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上飞这些人，是龙王岛起家的根本，是最勇猛善战的一批人，也最有主见的一批人。他们从仴国打到琉球，再到南洋，无论是水战、步战还是骑战，从无一败，正是他们，奠定了龙王岛的赫赫威名。

在防线之后，他们就看清了毗舍耶人的战法，也想好了应对之策。他们潜到八重山队的盾阵之后，在毗舍耶人一轮飞枪发出，还来不及回收的时候，突然从盾阵之后杀出，直接冲入敌群之中。

此时，前面的毗舍耶人失了兵刃，只有被屠戮的下场，后面的毗舍耶人也不敢投掷飞枪，因为双方已经绞杀在一起，恐伤同类。

一轮冲杀就砍倒了10余个小黑人，毗舍耶人宽大正面被狠狠凿出一个坑，八重山队趁势后退，脱离了接触。

毗舍耶人虽然正面死伤惨重，追击的势头顿挫，但是这些小黑人毫不畏惧，不知道多少毗舍耶人从两面围裹上来，瞬间把数十龙王岛众包围了，挺枪攒刺。

龙王岛海贼久经战阵，并不慌乱，迅速结成圆阵，前排的沉重大刀和连枷抡起来，把面前飞枪打的东倒西歪。

后排的长枪都在7尺以上，比毗舍耶人的5尺飞枪长的多，一旦飞枪丛被砸开，就是一片空当，毗舍耶战士面前全无遮挡。这个时候，圆阵之中的长枪就会毒龙一样刺出，再迅速缩回，每一次突刺都带走一条性命。

毗舍耶人虽然死伤盈野，但是前仆后继，发了疯一样向圆阵乱刺，双方野兽一般吼叫着，杀的血肉横飞。

龙王岛众在重围之中，也出现了伤亡，毗舍耶人却越打越多，形势危殆。

就在此时，一声炸雷响起，一头猛虎咆哮着从外围冲进来。昏暗的火光中，只见一柄大斧在人丛里上下翻飞，挡者披靡，一条条飞枪被砸飞，毗舍耶人一片一片惨叫着倒下，生生在人堆中杀出一条血巷道。

正是龙王岛第一猛将来财牛！也许桦山义政并不服气，但是在密集混战之中，来财牛的神勇无敌太过无解。

舷上飞白杰何等机敏，一见形势有变，大喝一声，立即变阵。昏暗的火光之中，脚步声杂沓，长枪兵上前，抵住四周的敌人，短兵手抡起大刀就向外冲杀。

变阵看似忙乱，实际上非常从容，刀山枪海之中，连伤亡的同伴都没丢下，阵中空心位置，龙王岛众两个挟持一个，跟着战阵向外冲杀，居然一步没有落下。

龙王岛众瞬间溃围而出，毗舍耶人紧追不舍，不成想八重山队又翻身杀回来了。在喇叭虎大声喝令之下，盾阵如墙而进，让过龙王岛众，不知道多少追击过猛的毗舍耶人撞到藤牌上，咚咚作响，白刃挥下，惨叫连连。

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喇叭虎教会了八重山人更多，先是让他们懂得了战阵是活命的保证，又让他们看到撤退时候的镇定有序，交替掩护。最后，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同生共死，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敌阵如山，绝不放弃一个兄弟，无论死活。

守军且战且退，逐渐退过燃烧的竹基，距离己方本阵40余步。在来财牛大声咆哮之中，所有人都解散战阵，扔掉藤牌，甚至把手中的武器也丢下，飞也似的逃向壕沟，在本阵沸腾的欢呼声中，疾速通过跳板，回到同伴们中间。

来财牛和舷上飞断后，且战且退，掩护同伴拖着死伤者冲上跳板。毗舍耶人如潮水一般涌过来，距离城基壕只有10余步了，铳阵马上就要开火。两人身陷绝境，不是被毗舍耶人淹没，就是被自己人轰杀。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战场喊杀声山呼海啸一般，说什么也不可能听得见，千钧一发之际，两人心念相通，迅疾转身向后，一齐跃入城基壕中。

几乎在同时，本阵中传来崇文撕心裂肺的喊叫：“开火！”

5门子母铳依次射击，接着就是80杆斑鸠角铳和鸟铳的集火射击，在宽达1里的正面，泼洒着死亡的弹雨。

毗舍耶前锋距离城基壕只有10余步，几乎是顶在他们脑门上射击，子母铳霰弹拥有可怕的动能，成群的小黑人被直接撕成碎片，化成一片血雾。

最弱的鸟铳，铅弹也有7钱，射程80步，在10余步的距离上被打中，如同被重锤猛砸，打的毗舍耶人向后倒飞了出去。

刹那之间，毗舍耶人遭到了血腥屠戮，冲在最前面的无一幸免。后面的毗舍耶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第二轮霰弹袭击又来了，一声又一声巨响，炮口焰冲膛而出，毗舍耶人一片一片倒下，断臂残肢乱飞，战场如同人间炼狱。

幸存的毗舍耶人哪里还敢呆在这屠宰场，发一声喊，四散奔逃，根本分辨不出东南西北。

本阵之中，崇文大声喝令：“停止射击！”

毗舍耶人是勇武善战的民族，也是聪慧的民族。他们的船只很小，为了装载更多的财物和人口，他们建了巨大的木筏。

这种木筏圆木扎缚，宽10余丈，长20余丈，搭着2丈高的篷布，可以遮挡风雨，蓬下可以装载大量的货物和人口，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海上城堡。

筏城在海上行动，主要靠小舟拖曳，一个这样的筏城要10余条小船拖带，会造成行动迟缓。所以，毗舍耶人需要大量的海上中转站，每一次出海都异常艰难，这些矮小的身体里，藏着极坚毅强大的心。

这次转运，是这个冬季最大规模的一次转运，动用了3座海上巨筏，转运生口4百余人，财货如山。

红头屿3个毗舍耶部落，千余毗舍耶青壮参与了这笔买卖，密密麻麻的小舟足有百余条。他们怀着美好的心愿，希望南下南洋大国，换来他们需要的粮食、布匹、铁料、羊群，女人的金钗、彩布，孩子的玩具。谁也没料到，一次再平常不过的转运，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善于抄别人老窝的毗舍耶被抄了老窝，善于伏击别人的毗舍耶被别人打了埋伏，此刻的心情只有欲哭无泪。

海上的红头屿毗舍耶看到了滩涂上的激战，事情明摆着，笔架山被敌人夺占了。在毗舍耶部漫长的海上生涯中，这种事情发生的太多了，也没别的办法，无非是打的过就打，打的过就走，毗舍耶人贪财，但不会要财不要命。

3部豪族耆老一商议，从前哨战来看，敌人虽然悍勇，但是人数并不多，毗舍耶人没有逃走的道理。人能逃走，移动缓慢的筏城是逃不掉的，3座筏城，巨大的财货人口，是他们损失不起的，那意味着有老弱要饿死了，只有拼死一战。

滩涂杀的血流成河的时候，海面上毗舍耶人行动了，昏暗灯影之中，无数小船拖曳着筏城，在海岸上停泊下锚，3座筏城联结在一起，形成一个浮动码头。

船灯星星点点，照的这片海域亮如白昼，大批毗舍耶人抢上海滩，冲向黑暗中的的敌人。可惜，他们遇到的敌人不仅勇猛，而且狡诈，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他们把敌人前哨打的溃不成军，乘势追击，眼看就要冲垮敌军本阵的时候，灾难降临了。

轰隆隆的巨响之中，怪火狂喷，无数细小的铁弹呼啸而至，把勇敢的毗舍耶勇士打的七零八落。冲在最前面的战士被一扫而光，而且死的零七八碎，几乎没有一具整尸，目睹如此惨烈，幸存者早已魂飞天外，哪里还有斗志。

壕沟后面到底是什么！是吃人的妖魔么！他们唯一残存的意识，就是跑，离魔鬼越远越好，丢了兵刃，丢了衣物，丢了方向，也丢了灵魂。

一些无头苍蝇冲过城基壕两侧，东西两壕之后的守军不停的向他们射击，身边不断有同伴倒下，没有人回顾，恐惧迷惑了他们的心智，也驱使着他们向黑暗狂奔，冲进山谷，冲进西山的密林，冲上东山黑焦的山坡。

另一些吓破胆的毗舍耶人凭着本能往回向海滩跑，他们知道，那里就是大海，有大海的地方就有性命，他们是海上的部落，到达过妖魔也无法涉足的地方。

就在吓破了胆的毗舍耶人退回筏城，跳上小船，收锚解缆准备逃跑的时候。他们身后的海面上一声炮响，东面的海矶后涌出大批舟船，呐喊着从他们后面扑上来。

毗舍耶人终于看到了金山卫号巨大的船身，船灯勾勒出战船的轮廓，如同黑暗中的巨兽，向筏城碾压过来。所有毗舍耶人都战栗起来，发出歇斯底里的惊叫，比起前后夹击的绝境，大船给他们的震撼更加深入骨髓。

毗舍耶人乱成了一锅粥，有些在海滩上蹦跳，有些在筏城上乱窜，有些划着小舟在海上打转，所有人都惊叫着，不知如何是好。

黑暗中，巨舟率领无数白蒲延小船封锁了澳口，这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并不着急，只是聚拢在大船周围，堵住毗舍耶人的退路。

终于，巨舟停泊下锚，开始向筏城开火，每一声炮响，战舰都会剧烈的抖动，如同海水妖魔喷着死亡之火。

这是比壕沟后面更恐怖的巨响，碗口大的铁弹掠过小舟，打在海滩上，溅起漫天的沙尘，打在海面上，溅起冲天的水花。一发铁弹打在小舟上，把船头打的四分五裂，船上的毗舍耶人被打成肉酱，散落到海面上。

7声炮响以后，崇文跳到胸墙上，挥舞着一文字大刀，大声咆哮：“笔架山的好汉们！金子就在你们前面，是男人的，跟我上啊！捉生口啊！”

话音未落，早已按耐不住的吉良贞家第一个跳出战阵，在他身后，无数毗舍耶人涌出城基壕，向溃退的同族冲杀过去，呐喊声惊天动地，整个海滩都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