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冠一怒为红颜
作者:碧血汗青 | 分类:历史 | 字数:1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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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二)
包围那五百明军的是八大旗主中大贝勒代善率领的红旗军。
皇太极的意思确实如祖大寿所料,是想以这五百明军为饵诱使城内的守军出城进行野战,无论如何,人数和骑兵队都远远大于对手的八旗军肯定可以重创或者全歼出城的明军,这样一来再去攻城就简单多了,如果出来的是明军主力,甚至有可能直接就此杀进城内去。因此在这么长时间内,红旗军对区区五百明军一直是围而不攻,只是以几个牛录(后金兵制:一牛录为三百人)的兵力在他们周边不时轮番飞驰、呼喝,不让他们休息,以加剧紧张和恐惧的气氛。现在白袍少年这几十人的突击,不但大出皇太极以及代善、阿济格等人的意外,更使得他们根本不能搞清楚明军到底是什么意图。因为只是这二十来个人的陷阵,既不能破后金的大军阵形,更遑论救那五百明军出去了;如果说这是明军充作前锋的敢死队,人数又过于少了些,况且他们在出来后,城门马上又闭上了,这样显然后续部队的出阵就成了问题,所以又不太像是大部队的前锋敢死队出击。因此皇太极在犹豫了一阵之后,下令各部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那白袍少年手下的这二十人,都是随他父亲在关外转战长大的家兵,个个马上功夫娴熟,是真正的精锐中的精锐。今天他们都是抱着必死之心自愿随着白袍少年出城陷阵的,加上白袍少年在前开路,势头之猛一时无双,而八旗军因未得旗主之命,所以只是结阵而待,没有转圜相斗,因此这一行二十一人转眼就杀透了红旗军的大阵,与被围困的五百明军马为一处,一齐向阵外杀了出来。
此刻包围明军的红旗军突然起了变化,原本在四周游走的几股骑兵开始转动着裹了过来。
那白袍少年一看,立刻知道如果被这几股后金军缠上缠战不休,那他和他父亲的这区区五百二十一人,必定将就此困死在红旗军的阵中。当下他一探手掣出身边大弓,手起箭发,数枝连珠箭对着对面旗下的领头大将射去,当先那名红衣将领和两名后金兵措手不及,顿时被射下马来,明军兵勇们见势顿时喊声如雷欢声四起,军心大震,个个奋勇向前杀去。
被射下马的红衣贝勒喇尔哈,是附于后金的蒙古部博尔济吉特氏的一位王子,素以勇力闻名。他原本是奉命在吴襄周围游击围困的,可看见那白袍少年在片刻之间就杀入阵内又欲杀出,如入无人之境,顿时大怒,遂率本部上前意欲格杀那白袍少年。谁知道还未及冲到近前,白袍少年的一连串连珠箭就如闪电般地飞来,他躲过前面两枝箭后,终于没能避过第三枝箭,胸前中箭翻身落马。
白袍少年并不因此停顿,冲到喇尔哈面前一抬腿纵下马来,单腿在黄沙地上一点便飞跃过去,要斩取喇尔哈的首级。
哪知这喇尔哈其实只是被射着胸肩之间,并未身亡,他的战阵经验极为丰富,在落马后怕招来后续的箭矢,于是伏在地下不动,同时早就掣了腰刀在手。这会就在白袍少年下马的一瞬间,他突然自地上跃起,怒吼一声当头一刀斜斩而下,白袍少年全无这等战阵经验,措手不及之下眼看已躲闪不过,当下心一横大喝一声上身向后躺去,双脚却继续在沙面上急滑向前,手中的倭刀顿时直送进了喇尔哈的胸膛。但那喇尔哈蒙古弯刀的刀尖却也斜掠过了白袍少年的面庞,带起了一道血花。
白袍少年身形并没有因面上受伤而滞碍,他一翻身砍下了喇尔哈的人头,紧跑几步攀住坐骑鞍桥飞身上马,将人头往箭鞘中一塞,再一刀将身前的一面后金红旗军旗砍倒,拉过旗帜扯下一条往脸上一裹,扎住伤口,继续率军向阵外杀出。
白袍少年面前的红旗军为他霹雳闪电般斩杀喇尔哈的威势所慑,在随后的接战中一旦招架不住就退了开去,而周边的后金军又没有接到皇太极以及各旗主的攻击命令,所以也没敢擅动阵形围攻过来,因此白袍少年父子的军马劈波斩浪,很快就将红旗军的密集的阵形冲开了一道裂隙,直朝城下杀去。
远远望去,只见正午日光下在滚滚黄沙中冲杀的白袍少年,脑后飘着两条长长的红色布带,头上的白巾、身上白袍以及座下白马,几乎被鲜血染成了红巾红衣红马,只余背后的衣衫依然一片雪白,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耀眼的白光。
皇太极以及代善等人见了这个情形,惊讶之余又后悔不迭,等皇太极急忙下令发动攻击时,白袍少年等五百多人早已杀近城下,在城头明军震天欢呼中,厚重的两扇城门大开,祖大寿率领早已列队在门后的明军前锋鱼贯而出,突出城外,分为两列扎住阵脚,鼓吹迎接。同时城头的红衣大炮和子母铳、箭矢一齐发射,将后金军的追击部队拦在了炮火、箭矢的射程外。不一会儿,明军便将白袍少年父子及所部明军全部迎进了城内,随即闭上了城门。
那白袍少年的这一阵冒死突击,不但意外地救出了他原本必死的父亲,还令城中守军军心大振。明军主将祖大寿在见到那名白袍少年时,一把抱住他,口中说的头一句话便是:“儿不忧不富贵,吾即题请封拜,易事耳。”
城外的皇太极,眼见那白袍少年勇猛无比,突入数万八旗军阵中又杀出阵外如入无人之境,救走了已经陷入死地的被围明军,一时感慨之极,长叹了一声道:“好汉子,吾家若能得此人,何忧天下……。”
皇太极知道,有道是“战胜而守固”,被白袍少年这一阵冲杀,明军士气大盛,这城在短时间内是绝不可能攻下了,所以他的四万大军终于没有攻打这座仅有四千多明军的城池,而是直奔北京与那里的后金军合流,开始猛攻北京。
临走前他驻马城下,望着城头默然好一会方才策马离去。
这一年是大明崇祯二年,己巳,那白袍少年姓吴名三桂,字月所,乃大明锦州都指挥使吴襄之子,时年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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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记
(1)吴三桂名字,清史曰字长白,或有曰长伯等等,顾诚先生著《南明史》时曾引考曰:月所,并云诸书为误,余以为顾先生此说甚为是。
顾先生之考据且不提,凡古人取字,多与名合,桂者,处蟾宫之所,名桂字月所,此当为是,字长白、长伯者,与桂者无以为附,名、字不合,应为讹、误之传。
(2)据清人宰江川所著之《吴三桂纪略》记,其时三桂“宠眷隆渥”,而在他县中正好有位学谕,名金大印,字斗如,原隶平西王旗下,乃是辽东贡生选授出身,松山会战等事均逢其中。宰江川问及吴三桂功名起源时,金大印曰:
“惟最初救父出围一举,孝闻九边,勇冠三军,勋名富贵,胥本于此。……拨参将吾太王爷吴骧领兵哨探,方离城百里,值四王子(原注:即天聪帝,当时称四王子)领兵四万,欲攻大同。藐视五百人,不战,但围困之,谓饥渴甚,三四日必降,可不血刃。因急奔急围,缓奔缓围。至近城四十里,祖帅凭城楼而望,不解救。吾王爷为祖甥,侍侧,沙漠一望四十里间,见父被围,跪请祖帅救之。祖帅以敌兵四万,城兵不满三千,守且不给,何能救?三请,俱不应,乃跪泣曰:‘总爷不肯发兵,儿请率家丁死之。’祖似应不应,曰:‘嘎!’以为必不能救也。王即跪而应曰:‘得令!’下楼开城,率家丁仅二十人赴援。王居中,左吴应桂、右杨某(原注:俱辽西降人),分两翼,十八人后随冲阵。四王子见人少轻出,疑之,开阵计纳而并围之。突入阵,射殪两人,继遇拥纛红缨王子,一箭落马仆地。王下马割首级,仆者未殊,奋短刀斫王鼻梁。王裂红旗裹面,大呼杀人,内五百人亦大呼杀出。北军终以王人少,疑其诱,遂缺围,听其逸。祖帅在城楼望见决围,因命呐喊擂鼓助威,北军亦不进。祖帅乃出城,于三里外鼓吹香亭迎接,慰劳赞叹。王面血淋漓,下马跪泣。祖抚王背,曰:‘儿不忧不富贵。吾即题请封拜,易事耳。’斯时忠孝之名,夷夏震慑,即四王子亦曰:‘好汉子!吾家若得此人,何忧天下!’”
当时记此事者书甚多,惟以《吴三桂纪略》中此段最详,故附之。吴三桂于军中起身,及其“孝闻九边,勇冠三军”之盛名,即起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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