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菲林监狱
作者:陈晓雁 | 分类:历史 | 字数:8.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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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老嘟嘟也觉得,一美元换个空纸箱确实有点划不来。
“如果你只是要一个空纸盒,根本不需要对特鲁姆普说,达菲林多的是空纸盒,等会吃饭的时候我去给你找一个。”布鲁托说。
“他可以找个好心肠的法官,给他缓些日子,让他呆在这里唱‘老朋友怎能忘怀’,”老嘟嘟说,不过他很明事理,布鲁托也知道他会的。实际上,自打驿马快信制度产生以来,老嘟嘟就一直推着那辆破烂的带着《圣经》引文的车子在达菲林转悠了,他见多识广,比我们强多了,我那时就这么认为的。他知道罗瓦就是刚从好心肠法官手里出来的,他唯一剩下的希望就是州长了,可对于这种烧死了他半打选民的人,州长照例是不会发赦免令的。
“就算不能缓刑,威利先生还得在我这拉屎拉到十月份,也许得到圣诞节呢,”老嘟嘟辩驳着,不过布鲁托能看出他的态度软了下来。“谁要买个老鼠拉过屎的雪茄盒呀?”
“哎呀,天呐,”布鲁托尔说,“这可是我听你说过的最愚蠢的话了,老嘟嘟,这话真算登峰造极了。首先,罗瓦会把盒子弄得很干净,足可以同它吃圣餐了,他可喜欢那只老鼠了,就算脏了,他也会舔干净的。”
“说得倒轻松,”嘟嘟说着,皱皱鼻子。
“再有,”布鲁托尔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老鼠屎也算不了什么,不过是硬邦邦的小丸子,看上去就像小号铅弹,晃一晃就出来了,没什么的。”
老嘟嘟是明白人,就不再反对了。他在大院里呆得长了,知道和风细雨是可以挺住的,但面对飓风暴雨时最好妥协。虽然这件事还算不上飓风,但我们这些老粗会接受有人给我们作伴,哪怕是只老鼠,我们也赞同让罗瓦养老鼠,这也就意味着,此事至少算是强风了。因此,罗瓦就得到了空纸箱子,而特鲁姆普也还说话算话。
“威利先生会住在箱子里吗?,”哈利说,“这是现在唯一的问题。”
罗瓦把缓缓起身,准备把威利先生从窗户上给捉下来。
威利先生也很聪明,在罗瓦起身的时候就扭头飞到外面。
老嘟嘟还担心纸箱子会满是鸟屎,事实表明这并没有根据。
我们把监狱里唯一的老鼠放到纸箱子大约一周左右后,罗瓦喊我和布鲁托到他的牢房来看看。他老这么做,都让人烦了。在那个半吊子法国后裔看来,世上最有趣的事情莫过于看老鼠仰卧着蜷起身体,爪子停在半空中了,不过,这一次他可真算是有点滑稽。自被定罪以来,罗瓦已经差不多被世界遗忘了,但他还有个亲戚,我想,应该是姨妈,一位老处女,她每周给他写一封信,并且还给他寄来一个很大的包裹,里面都是薄荷糖。那些日子,这种糖是冠了加拿大薄荷的品名在市这种糖是冠了加拿大薄荷的品名在市场上售卖的。它们看上去像粉红色的大药片。那包裹有五磅重,当然,我们不许罗瓦一次把整包都拿走,要不然他准会狼吞虎咽的,直到因胃绞痛而不得不去医务室。和世界上所有的杀人犯一样,他也完全不理解什么叫适可而止。我们一次只给他六颗,而且只有在他记得问我们要的时候才给。
我们走到那里,罗瓦正在床上,老鼠坐在他旁边,爪子里握着一颗粉红色的糖,心满意足地大口嚼着。罗瓦满心欢喜,就像一位弹古典音乐的钢琴家正看着自己五岁的儿子第一次断断续续地弹奏练习曲。不过别误会,这事确实滑稽,的确如此。那颗糖和老鼠的身体一样大,老鼠的灰绒毛的肚皮早已鼓胀鼓胀的了。“把糖拿开,罗瓦,”布鲁托说,半是好笑半是惊慌的样子,“万能的上帝啊,他会把肚子撑爆的。我都能闻到薄荷味,你让他吃几颗了?”
“已经吃三颗了,这还是第四课。”罗瓦说着,有点紧张地看了看老鼠鼓起来的肚子,“你真的认为他会撑破肚子吗?”“有可能的,”布鲁托说。
这话足以生效,罗瓦伸手去拿剩下一半的粉红色薄荷糖。我以为老鼠会咬他,可老鼠放下了薄荷糖,不管怎么说,也是剩下的那一半糖,而且他还很听话。我看看布鲁托,布鲁托尔轻轻摇了摇头,好像在说:不,我也不明白。接着,罗瓦把它放进纸箱子里,老鼠侧着身子躺下了,一副疲倦极了的样子,这让我们三个人和威利先生(他的声音很像我们人类笑的声音)都笑了起来。这以后,我们也都习以为常了,经常看到老鼠坐在罗瓦身边,拿着一颗薄荷糖,大口嚼着,就像上了年纪的太太在喝下午茶一般的优雅。他们俩身边围绕着那股我后来在横梁的洞眼里闻到的味道,那股半带苦涩半带甜蜜的薄荷糖味。
在讲关于汤姆·威克,即那场真正袭卷了死刑区的飓风之前,我还要说一件和老鼠先生有关的事情。自薄荷糖事件,即我们明确告诫罗瓦不能把老鼠喂得撑死那次过后大约一周的时间,那个法国佬又把我们喊去了牢房。当时正是我当班,布鲁托有事在物资供应处那里,照规矩,我是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接近犯人的,不过,考虑到我也许一手就能把罗瓦像掷铅球似地扔出二十码,我决定破例去一趟。
“瞧,头儿,”他说,“你瞧瞧老鼠的能耐!”他从纸箱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线轴。
“这你从哪里拿的?”我问他,虽然我也猜得到。他只可能从一个人那里得到这东西。
“老嘟嘟,”他回答,“瞧。”
我早就在看了,老鼠先生调整好状态直起了身子,黑眼睛紧盯在那个被握在罗瓦拇指和食指之间的线轴上。这时,一种滑稽而冰凉的感觉从我背脊后升了起来,我还从没见过老鼠能这样热切、这样理智地关注过一样东西。我倒不是真的相信老鼠会是超自然的生灵,如果我让你有这种想法了,那我很抱歉,但我从没怀疑过,他确实是鼠类里的天才。罗瓦弯下身子,把没有绕线的线轴往牢房地板上一抛。线轴很快滚了起来,就像一对连着车轴的轮子。老鼠从盒子里一跃而出,跑过去追线轴,好像小狗追逐棍子似的。我惊讶地感叹起来,罗瓦开心地咧嘴笑了。
线轴撞到墙上,弹了回来。老鼠绕过去又把它推回床铺前,每当线轴看上线轴撞到墙上,弹了回来。老鼠绕过去又把它推回床铺前,每当线轴看上去要偏离路线时,老鼠就从线轴的一端换到另一端。接着,他抬头看了罗瓦一会儿,好像在确定主人不会再给他另外的任务了(例如,去解决一些算术难题,或者是分析某些拉丁文之类的)。老鼠显然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爬到吃剩下的薄荷糖傍边,又安定了下来。
“是你教的吧,”我说。
“不是,长官,特科头儿。”德拉克罗瓦说着掩饰着笑容,“我可没耐心教老鼠马戏团的东西,不过他真的聪明。”
“那线轴呢?”我问,“你怎么想到拿这个给他的,罗瓦?”
“威利先生告诉我要买一个线轴给新朋友,”罗瓦安静地答道,“就像他轻轻地说我的名字一样。”
罗瓦还向其他所有的人展示了老鼠的技能,除了特鲁姆普。罗瓦来说,特鲁姆普提议用纸箱子,以及拿来铺现在的棉絮,这都算不了什么。罗瓦很像某种狗,你踢他一次,他就永远不再信任你了,无论你对他有多好。
此时,我能听到罗瓦的喊叫声,嗨,伙计们!来看看老鼠先生多有能耐!于是,一帮老粗们就一拥而上,有布鲁托、哈利、墨菲斯,他们大概和我一样,全都惊呆了。
老鼠先生玩线轴过后大约三四天,哈利在手工艺品堆中翻找着,这些东西都是我们放在禁闭室里的。他发现了蜡笔(克雷奥拉牌的),微笑着把它交给罗瓦,不过那笑容有些尴尬。“我想你或许可以拿它给线轴涂上不同的颜色,”他说,“那么你的小朋友看上去就会像马戏团的老鼠什么的。”
“马戏团老鼠!”罗瓦说道,完全是一副狂喜的样子。我想他确实高兴坏了,也许在他的整个悲惨人生中,这还是第一次。“他就该这个样子!马戏团老鼠!等我放出去了,他会让我富起来的,就像马戏团生意一样!你们瞧着好了。”换作是特鲁姆普,他准会告诉罗瓦,离开死刑区时,他会躺在救护车里,而那车也没必要打灯或是鸣笛。不过哈利倒没有这样,他只是让罗瓦尽快把线轴涂得多彩些,因为晚饭后他就要取回蜡笔。
当然,罗瓦就把它涂成彩色的了。涂好后,线轴的一头是黄色的,另一头是绿色的,中间的圆筒是消防红。我们也听惯了德拉克罗瓦吹喇叭似的叫声,“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了!马戏团现在推出奇妙而神奇的老鼠表演!”措辞不完全准确,反正这让人对他那种焖锅似的法语留下了一点印象。说这话时,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我想这是为了产生击鼓的效果),一边将线轴抛出去。老鼠先生就会飞快地去追逐它,不是用鼻子把它顶回来就是用爪子推滚回来。我觉得,后者倒的确值得你花钱到马戏团观看。在杰克·威克被看守和关押的这段日子里,罗瓦和他的老鼠,以及老鼠的那只色彩明艳的线轴,都成了我们的主要乐趣,而且这情形维持了一段日子。接着,我那安歇了一阵子的尿路感染又回来了,“问题儿童”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