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砺行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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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怀荒
“可了不得了!出。。。出大事了!”
“甚么大事?竟叫老兄你这般慌张?”
“你居然还不晓得?哎呀呀,可了不得了。蠕蠕首领阿那瓌带兵南下,大肆劫掠了怀荒镇!”
“又是怀荒?这。。。诶,怀荒镇也真是运道太背,去岁就叫阿那瓌抢过一回,加上雪灾凶虐,压根没能缓过气来。不曾想今年一入冬,又来一遭。。。”
“可不是嘛!听说这次兵灾比去岁更加厉害,怀荒兵民死伤无算,城外皆成一片废墟!那个惨呵。。。”
“啧啧,的确是惨了点。。。不过话说回来,近年蠕蠕但逢冬日便来犯境,这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况且怀荒离着咱武川也忒是远了点,老兄你何至于如此紧张?”
“蠕蠕来犯确实不稀奇,可你却不知,怀荒镇。。。嘿嘿,翻了天咯!”
“此话何解?”
“怀荒镇天灾人祸,饿殍遍地,不想那镇将于景却故技重施,硬是锁了府库片粮不赈。灾民实在活不下去,干脆扯旗造反了!”
“什么?造反了?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听说一开始不过是几个灾民在镇衙闹事,于景使人镇压。也不晓得是哪个喊了句‘反了',结果满城镇兵镇民竟是一呼百应,先将于景的心腹一股脑儿杀个精光,又把于景还有他家一窝婆娘尽数扒光了绑在城头上。。。你猜怎么着?嘿嘿,于景一家竟叫活活冻死了!如今怀荒镇那边,已是各路草头王当道,大魏政令令出无门了!”
“啊!这这这。。。这可真正是桩天大的事情呵!难怪老兄你紧张至斯!”
“我能不紧张吗?六镇素来一体,这些年哪一镇过得都不舒坦。如今怀荒镇闹翻了天,万一。。。万一乱势蔓延开来,连武川这里都闹腾起来。。。诶,真不知我等前途如何呵。。。”
“前途?嘿嘿,我说老兄呵,咱武川又能比怀荒好多少?那叱干邛又能比于景好多少不成?”
“半斤八两,好不到哪里去!”
“那不就结了!这般下去,武川也是一样,人都快吃不饱了,你还担心什么前程?要我说,那于景是自作孽,不可活!该!活该这般下场,死的好!”
“呃。。。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不止于景,叱干邛那混蛋一样该死!”
怀荒镇乱起,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胫而走。不知六镇其他地儿如何,反正武川这里,城内城外处处都在谈论此事。恰如一潭死水,骤然投了颗巨大顽石进去,波澜大起。
裴果等一众兄弟亦不例外,适逢蠕蠕已经个把月不见踪迹,大伙儿闲来无事,遂齐聚云来酒家,边喝边聊。贺拔允、独孤信、宇文颢几个老成持重,有些忧心忡忡;宇文连、宇文洛生、李虎、赵贵几个素来沉闷,照例不发一言;贺拔胜则是开怀大笑:“于景这等人渣,早死了早好!哈哈哈哈!”年纪较小的几个,侯莫陈兄弟、杨忠、宇文英,包括裴果在内,皆点头称是,颇有几分兴高采烈。
宇文泰却皱起眉头:“蠕蠕来犯本属正常,于景更是死不足惜。可怀荒这么一乱。。。只怕六镇全都要不安稳起来!”
贺拔胜一扬头,傲然道:“黑獭多虑了!别处不论,武川但有我等在,须固若金汤!”
“固若金汤?”宇文泰摇头道:“我看未必。。。怀荒此次大乱,在内而不在外,自六镇设立百余年从不曾有过,不可轻忽呵。。。”
侯莫陈悦咕嘟喝下一大口酒,脚步有些轻浮,冷笑道:“乱就乱了便是!六镇全是于景叱干邛这等人当道,怎能不乱?我听说怀荒镇那边如今豪杰纷起,各据一方,这才是男儿本色!要我说,我等也该揭竿而起,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话音未落,众人一起变了脸色,宇文泰喝道:“阿悦闭嘴!你这是喝醉了不成?”今日一直自顾自喝闷酒的贺拔岳腾地站起,怒气勃发:“什么豪杰?一帮乱臣贼子耳,焉敢自称男儿?我等生是大魏子弟,自当忠心耿耿报效国家,纵然远处边关,纵见奸臣当道,又岂能乱了神智,生出贰心?阿悦你若再有此等胡言乱语,这兄弟不做也罢!”贺拔胜也呼着酒气吹胡子瞪眼睛:“于景该杀!叱干邛也该死!可身为大魏男儿,我等岂能与乱臣贼子同流合污?阿斗泥所言甚是,我等的职责,乃是保家卫国,可不是浑水摸鱼!”
吃众人一阵喝骂,侯莫陈崇吓得噤若寒蝉,酒也醒了大半,垂了头不敢说话。裴果见不是事,上前劝道:“几位哥哥休要着恼,阿悦多半是喝多了说胡话。今日这酒也多了,不如散去!”
气氛本就凝重,又听裴果这般说,大伙儿皆觉着意兴阑珊,当下掷下酒盏,各归各家。
裴果本待上马出城,却叫宇文英偷偷拉住,又说了一会子话。没多久宇文泰找过来,皱眉道:“小妹!如今世道乱了,镇里镇外都不安生,你一个女孩儿家,不要一个人乱跑!”
宇文英嘟起嘴:“果哥哥不是在这里么?谁敢欺我?”
宇文泰冷哼一声,随手一指,就见不远处街角边正有几个闲汉兜兜转转,看似不经意,目光却不住往宇文英身上瞟,显然不怀好意。宇文英大怒,正要上前,早被宇文泰一把拉住,呵斥道:“休要惹是生非!”裴果也道:“时辰已经不早,英妹还是随黑獭早早回府。”宇文英见两个都这般说话,没奈何,气鼓鼓去了。
宇文泰叹了口气:“我观武川,已是暗流涌动,叱干邛那蠢货却还觉着高枕无忧,兀自暴虐嚣张,不肯收敛,可悲,可恨。。。”说罢摇着头也自去了。
裴果翻身上马,一路而南。天空里阴霾密布,武川城已是许久不曾见过阳光;四野里白茫茫一片,那是前两日漫天大雪的后果。马蹄踏在厚厚的积雪之上,咯吱咯吱极是刺耳,叫裴果一阵心烦:阿悦说什么揭竿而起,自然是大大不妥。可大魏尽是于景叱干邛这等人渣当道,也实在是叫人心寒。。。怀荒镇民镇兵叛乱,究竟是对?还是错?
裴果心不在焉,坐下黄骢马倒是神骏,踩着积雪依旧快逾闪电,不久阴山在望。应是裴宅里升起了袅袅炊烟,依稀可见。裴果心中一暖,嘴角缓缓扬起:罢了,罢了,管他谁对谁错!我自诩武川男儿,再不济也不能丢了众兄弟的脸面,总要保得武川宁靖,家阙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