所有事都推给青衣卫,让青衣卫担责,辩解说自己并不知情。饶阳公主称,当时青衣卫担忧他的安全,一切都是青衣卫擅自做主,与他没有半分瓜葛。望仙台倒塌也被饶阳公主推得干干净净,并将历年从工部所得悉数上交陛下,并递上卢弘宣行贿给他的账本,足有百万金。饶阳公主说所得之资,自己未动分毫,只是为陛下保管着。至于裴识拿出的信,饶阳公主说自己并不知情,全是上官柳儿一人所为。如今上官柳儿潜逃,不知所踪,他已全力寻找。除此之外,据说今日一早,赵归真给陛下送药的时候,说昨日夜观天象,紫微星闪烁,乃是仙人因望仙台倒塌心生怨愤所致,故而劝陛下近日不可见血。放过饶阳公主,或也因此事。”邓属对我答道。

我气愤不已,说道:“只是这样?饶阳公主自断双臂,陛下就可以轻饶他?我以为国法不能治饶阳公主,陛下和皇子的安危所引发的天子之怒,足以让饶阳公主覆灭。想不到,陛下竟是···竟是这般麻木!难道之前的一切都到此为止吗?难道与卢弘宣同流合污的人,不应该逐一问罪吗?难道一时的阵痛,换一片清流,不值得吗?一个牛鼻子老道竟能这般影响天子行事,真是可笑!”

“在皇帝眼中,只要朝堂安稳就行,那些思量对他来说只会耽误他的修行。饶阳公主如今失去青衣卫和上官柳儿,已没有实力觊觎帝位。更何况饶阳公主还是女儿身,皇帝以为武则天之后,无论朝臣还是藩镇,都不可能对他俯首。故而,他没有追杀光王时那般狠心。至于对赵归真如此听话,大概因为这世间所有信仰都在奴役世人。无论儒释道,或是其它信仰,世人信了什么,便甘愿被其奴役。一旦深信,别说钱财,便是性命,也愿为其舍弃,他们自称为奉献。我们不能言之愚蠢,却也无法阻止。”萧秀有些无奈地对我解释着,试着安慰我。

“为祸世人,便是愚蠢,且不可饶恕!”我并没有就此被劝服,回萧秀道,心中暗暗发愿,若有机会,定将这群祸害驱逐出长安。紧接着,我又问道:“那望仙台倒塌一案,陛下想如何给世人一个交代?”

“在见过饶阳公主后,陛下已命崔元式根据饶阳公主所供,将卢弘宣定为主谋,卢仁和史百尺做为从犯处置,还有些无关紧要的人,都依法处置,尽早结案。但卢家其他人,还有崔元式呈上的卢弘宣的账本,陛下授意崔元式不必追究。”邓属答道。

我皱着眉头,叹道:“看来陛下又打算这样糊弄过去了······”

“那先生想插手吗?是否要想法子助推陛下将此案彻查?”邓属问我道。

我摇摇头,回道:“我已懒得如此繁琐了。再说陛下也不可能将此案彻查,毕竟牵扯的人太多。对了,卢弘宣那本记事册共牵涉多少人?”

“共有七百零四人,其中有姓名者五百一十八人,在朝官员四百一十二人,其中多数为京官。”邓属答道。

我一听,见人数这么多,便打消了一一惩处的念头,于是对他们说道:“既然这么多人,就先不动了。来日将这本册子当做礼物,送给光王吧。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会用得上,不必我们来做了。饶阳公主既已承认诬陷,那杞王如何了?”

“陛下已撤销杞王禁足,并且刘玄靖第一时间给杞王送去密信。信中只有八个字,‘万物凋零,百虫蛰伏’。”邓属回我道。

我听罢,叹道:“但愿杞王会信了他的话吧。我可不希望他与饶阳公主合谋一处。虽然鱼弘志不在了,马元贽也不可能和杞王站在一起,可杞王还有一位不安分的养母。故而若杞王真与饶阳公主合谋,会是一件麻烦事。除此之外,今日还有别的事吗?”

“其他的,还···还有一事。二公子······”邓属说着,看向萧秀。

萧秀皱着眉,低着头,迟疑半晌,没有说。

我见状便问道:“萧兄,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无论何事,但说无妨!”

“尚兄,连薏的事,我想用石琼将上官柳儿引出来,或能顺藤摸瓜,找到连薏。不知···可否?”萧秀依旧低着头,跟我说道。

我疑惑不解:“石琼?他······”

“对!饶阳公主想借石琼要挟石将军。当时被拦下后,他们便一直在四处寻找石琼下落。上官柳儿如今走投无路,若得到石琼,在饶阳公主面前算将功补过,我想他定会重新露面。上官柳儿深知饶阳公主性情,他必会用石琼与公主谈条件,而不是任由公主开蚌取珠。故而丽景门的人抓住石琼后,会先将之藏好。这样,我们的人,就可以尾随其后,找到他们的藏人之处。”萧秀跟我说着自己的打算,或许他自知理亏,故而有些底气不足。

我听罢,立即拒绝道:“不行!石琼牵涉石将军。石将军常年驻守边疆,劳苦功高。若没有他在边疆浴血奋战,就没有大唐的太平天下,更不会有长安繁华和诸般权谋。我说过,这世间最不可伤的,是卫国将士。若让石琼身陷险境,你让我如何面对血染疆场的石将军?”

“尚兄放心,我定不会让石琼出事。他一出百合园,我们的人就会在暗中保护。等找到了上官柳儿的藏身之处,我们立即将石琼解救出来,绝不会让他有任何危险。”萧秀向我许诺道。

我听完,依旧不放心,遂说道:“上官柳儿有何手段,我们都见识过。我对诸位自然放心,可万事皆有不预,万一我们没能护住石琼呢?石琼牵动着十万戍边军,若被饶阳公主掌控,后果不堪设想。萧兄你不是不知,神策军在京都腐朽不堪,根本没什么战力。若非虎狼之师,上了战场,再多人也只是一个数而已。这些数糊弄文人尚可,真让两军对垒,十几万神策军只会被一击即溃。到时候天下大乱,你我便是罪人!”

“那连薏呢?时间拖得越久,他越无生还可能。再说,若没有石琼,上官柳儿会用什么事来邀功,就不好说了。潜入此处,殊死一搏,也是有可能的。尚兄,你不能忘了,我们身在何处,在行何事。此时此刻,有些人须得利用,有些事必要去做。与石琼相比,连薏微不足道。我们不为他,为的是剪除后患。”萧秀对我苦心规劝道。

我仍然不为所动,故回道:“谁说连薏微不足道,这世间没有谁生来卑贱!今日即便换了别人,不是石琼,只要是任何一个戍边将士的儿女,我都不会将他送入险境。我无法让一人涉险来换另一人得救,这不公平!连薏要救,但不是如此行事。我们可再想想法子,逼上官柳儿出来。”

“若有它法,二公子早就做了。先生,你别怪二公子,实在是没有法子了。”邓属在一旁劝和道。

我听完,心中矛盾不已,皱着眉,低沉着声音,认真地说道:“若真别无它法,那就让我去吧。饶阳公主和上官柳儿都是有仇必报的性格。被我玩弄于股掌,他们此刻已视我为仇敌。上官柳儿抓到我,必欣喜若狂,定会亲自送到饶阳公主面前。一来他可当面将所有罪责推给我,在饶阳公主面前洗净嫌疑;二来将我送去,为饶阳公主折断马元贽臂膀,他便是大功一件。饶阳公主没了青衣卫,自然会继续倚重他。”

“尚兄不可玩笑。你若去了,便是有去无回。上官柳儿不仅不会将你送到藏身处,还会直接送去饶阳公主面前。到时候,就再无回旋余地了。”萧秀拒绝了我的提议。

我继续说道:“我们先找丽景门的人,让他们传话给上官柳儿,叫上官柳儿带着连薏来交换我。等他们将连薏带到,我们再抢人。我只需露一面,不会有何危险。”

“倘若上官柳儿没有将连薏带去,而是非要尚兄与连薏分开来交人呢?若上官柳儿从中使诡计,一切都不可控。即便上官柳儿讲信,愿意一人换一人,但却将地点放在郭府,我们也拿他没办法。郭子仪留下的鬿雀,实在非等闲之辈。我们要想在郭府抢人,断无可能。”萧秀依旧不同意。

我接着劝道:“到时候一切都要按我们的意思办。我想在上官柳儿心中,我的分量总是要重一些的,他不会不照做。再说······”

“不必再说!尚兄,我不会应允。上官柳儿不是马元贽,没那么好糊弄。尚兄还是先打消这个念头。利用石琼一事,就此作罢,请尚兄放心,今后绝不再提。至于救连薏,我来想办法。外面还有诸般琐事,就不多作陪,尚兄好生安歇!”萧秀打断我说道,随后便起身,准备行礼离开。

我忙问:“还能有何办法?”

“我来长安前,便说过,萧府助尚兄,万死不悔。倘若真没有别的法子,连薏便不救了吧。这两日,我会多调些护卫过来此处,以防上官柳儿狗急跳墙。不多说了,尚兄保重!”萧秀说完,遂行礼,与邓属一同离去。

我愣在原地,望着他们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此时此刻,自己倍感无力,我虽阻止了萧秀,却对救连薏无计可施。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走上这条路,不可能会一帆风顺,必会失去很多东西。可当真正要面临失去的时候,心中依旧万分痛惜,做不到无动于衷。

“这世间很多事便是如此,不可能处处都两全其美。就连仁义,也会生出相左之事,让人为难。”班心望着门口感叹道。他给我递上茶,等我接过后,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对我说:“小先生,不必顾虑太多,随心去做便好。昨日我不知连薏身处如此险境,未能体察其中隐忧,还不争气地使了小性子,扰你心境,实属不该。小先生,若为连薏复仇,算我一个。”

“他的仇,我一定要报!”我咬牙切齿地接过话说,随后将班心递给我的茶一饮而尽。

班心接过我递回的茶杯,又说道:“有了这句话,还有那句‘没有谁生来卑贱’,我想连薏会原谅小先生的。”

“哎呀···好了,好了,你们继续报仇吧,我可懒得管你们。说起石琼,小先生,我还是去百合园看着他吧。万一他出了事,我就没法与石伯伯交代了。”马新莹说着,就起身,看着我。

我想了想,同意了,回道:“也好,你告诉他万不可出百合园。在那里,你多陪他说说话,解解闷。”

“嗯,那我去了!”马新莹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班心望着马新莹的背影,紧锁眉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马新莹一副乖巧模样,我当时并未察觉不对,直到第二日他回来的时候,才带回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消息。

“小先生,石琼自己走出百合园,被姬藜抓住,正在押送途中。”马新莹从外面回来,刚坐下,就低着头对我说道。

我惊诧万分,皱眉看着他:“什么?”

“是我将昨日你与臭小子的对话告诉他的。今日一早,他自己走了出去。你···你别骂我。方才回来前,臭小子已经骂过我了。臭小子说,你不会饶了我。现在我就在你跟前,你想如何责罚,我都认。”马新莹可怜楚楚地回我道,低着头,一眼也不敢看我。

我看着眼前马新莹的模样,实在责备不起来,心中怜惜多过怪罪。我见班心给他递上茶,便安抚道:“喝口茶,暖暖身子。我知你都是为我好,虽行事不妥,可我又如何能怪你呢?新莹,你不必歉疚,就情势而言,你没做错。再说,走出百合园,是石琼自己的选择,怪不着你。对了,萧兄打算如何做?”

“臭小子和邓叔已经去追了,打算直接截下姬藜,不让他与上官柳儿见面。”马新莹答道,接过茶水,握在手中。直到此时,马新莹才抬起头,看了看我。

我想了想,忙问:“那现在截下来了吗?此处有没有可以传信给萧兄的人?”

“应该没这么快。石琼出百合园没有跟任何人说,他被抓住还是暗卫巡视遇到后,报给邓叔的。臭小子和邓叔去百合园核实,与我遇上了,之后才决定去拦截。至于传信的人,咱屋顶上的就是。”马新莹回我道。

我站起身,匆匆来到屋外,对着屋顶上喊了句:“楼上的兄弟,我有要事须立即告知二公子,劳烦帮我跑一趟。”

说罢,楼上窜出一个人来,潇洒飞落到我跟前,双手作揖行礼道:“先生何事,只管吩咐!”

“你此刻能联系到二公子或邓领卫吗?”我问道。

那人回道:“长安四处皆有暗卫,我只需寻着他们足迹,便能找到。”

“好!那麻烦兄弟帮我带句话给他们,‘木已成舟,不用则废,悬剑空垄,望安盼归’。事出紧急,还望兄弟快些,否则我怕来不及了。”我对那人说道。

那人应道:“诺!”

接着那人便蹬地飞身上屋,马新莹对那人喊道:“你直接去百合园,从那里追踪快些!”

随后我与马新莹一起往屋内走,马新莹追着问我道:“小先生,你是要阻止臭小子吗?”

“既然石琼已经被抓,我的坚持便没有意义。与其拦截姬藜,不如顺水推舟,像萧兄原先谋划的那样去做。更何况,若是姬藜抓住石琼,再被我们拦截了,更会逼急上官柳儿。若没有石琼一事,上官柳儿或会蛰伏不出。但若是抓了被截,难保上官柳儿不会急眼。他那种人,怎会甘心如此窝囊?若是急火攻心,上官柳儿就真的不顾一切,什么事都做得出了。”我忧心忡忡地回马新莹道。

马新莹听完,点点头。班心在一旁,仍旧安之若素地侍弄着自己的茶具。只有我,在重新坐下后,望着门口,心绪难平。期望一切都如萧秀昨日谋划的那样,不会出什么差池。否则,我该如何面对石琼和石雄,我又该如何面对连薏?我不知道。这是我来长安后,第一次惶惶不安。

我独自揪着心,暗暗叹道:

院外两枝入立荫,摇床蒲扇夏凉清。

君知秋木非心意,切盼归来一树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