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砺行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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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不睦
隔了七八日,即为月初,又到了大朝会的日子。
这期间裴果也没闲着,与斛斯椿又喝了一回酒,还去了三次醉生楼,每次皆买下翟妙儿的号签,可惜,依旧未得一见。
最近梦里老是见着英妹对着自己笑,裴果不觉就急躁起来,暗忖:待大朝会毕,下次再往醉生楼时,若还不能光明正大见着翟妙儿,说不得,也只好趁夜潜了进去,做一回飞贼。
这一次大朝会上,裴果的位次莫名其妙进了一些,虽说也就堪堪站在殿门内一步,好歹也算进了太极殿里头。
正觉着奇怪,就听得旁边张佥低声嘀咕:“啧啧,如今连我张佥都能站在太极殿里头了。哎,隔几天就要给那恶犬咬死几个,补都补不及,这大魏朝的官儿,不好当呵。。。”
裴果听到,苦笑连连。
朝会开始,还是老规矩,一整套程序中规中矩走下来,大家伙都是昏昏欲睡。直到御史中尉崔暹出场,一霎那间,无论皇党还是尔朱一系,甚或两不相干之人,个个变得精神抖擞。不少人神情紧张,唯恐今日落个不巧,竟尔成了恶犬盘中之餐。
说也奇怪,今日崔暹却似转了性,一反常态。从头到尾,他统共只弹劾了两个官员,其一还是“朝服违错”这等屁点大的小事,不过罚俸三月了事;另一个更是稀罕,直叫裴果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无他,盖崔暹所弹劾者,杳非皇党人物,反而竟属尔朱一系,还是斛斯椿亲自引荐入朝的一个心腹门生。
这一下奇变陡生,皇党人物暗暗叫好:狗咬狗,甚好!
尔朱一系则傻了眼,谁也不知该怎么办。元天穆眉头紧皱,显然没预料到这一出,抬眼看尔朱世隆时,却见后者正自闭目养神,一副没听到的模样。元天穆心中暗怒,可这时候若然发作,未免要叫皇党笑话,为大局计,只得暂且忍着。
其余官员,不消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于是满殿之上,只剩得斛斯椿一个出列争辩,可惜事出突然,他毫无准备,又哪里辩得过崔暹?到得最后,斛斯椿那心腹被迫认罪,乃降职数级,贬去偏远小县为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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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朝会结束,裴果屁颠颠跑回秘书省,迫不及待就去找了于谨解惑。
“其实此事,倒也算不得稀奇。”于谨嘿嘿笑道:“尔朱一系瞧着人多势众,其实内里门派纷杂,并不齐心。”
此言用不着太多解释,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从来不缺纷争。休说尔朱一系,即皇党里头,若非眼下正遭受尔朱一系高压,且看情势稍稍好转些时,谁又能保证个个齐心?
“大体而言,尔朱一系在洛中分为两派,各以元天穆与尔朱世隆为首。元天穆位在尔朱世隆之上,可那尔朱世隆到底是姓尔朱,如何能服气?”于谨接着道:“如此一来,两个不免争权。明争暗斗,其实从未停过。”
“哦?”
“旁的不讲,我就说这桩事罢。”于谨侃侃而谈:“元天穆沽名钓誉,因此相较起来,他这一系做事还算有些分寸;尔朱世隆则是贪佞枉法,肆无忌惮,底下人自然有样学样。元天穆先还常常规劝尔朱世隆收敛些,孰料尔朱世隆自恃为尔朱荣近支兄弟,置若罔闻。到最后元天穆火气上来,派人告发到了晋阳尔朱荣那里。你猜结果如何?”
“如何?”
“尔朱荣即刻遣使入京,就在尔朱世隆家中将之狠狠杖责,更亲自上书,直接将尔朱世隆的侍中之位都给劾夺了!”
“竟会如此?”裴果睁大了眼睛道:“这般说来,那尔朱荣居然是个明辨是非之人?”
“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于谨冷笑不已:“他尔朱荣自个在晋阳做的龌蹉事,还少了不成?”
裴果点点头:“也是。”
“尔朱世隆吃个大亏,明面里老实了许多,可这梁子么,嘿嘿,算是越结越深啦。”于谨继续:“再往后,颢逆作乱,元天穆战绩平平,尔朱世隆却得先入洛阳,立下大功,遂又加封尚书左仆射,气势重振。此消彼长之下,如今两个可谓平分秋色,因此争斗再起。你入朝未久,其实今日这等事,也不是第一遭了。”
“原来如此。”裴果恍然大悟,自语道:“崔暹是那尔朱世隆的恶犬,斛斯椿则是元天穆的凶豺。那么崔暹攀咬斛斯椿的人,也实属正常。”
于谨“嗯”了一声道:“崔暹本是靠着元天穆的门路才得起复,后来却转投尔朱世隆门下。此等事,实为大忌也,元天穆焉能不恨崔暹?斛斯椿身为元天穆门下鹰犬,自然深谙主人心思,遂与崔暹大是不睦。”
顿了顿,于谨又道:“我还听说,那斛斯椿自负战功,压根就看不起只靠口舌之利的崔暹,结果在朝中却被崔暹稳稳压着一头,因此大为不满,常常与崔暹争执甚烈。可以说,单只这恶犬与凶豺两个,其实互相间仇怨也重。”
于谨所猜,大致无二,此番确然是尔朱世隆在背地里指使,由崔暹出面,小小打击下元天穆一系。
不过这里头其实还有个故事,却是当初裴果杀崔二郎时,讲了一口的高车话。崔暹听说后,当时就起了疑心:河南之地,从来少见高车杂胡。。。难不成,是斛斯椿在暗中对付我?哼!这个该死的胡贼!
于是崔暹心怀怨愤,一俟尔朱世隆授意可以出手,他自是迫不及待,特意圈定斛斯椿的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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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中,上党王府里,斛斯椿咬牙切齿:“崔贼反复无德,已是不能容忍,如今竟敢胡乱攀咬到我这里。。。大王!是可忍,孰不可忍呵!”
元天穆沉吟不语。
“啪嗒”一声,斛斯椿跪倒在地,叫道:“大王!崔贼胡作非为,已然惹得天下公愤。长此以往,不独大王,即便天柱,也都名声有损呵!斛斯椿不才,愿为大王除却此贼!”
“奸佞小人,任性妄为,确然死不足惜!”元天穆一脸厉色,恨恨说道。
斛斯椿面上喜色一闪而过,不料元天穆轻咳一声,再开口时,语气陡然转缓:“只是如今时局未稳,有些个腌臜事儿,总还要人去做。。。法寿你暂且忍一忍,万事,还是以大局为重。”
“谨。。。谨遵大王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