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京都街头百姓推推搡搡探着脑袋围观，迎接的车队缓缓驶入京都城，驶上了京都街道，商掖范伯仲骑马领头，光王夜澜的马车就在二人的后面。

夜澜一袭淡雅简朴的淡蓝色长袍，衣上纹了四爪蟒纹，头发整齐的绾上去，用白玉龙纹冠束好。他端坐在马车上，眼睛空洞的看着前方，神情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冷峻。

马车外是百姓嘈杂的议论声，人群骚动，对这种皇子回朝的热闹很是兴奋，可夜澜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心中在想着某个人、某件事，不去在意外面有多吵闹。

马车一路进了宫，驶到了太极门前缓缓停下。夜澜从马车中出来，老远便看见等在太极殿白玉石阶下瘦高身影。那人也看到了他，先是一愣，随机快步朝这边跑来。

“明旭。”夜澜先开口，嘴角带着轻笑。

明旭顿住脚步注视着他不知该上前还是行礼。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夜澜丝毫不顾忌的与他相拥，明旭先是错愕，随即哑然一笑，“我以为……两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这句话，他既是在对明旭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范伯仲在一旁不知是否该打断，商掖却已出声，“殿下初归，臣等先去太极殿向陛下叙职，殿下可自行叙旧。”

说完也不等夜澜的回应或是范伯仲的反应便自顾自朝太极殿走去。

范伯仲想了想，拱手向夜澜行了个礼也跟上了，其他随侍按品阶，有的跟着进殿，有的等候在白玉石阶下站立两侧。

“这两年你也苦了。”夜澜说着，轻轻叹息。明旭是宣王庶子，自幼不受宣王喜爱，所以当初夜澜才会向昭宁帝申请，让明旭来光王府当伴读陪伴自己。因为死讯，光王府下人遣散，府邸也被封了，这两年明旭又回到宣王府生活，想来日子必定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

“你回来吧。”夜澜对他道，“搬回光王府，来陪我。”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的。”明旭失笑，“谁会愿意待在那个地方，那里不是我的家。”

夜澜嘴角的笑意退散，眉梢流露心疼与不忍，他不再说什么，倒是明旭回过神来提醒他道，“别在我这儿耽搁太久，我在这儿等你就是为了确认是你。有什么话一会儿回府慢慢说，你赶紧进去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好。”夜澜的眸子瞬间变得凄寒，他微微颔首，“你先回府等我。”

“快去吧。”明旭用目光示意他安心，目送他一步一步走上石阶踏进大殿。

昭宁帝一身镶龙黄袍庄 严肃穆的端坐在龙椅上，下列两侧朝臣，左边以翊王夜桀打头，右边则是齐王夜凡最前。

昭宁帝嘴角带着笑容，慈祥的注视着夜澜一步步走来；翊王夜桀嘴角微扬，眼睛却是在看对面的夜凡；齐王夜凡的目光在注视着地面，目光游离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看到夜凡这副模样，夜桀心中更觉快意。他思量着夜澜回来，趁着他跟夜凡关系有了摩擦，不如拉拢夜澜跟自己站在一边。这么想着，在夜澜走到最前方靠近他时，他向夜澜投来一个兄长般友好和谐的微笑。

出乎意料的，夜澜竟嘴角微翘回了夜桀一个笑容。

夜桀也没想到，他在心中微微错愕，面上却不显，只是又颔首致礼。

夜澜掀起衣摆缓缓跪下向昭宁帝行了大礼，然后拱手恭敬的道，“儿臣叩见父皇。儿臣大难不死，今日得以回京重见父皇实乃父皇庇佑儿臣之大幸，儿臣激动不已，请容儿臣给父皇磕三个头。”

“哎～，澜儿不必如此，快快起来。”昭宁帝忙从龙椅上起身下阶扶起夜澜，他紧紧握着夜澜的手，二人在群臣面前象征性演了一出父子情深的戏码。

群臣在一旁注视，等他们一唱一和进行完毕后便在旁边劝慰赞颂。

“好了……既然今日澜儿回来，就住回光王府，一切恢复。朕在商掖他们出发后就命人将光王府重新收拾了一番，虽然两年不住有些地方有破损缺漏，但朕看了不影响你先住。待年后朕派人去你光王府翻修一番，有些漆也该刷刷了。”

“多谢父皇。”夜澜拱手道，“不过儿臣从不在意这些，国家休养生息，一切从简，此事也可搁置一些时日，不着急。”

昭宁帝面上欣慰的点点头，直夸夜澜懂事，夜澜在心中冷笑，面上则按耐住不显。不仅如此，他还强迫自己挂上了微笑。

待昭宁帝一席话说完，夜澜很恭敬的又行了个礼，然后言语恳切的出声请求，“父皇待儿臣之好儿臣没齿难忘，只是儿臣初归，有一事想请父皇答应，不知可否？”

昭宁帝想也没想便应下，还哈哈一笑对着夜澜道，“澜儿受惊归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朕会尽力满足你。”

“儿臣希望父皇准许，儿臣想求取北璇嫡长公主为妻。”夜澜收回笑容，当着群臣的面正色道。

群臣愕然皆是一惊，昭宁帝的手顿在原处，大脑飞速运转，露出了很勉强的假笑，“呃…澜儿初归，此事不急，容后再议。”

“父皇当年将儿臣之死怪在北璇身上实在冤枉，而且当年的那场大战使得北璇九尘两国关系破裂，即使后来父皇派使臣重修旧好，两国之间仍存在磨合。”

众臣听着纷纷点头。

夜澜顺势往下继续说道，“儿臣想要迎娶北璇嫡长公主也是为了国家社稷着想，为父皇分忧，万望父皇不要拒绝儿臣一番好心。”

夜澜嘴上是那么说，跟他共事过的将领却都心知肚明。什么为了国家社稷，分明是早有私情。

昭宁帝仍是微笑着，心中却在进行一番考量，夜澜也不说话，他转过身环顾众臣，给圣殿安插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些人用眼神回应夜澜，然后翰林院侍郎张仲愈率先站出来为光王发声，“陛下，臣以为光王殿下言之有理。若能迎娶北璇嫡长公主，这于我九尘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礼部侍郎袁诩丞也站出来力挺光王，“陛下，光王殿下和张大人说的对，此举不但有利于恢复我九尘与北璇的关系，而且与北璇联姻意味着与北璇绑定一起，北璇从此不会轻易进犯我朝，此举可保我朝边疆几十年的太平。”

于是许多官员站出来拱手发声，“臣等附议。”

昭宁帝见众多官员都支持光王，心下有所决断，他转过身缓缓走到萧晚眠身旁，用亲和的语气询问萧晚眠的意见，“萧相觉得呢？”

萧晚眠不疾不徐侧身行礼，“一切皆由陛下圣断。”

昭宁帝笑笑，重新坐回龙椅上，“既然澜儿有此请求，诸卿也都附议，那朕就为了九尘安宁同意了。”

“谢父皇。”夜澜不动声色的拱手谢礼。

“萧相，此事便交给你去办。”昭宁帝对萧晚眠道，“你去礼部提人随你一道前往北璇求亲。”

“臣遵旨。”萧晚眠答道。

夜凡从始至终没有出声，也没有去看夜澜，只是神色渐渐变的焦灼，双手握在一起微微发汗。

夜澜在离开大殿时看了夜凡一眼，然后在诸位心腹大臣的簇拥下离开。昭宁帝也从侧门离开，最后整个大殿只余下夜凡和夜桀两人。

夜桀不怀好意地走过来，“五弟想什么如此出神？”

夜凡这才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夜桀，一句话不说出了大殿。

晚上的宴会，昭宁帝特意请了京都最好的舞班为光王夜澜回朝跳舞奏乐，大臣们围着光王敬酒，夜桀也端着酒杯说了些客套话，夜澜全程微笑着回应众人，大家都觉得光王这趟回来变了很多，不知那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桀倒是觉得这很好，夜澜能接纳他，这是不是意味他们有合作的可能了？

宴会尾声，大家都回了自己的位子休息，他们大多有些醉意挪不动脚步，夜澜也放下酒杯，幽蓝的眸子平静的看向对面的夜凡。

夜凡的目光与他对视着，那双憔悴的眸子渐渐暗淡，透露出疲惫和无神。夜澜面无表情举起酒杯饮了一口，又缓缓将杯盏放下，眼角眉梢是藏的很深的复杂感情……

昭宁帝在上座将下面的一切看得很清楚很透彻，他的余光一直在夜澜和夜凡两个儿子间周游，看到二人这副僵持尴尬的模样，他不动声色的眉梢微扬，眼角透露出阴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