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砺行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1万
本书由番茄小说网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五十二章 四贵
冬去春来,转眼已到了东魏元象二年,亦即西魏大统五年,南梁大同五年。
漳水之畔,邺城虽为东魏都城,可一向并不比晋阳“热闹”,甚而总让人觉着有些死气沉沉。倘若非要说哪里还算“闹腾”,那一定就属“邺城四贵”。
四贵者,司徒、加侍中、咸阳郡公孙腾,尚书令、加侍中、阳平郡公司马子如,御史中尉、车骑大将军、敷城县公刘贵,并太保、长乐郡公尉景也。
其中尉景乃是高欢长姊常山君高娄斤之夫。高欢年幼失怙,实在是长姊高娄斤与姊夫尉景拉扯而大,说是“情同父母、恩重如山”也不为过。故此尉景虽是才能平平,几无军功,却也在高欢得势后鸡犬升天,坐拥朝中高位。
换而言之,四贵无不是高欢打小起就最为亲厚之人,孙腾与司马子如两个更是功劳赫赫,刘贵也曾力助高欢得幸于尔朱荣。他几个一朝得居高位,时间久了,加上本性使然,免不得“恃旧凭恩,肆意妄为”。
这里头刘贵的名声稍好些,却也“滥加粗暴,不惜人命”。至于其他三个,邺城人有言:孙腾“志气骄盈,跋扈弄权,聚敛不息,尤好酒色”;司马子如则是“性华侈,任侠不法,公然受纳,与夺任情”。尉景更是其中最为贪财的那一个,“纳贿不知纪极,官赠非财不行,贪敛异常”。
四贵领衔,公然枉法,朝中那些个“小喽啰”岂不有样学样?于是吏治颓烂,一整座邺都皆见贪敛成风,弄得乌烟瘴气。
这些个烂七八糟的事儿,晋阳那里高欢大约也是心知肚明,可一向也不曾“横加指责”过,于是四贵及其从党们愈发心定,行事更见嚣横。朝野上下,邺城内外,无不怨声载道。
三月里,晋阳大丞相府忽然发文,大肆表彰徐州刺史斛律金等一批州刺史、郡太守,曰他等“勤政清廉,堪为楷模,天下当共效之”。
邺城里头,有些人嗅到了些不寻常的味道,可多数人还是没当一回事,该怎么搞,还怎么搞--毕竟好日子过得久了,又有几个能一下子煞住?
三月底,去岁还差点被乃父高欢废了世子之位的高澄,在沉寂了数月之后,忽又炙手可热---先是大丞相高欢“举荐”,任高澄为京畿大都督,替代去岁战死的莫多娄贷文,得掌京畿兵权。不久皇帝元善见又下诏,以之兼为吏部尚书,掌百官选事。
邺城里闲言四起。四贵中交情深厚的孙腾、司马子如与刘贵三个聚于一处,司马子如忧心忡忡:“高澄一向大言要什么整顿吏治,先前因着高王不予采纳,故而还作消停。如今看来。。。怕是高王也生了此意?”
孙腾冷笑连连:“高王这天下,本就是我兄弟几个为他挣来。如今富贵了,岂不同享?高澄小儿,不过是贪慕名声罢了,即便有些个动作,又如何会动到我兄弟几个的头上?遵业多虑了。”
“旁的我不懂。”刘贵嘿嘿一笑:“反正我就觉着,高王再怎的,那也不至于坑我老兄弟几个。”
司马子如见劝不动,叹了口气,就此辞去。
于是孙腾依旧我行我素,贪敛无度。刘贵也差不多,常常连朝会都懒得上,宁愿跑去漳河堤坝上吃酒观水。司马子如则收敛不少。
至于四贵中另一位长乐郡公尉景,从头到尾就压根就没往这头想,该咋的还是咋的。也是,连高欢都是他一手带大的,高澄这小屁孩又算个甚?
才进四月,新任吏部尚书高澄以刘贵“最善河渠堤坝事”力荐之。元善见称“善”,改刘贵为都水使者。这手法同元修朝时那一次如出一辙,所谓明升暗降是也。
明眼人一望即知,这东魏朝的风向,怕是就要变了。
刘贵本人还好,大大咧咧,瞧着并不以为意。司马子如则越发谨慎,出门都少了。孙腾可说是“死鸭子嘴硬”,排场兀自不减。尉景总算有些意动,可也仅此而已---他回去家中,对着常山君埋怨不止:“说我贪敛?哼!我不过是从百姓身上刮些罢了,汝阿弟可是连天子的税赋也一发拿了去,如何还来说我?”
刘贵既去,御史中尉的位置即告空了出来,还是高澄举荐,朝廷很快以秘书丞高慎接任御史中尉。
近来这一连串事儿,瞧着全是高澄一人在张罗。可这里头的蹊跷,似司马子如这般聪明人,如何看不出来?乃语家人曰:“高澄与高慎一向并无交情,两个亦算不得熟捻,如何会举之?此必高王之意也!”当下警告家人行事谨慎,自个也称病不出。
司马子如猜得没差。
原来东西两魏连着三战,东朝败多胜少,更是丢失了陕州及河东大部。高欢痛定思痛,尤其见陕州及河东士民竟是乐见归附西朝,震惊之余,也觉着再是纵容权贵们这般贪敛无度,则民心必失。遂与高澄一拍即合,打定主意肃贪。
东朝这些个所谓权贵者,譬如“四贵”,莫不是与他高欢“同生共死”过来的,明面上动了他等,须不好看。故此高欢与高澄议定,以高澄在台前行事,高欢则躲在幕后撑腰,父子两个一个扮白脸,一个作红脸,好生来唱一出双簧戏。
自高昂高敖曹故去,高欢颇是念其忠勇,本就对高家剩下的两兄弟照拂甚多,此番又正是用人之际,遂把高家老二、高慎高仲密给抬了出来。
高慎性子阴鸷,做起事来一向果决狠辣。高澄与之密晤,几番交谈之间,已是大为满意,乃郑重其事道:“二叔到了南台(即御史台),当无所顾虑,令天下肃然。我高澄,必为二叔后盾!”高慎也看不惯四贵的行径,当即拱手肃色:“敢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