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梅踏
作者:无愁山人 | 分类:历史 | 字数:14.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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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遥遥云雨哀
马车停在驿站门口,更言撩开帘子,叫苏淌闲先行,他随后,跨进了大门。
想来便知他此行目的,便是叫木兮尔去承认事实,然而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所谓书信之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派单琨去查了。
来到门前,他还是犹豫了一下,在心里又一次思考了自己给木兮尔的条件,可能随着风去耳净,他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就勾唇一笑,温润似水。
“不知央怀王殿下大驾光临,有何事啊?”苏淌闲端起案上的茶,品了一口,是中等的毛尖茶叶,口感不是能与梅处阁的茶相比的,虽然梅处阁的招牌是安诚所配置的药梅清茶,有清热解毒,美容养颜的功效,而且还清香无比,涩甜适中,但苏淌闲独爱那里的毛尖,因为他觉得那茶里带着秋蓬霜特有的清郁淡雅,深沉心眸。
“要是毛尖,还是梅处阁的口感好。”苏淌闲笑着放下茶杯,抬头看木兮尔,此刻的木兮尔便是心中有数了,便嗤鼻一笑:“你想叫我救秋蓬霜?”
“将军就是进殿去承认此事,将古斋晏一军,将军也没什么损失。”苏淌闲答非所问,只是笑着揣起手,眯眯眼。
“可是,对我也无益处。”木兮尔将胳膊肘往案上一撑,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对漠戈也是。”
苏淌闲将杯中的凉茶水倒进茶盘里,重新倒上方才下人端上来的热茶:“我明白将军的意思,自然,是有好处的。”
木兮尔收起笑容,坐正身子,盯着苏淌闲那双参透不得,与柔水笑容不符的寒冷眸子,顷刻之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撇撇嘴,又笑道:“你知道的,除了疆边之事,没什么条件可……”
“后退十里。”
风把窗户吹的“砰”的一声撞在了墙上,但也没惊到苏淌闲,或者是木兮尔,因为苏淌闲从来都不怕这些,木兮尔此刻正愣神于苏淌闲方才的话中。
苏淌闲将被风吹的有些毛的头发抚平,看着木兮尔吃惊的模样,不禁笑道:“将军怎么了?”
“你怎么确定,军队就会后退十里?”木兮尔皱着眉,质疑苏淌闲。
“我请旨前往亲自领军。”
“你可知大恒军队后退十里,我漠军就进了涂牧郡城门了?”
“司将军定能把你们轰到城外至少三十里。”
“我们也能打回去,三十里,你等后退十里,涂牧与我们也就只相差二十里。”
“二十里又如何?”
“你等是在城中,如何施展两翼?”
苏淌闲面对着他的问题,突然紧口,笑道:“这将军就管不到了。”
木兮尔在心里盘算着,无论如何这绝对是个优势,况且,司少琴也不一定能把漠戈的军队打到三十里开外,漠戈人绝非如此薄弱,若是真能让大恒军队退后十里,倒是比古斋晏强,可想到了这,他还是有些犹豫……
“我如何信你?”
苏淌闲笑着掂掂袖子,抬起眼皮,看着木兮尔说道:“我若不去,漠戈下次恐怕就要破城了,我当然要去,而且,我与古斋晏不是一类人……”他说着,将腰间的风恒玉取了下来,也未曾低头看一眼,就放在桌子上:“这是我母妃遗物,也是我与爱侣信物,交于将军,如果我未允诺,便扔了它,若我允诺,战场上完璧归赵,想来将军也知道,大恒注重孝廉,如若是我弃母妃之物不顾,恐怕这储君之位,便是天边之外了。”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这么做吗?”木兮尔犹豫半天,最终问了出来。
苏淌闲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窗外是飘来的花蕊暗香一般沁人心脾,见他面容一松,笑道:“这是我的女人,当然值。”木兮尔眯着眼看向苏淌闲,良久,才倏尔眉间一闪,仰天笑了几声:“这么聪慧的男人竟也败在女人手里。”
风吹进苏淌闲的袖口,惹得他胳膊痒痒的,心里有些似有若无的惊喜,想来不是因为风太扰人,应是木兮尔的话,不会是因为退军十里的事,应是因为他为秋蓬霜争取到了些许东西。
秋蓬霜坐在池子边瞧着鱼儿,头依着柱子,蹙眉而下视,耳畔的风声也听不见了,只有满心萧然,偶尔又叹息几声,水里的鱼也懒洋洋的不愿游动,深秋已经凌驾于头顶,随时便要呼啸来一阵冷风把冬日吹来。
浣灵的衣角随着跑起来的步子飞扬起来,脸上的笑像是海棠花含红挂枝一般。跑到拱门处,见风大又折回去拿的披风,这才来到秋蓬霜身后,唤着秋蓬霜,笑着说道:“大人,宫里公公来了,在正堂里的,要解了软禁。”
秋蓬霜抬起疲惫不堪,又透着苍白的脸,眸子里与方才的黯淡比起来,明显多了几束色彩,她张开嘴,可嘴唇正颤抖的不行:“你…你说什么?”浣灵又重复了一遍,这边话落,她的泪就掉了下来。
伴君如伴虎。度日如年。
这几日,只要皇帝一句话,她便完全可以死无葬身之地,也有可能连累他人共赴黄泉。
心惊胆战,提心吊胆的日子,日头每偏移一竿,蜡泪每流淌一觚,她都把心放下,然后又一次提起来,想着苏淌闲是否想着她,想着倾又卿安危如何,想着古斋晏还有什么鬼胎,想着皇上还要对自己对巫族做什么,想着,自己怎么办,想着他怎么办,女人都自私,只爱自己的名声和郎君,还有强撑自己的坚韧,郁雅。
她走进正堂,就见安杞揣着拂尘,正笑着看她。
“公公。”她迎上去。
“大人……”安杞作揖。
“木兮尔将军承认事实,善才女子被逐出了皇宫,只是……陛下还是忧心与书信的事情。”
秋蓬霜舒了一口气,又想起了什么,问:“倾先生呢?”
安杞低低眼皮,笑道:“大人,巫族与圣寒山本是划分之势,劝大人明智些。”
安杞一低头,便要离开,秋蓬霜连忙叫住安杞,用她如今最平静的语气问:“可否容公公带去几句话?”
安杞笑笑,花白的鬓发梢随风飘起来,落在他苍老的眸子里成了如雪的影子:“恐怕老奴无能为力了,幽冥阳辰,人孰神力?”他行了一礼,离去了。
她瘫在地上,暗桃色的衣裳与披风绽开一朵晦暗之色的桃花。泪如雨一般涔涔而下,便是一阵心痛与往昔回忆涌上头来……
“倾先生。”古斋晏站在牢门前,手揣在袖子里,墙上火把的亮光映在凤炙斑上。阴暗寒冷的牢房里,倾又卿半散着发,一身薄衫,脸色透出苍白之色,眸子里似是狂风海浪,怕是那鸿鹄才志和寿龄无法在这病弱之躯里隐晦,怕是那海阔心胸已经要溢出他的清高皮囊了。
“怎么了?”倾又卿笑着看向古斋晏。
“给你个反悔的机会,与我相盟。”
倾又卿没有回答她,只启唇,吟起诗:“踏入深雪方知寒,寻梅一处暖堂前。”
“执迷不悟,就是死路一条。”
寒牢里,除了寒瑟的风,还有木头在在火里崩裂的声音,还有他心的声音。
执迷不悟,就是,一生一寄心人,一知己,足矣。
翌日,倾又卿因多年寒疾逝于天牢。
那日的雨撒在她的衣服和发上过,她觉得那雨异常的凉,异常的愁,异常的凄,如同她如今的泪,苦涩又悲恨,无力又痛苦。
倾又卿知道她的愁,知道她的志,秋蓬霜知道他的清高,知道他为何,会在那日把这几百年的悼妻之思,孤寡之痛,无知己之恨化成泪,穿过云彩,破裂成雨洒落在秋蓬霜心里,涌出来变成如今秋蓬霜的泪。
兴许你也解脱了,去见你分别好久的娇妻吧,她给你绣的松叶极其秀丽,你给她种了一山丘松树,如今快些与她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