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兵日记
作者:雷森道 | 分类:历史 | 字数:112.3万
本书由番茄小说网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六十七章 梅蒙的陷阱
幸福的事情接踵而至……
第二天一早,想给自己放上一天大假的荣兵懒觉没睡成。小短腿儿跑到他和托尼、查理、约翰合住的小木屋,报告说有条小船来岛上了,下船的人被摩昂带着巡逻人员拦在了蘑菇湾海滩。来人是梅蒙总督的秘书西兹沃,他要罗宾马上去一趟,似乎是总督有什么重要的好消息要通知他。
好消息?荣兵心中蓦地一阵狂跳!
上次见面的时候,温妮曾委婉而又坚定地表示过,为了两人的幸福,她会尽力想办法说服父亲,让总督知道两人彼此之间已经是多么重要。即便暂时还不能得到总督全然的支持和祝福,起码也要给两人的感情以继续存活下去的机会。
荣兵既感动又惭愧。这份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可现在几乎全部的压力都如山一般地压给了温妮这个从未叛逆过,本就身心就很娇弱的姑娘。
荣兵和笑眯眯的小秘书握了握手。见他小心地从衣服里怀掏出一封信珍而重之地递给自己,赶紧双手接过。仔细查看了一下被鱼膘胶密封的信封口,朝小秘书点点头,走开几步,用疯狗刀裁开封口,抽出两页信纸看了起来……
“罗宾爵士钧鉴:
请原谅我不想把那些贵族们信函住来的繁文缛节和格式用在您与我之间。虽然从接到这封信之时起,您已经是一位高贵的法兰西王国之贵族了。
是的,鉴于您一直以来无比热忱地服务于法兰西帝国,忠诚于天选之王路易陛下,且屡屡为帝国做出优异贡献。现经伟大的路易十五国王慷慨赐授,使您得以受封骑士勋衔。并实授加勒比海向风群岛分舰队副提督之职。
您与我之间向来不必饰以虚辞客套,以后也许会更加无此必要。所以在诚挚地向您表达祝贺之后,我只想嘱咐您务必牢记我下面的话。
鉴于我为您争取到的这份荣誉未必被马提尼克岛上某些人所认可,具体原因您懂的,所以此事暂不宜宣之于众。您的骑士绶带、佩剑、银马刺并册封文书皆在总督府,可速来悄悄取走。切记万万不可大张旗鼓!以轻舟简从低调为宜。
另:小女温妮近日与我恳谈数度,吾亦心有所感……。信中未便详谈,家宴面叙为盼。”
——您忠实的朋友:尼兹沃•德•梅蒙
从看到这封信抬头上的称呼开始,荣兵脑袋就“嗡”地一声开始晕炫了……他的法文基础是所有外语中最好的,就这也生怕是自作多情看错了,快速认真地看了三遍才终于确信……
一,俺老荣家小兵已然是一位法兰西骑士啦!俺可以肩披华丽的绶带左手握着佩剑右手举着银马刺对着镜头带着坚毅自信滴表情喊:“茄茄茄茄……子!”
二,恳谈数度?心有所感?家宴面叙?
握地老丈人啊!俺的回答是愿意愿意我愿意!重要的事情说三千遍嘴都不带麻的!
等荣兵的手哆哆嗦嗦地展开第二张信纸,只急切地扫了一眼,立刻就是血往上涌头晕眼花!信纸上只有一行字……
“我谨以诚挚之情恳请您开始审慎郑重地考虑皈依天主教之可能性。并热盼回音。”
没有落款,无需落款。这笔迹即使在梦里都不会认错哪个字母的!
亲爱的温妮啊!这还能算我们之间的一个障碍吗?你知道俺们中国人在信仰方面是多么的机智灵活吗?天旱了就拜龙王;要小孩儿就拜送子观音;想发财就拜财神;高考就拜夫子;想治病就拜药王;发神经就拜黄大仙;甚至傻叉脑残们连骗子和邪教都敢拜呢!加入天主教?这还算个事儿吗?既然他伟大的亨利八世可以为离婚而抛弃天主教,那俺渺小的荣兵当然可以为结婚而投靠天主教啊!
此刻的法兰西新晋贵族Chevalier(骑士)罗宾已是喜上眉梢。他让西兹沃回覆总督大人的口信是:自己略作准备,五天后即至法兰西堡面见总督阁下。
在木香清新的澡堂里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让艾玛姐帮忙把长发精心梳理束成马尾垂在脑后,换上了唐娜姐为他置办的那身最闪亮的行头,荣兵站在主楼会议厅的落地大镜子前转过来转过去地摆站姿换表情,咋看也看不够镜中那位英武帅气的年轻骑士了。他真想跑上去请他给签个名啥地,可惜手上没拿着日记本衣兜又太干净没法装个笔。
荣兵这次想给大伙一个瑟普瑞爱斯,所以干脆和谁都没明言,只说是有件好事要去法兰西堡一趟。为了遵从岳父大人严嘱的要低调,索性连“买只狗”都没用,只带上了小梅子、小话痨和五个水手,把老伙计“嫩苞米”升帆驶出了月牙湾,右满舵后借着东南信风轻快地直驶北方而去……
说是五天后,其实春风得意白帆疾的“嫩苞米”在第二天黄昏就已经绕过圣路易斯堡要塞驶进了法兰西堡海湾。
海湾内白帆点点,大大小小的船只在启航归航。船到之处,晚霞映照的海面上就会飞起大片嘎嘎鸣叫的海鸟,飞到更远处的海面落下。等航船再度接近时,又调皮地飞起到更远的海面落下,像是在和航船玩着一个古老默契的游戏。
美丽的马提尼克真不愧称“鲜花之岛”。在这样的冬日里远远望去,还可以看到原野和市镇里到处都点缀着粉、白、橙、蓝的各色鲜花。落日的余晖中,“嫩苞米”犹如缓缓驶进了一幅梦境之中的油画深处……
不过今天这幅油画里凭添了些许肃杀的元素。荣兵看到向风群岛分舰队的“圣马洛号”和“让•巴特号”都静静停泊在码头区的深水栈桥那边。甲板上有士兵和水手在走来走去,不知是准备出航还是刚刚归航。
临近码头泊位的时候,又看到相邻泊位上停着的那艘船居然是老冤家“金枪鱼”号。荣兵还看到了议员杜布克在甲板上指挥着卸货。想起总督的叮嘱,荣兵转身进船舱里又罩上了件黑色的长披风,把三角帽压低,再次和大家重申了要低调行事。
“嫩苞米”是注册在唐娜姐一个公司名下的。下船之后,小话痨出示手续给港口管理员验看登记,五名水手暂时留在船上,三个人就沿着码头街朝城中走去。
法兰西堡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从嘈杂忙碌的码头到店铺林立的皇后大街到处都是人声和笑语。虽说搅扰这幅油画的静谧,却更添了些人间烟火气的温暖。
可夕阳中的温妮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这人间烟火的温暖。
裹着厚厚的羊驼披肩站在窗口,温妮感觉连平日里温柔的晚风都忽然变得刻薄了起来!这种刻薄就像直到此刻还在她耳边回响着的,父亲大人的那些话语……
“当它颠儿颠儿地为我去扑咬山鸡追逐野兔的时候,我当然会亲切地摸摸它的头,再赏它根骨头。可当这条狗居然自大到以为可以和我共桌共餐的时候……温妮,除了皮鞭和绞索,它还配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今天清晨,习惯早起的夏洛蒂夫人从总督书房门口轻手轻脚地走过时,无意间听到了总督与小伍昂•巴杜兹男爵商议如何在海湾和总督府布控。本来夏洛蒂夫人从不关注这些,可就在她已经走过虚掩的房门前时,忽然听到了罗宾的名字……
计划邪恶可怕得令她全身发抖!不是擒获,她听到总督用阴狠的口气一再告诫男爵——绝不能留下活口!否则特使审讯之后肯定会出现变数。务必当场击杀死无对证!那么一切对自己不利的事情都可以顺理成章地推到一个死人身上了……
温妮现在后悔得要死!她太单纯了!她本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再想办法提前通知或警示荣兵。可她却本能地带着一个单纯的女儿被父亲欺骗和利用之后的羞恼,很孩子气地选择去当面质问父亲!
结果,在一次令她彻底心碎幻灭的对话之后,她和夏洛蒂夫人被分别限制在两间卧房里。在恋人死去之前,她连房间都不能离开。甚至为防万一,连房间里的纸和笔都被收走了!
幸好那个脸上挂着关切佯作宽慰,实际上连单纯的温妮都看得出是在幸灾乐祸的莎兰丝彤总算是下楼用餐去了。一想起上次在麦田花海听到唐娜小姐说过的那些话,每次当莎兰丝彤笑吟吟地走近自己时,温妮的汗毛就会悄悄竖起!像一只松鼠感知到了毒蛇在逼近……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无助地低下头紧贴着琳达柔软的毛轻轻呢喃……。因为没法出去玩,琳达只能站在桌上陪她朝下边热闹的小广场上焦急地眺望着。
可它忽然向前一挣!嗓子眼里又发出了那种熟悉的“哽儿哽儿”声!温妮的心猛然间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慌乱地瞪大眼睛朝窗外望去……
那三个帽沿压得低低的人刚刚从皇后大街拐上了小广场,正从奇奇糖果店门前走过。温暖的夕阳洒在那件黑色的披风上,把它镀成了一件镶着金边的华服……倾心相恋的人之间,是根本无需看清对方的脸来辨认的。在恋人的心目中,那个TA无论身姿、步履、或者还有其他说不清楚的特征,都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因为无论这人间世界有多大,TA的心中眼中就只有那一个人……
爱情的力量究竟会有多伟大?没人说得清楚。但从来就与果敢、迅捷、决断……这类词汇丝毫不沾边的温妮,只在两秒不到的发呆之后,就不假思索地伸手“嗤”地扯下一小块白衬裙!接着毫不犹豫地用力咬破中指!在衬裙上飞快写下一个单词——“Fuir!”(逃)
她飞快地从脖子上摘下那条已经丢了主宝石的金链,迅速缠到琳达的脖子上,用衬裙在上面绕了一圈打结扎紧。然后推开窗子抱起琳达,一狠心……娇弱的双臂用尽了全力把它抛向粗大的枝杈纵横的蓝花楹树……
琳达“哽儿哽儿”地叫着,四爪惶急地在树枝树干上一通乱抓乱挠!伴着几根折断的小树枝和数片飘洒的落叶,终于连滚带爬地落到了地上。它旋即跃身而起,朝小广场西边狂奔而去!
温妮脸色惨白,双手合什攥得紧紧地死死抵住下颌!在恐惧中度秒如年般望着那个人……
那人似乎看到了琳达居然是从蓝花楹树上爬下来的。可狗狗怎么可能爬树呢?他惊诧地抬起头……视线就与她相遇了!可惜太远,他看不到她脸上已经焦急得要哭出来的神情!小广场上人声嘈杂,温妮的声息又小,隔着这么远,就算温妮喊他快跑他也听不到。反倒是会让楼下的宪兵们听到!
天主保佑!就在温妮急得快要晕倒的时候,那个人终于从不停蹦跳的琳达脖子上取下了那根金链……
片刻之后,三人转身就跑!
几乎就在同时,一群端着大枪的宪兵高声呼喝着冲出了总督府,把小广场上正在享受悠闲时光的人们吓得惊叫四散!
没空一圈圈地解开系在木桩上的缆绳了,荣兵拔出疯狗刀猛剁几下直接砍断!“嫩苞米”立刻展开了三角帆,在四只船桨疯狂的划动中,在码头上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朝海湾入口疾驶而去!
“呯……呯……”
栈桥前端太窄了,没法让那些宪兵展开横排齐射,这两枪都不知打到哪里去了。
紧紧攥着手里的金链和布条,荣兵回头望去……
凄迷的夜色中,那幅安宁祥和的油画已悄然变幻成另一幅凶险莫测的画卷……码头和栈桥上到处都是黑森森的枪管亮闪闪的刀剑!几十个宪兵在打着手势来回奔跑,粗声大嗓地喊着什么。而东边泊位那两艘护卫舰的甲板上一片忙碌,荣兵看到成群的水手从两边的侧支索疯狂地向上攀爬!
荣兵心中冰凉、酸苦、惶急、愤怒、担忧、茫然同时涌起,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这是个局!一个险恶的局!往日美丽的法兰西堡海湾此刻犹如一头怪兽的巨口,已经把这慌乱的八个人吞噬于其间!而海湾入口圣路易斯堡支出的那一排排炮口,就像这头怪兽的一排排黑色獠牙般!正等待着把这穗小小的“嫩苞米”切碎之后吞进它黑暗幽深的胃里去……
海湾里的风很微弱,“嫩苞米”的帆软沓沓地没精打采,现在的船速一大半都是靠四支浆撑着的。可人的体力能消耗多久?荣兵心急如焚地频频前后张望着!
“圣马洛”和“让•巴特”巨大的身影乌沉沉地从后方压来……圣路易斯堡黑漆漆的炮口在前方狞笑!
完了!这回游戏可要彻底“噢我儿”了!除非有奇迹出现……
好吧,本游戏开服2058周天大庆送福利,那么……奇迹来了!
先是荣兵看到正在拼命划浆的小话痨长发被风吹得披拂在左脸上,他猛地醒觉,迅速把手指伸进嘴里含了一下高高举起……
这是一阵海湾口边缘处莫名其妙的东北乱风,似乎还挺急。本来这也没啥用,因为这风向会把“嫩苞米”朝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的圣路易斯堡那边吹。可荣兵忽然福至心灵……
“梅里尔调帆!咱们扎到圣路易斯堡下边去!”
不只小梅子,船上的人全都一愣……罗宾吓疯了?人家正磨着牙等你呢,你还使劲往上凑和?
“听我的!快!”
只能搏一下了!舍此全无他法!
麻蛋的我不信船在你那高高的城堡下边,你们还能让大炮撅起屁股来头朝下打我咋着?至于说那里已经进入了火枪的射程,这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冒的险了!
好在以前和梅蒙闲聊的时候就听他说起过,圣路易斯堡守军的火枪早已老旧不堪,甚至端着枪咳嗽一声都能掉下俩零件来!要塞司令打了几次报告,可一来因为资金紧张,二来法兰西堡海湾几十年也没发生过战事,就一直拖着没能解决。
这次看似自杀一样的大胆冒险竟然成功了!
“嫩苞米”一头扎向圣路易斯堡那面竖直矗立在水中的堡墙之下,几乎是紧贴着墙根朝海湾口驶去。最近的地方,船上的人都能听到要塞里面骂出的法语脏口了!
当然还是象征性地挨了几枪,子弹仍是不知打到哪去了。绕过了要塞堡墙,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一阵强劲的海风猛然把三角帆呼拉拉地兜了起来!
几个老水手也不用这弱屁船长再下令了,他们娴熟地利用着风向,手脚麻利地操控船帆寻找迎风角,“嫩苞米”猛然提速……终于逃出了这头怪兽之口!
只是荣兵万万都想不到,这不过是暂时松了口气而已。
来时顺风回程逆风。“嫩苞米”的南向航速很慢。不过从逃出法兰西堡海湾后大伙悬着的心就放下了。同样的逆风条件下,自己的单桅纵帆船怎么也比追兵的三桅横帆船快不少呢。
望着星光下矗立在海中的钻石巨岩正在出神,忽听船尾的小话痨惊呼一声!荣兵马上扭头看去……
握——次——奥——哇!
明亮的星空之下,幽暗的海面之上,一艘小型护卫舰正逆风逆流破浪而来……不用辨认,从体型就知道这是那艘“让•巴特”!
荣兵之前只知道这条船的名字是来自海盗“让•巴特”,听小梅子说法国人将他视为民族英雄,差不多相当于德雷克在英国的地位。可荣兵咋能想到这位“民族英雄”居然还能逆流而行啊?之前这条船一直被圣马洛号挡着,直到此刻才从望远镜里隐约看到它水线之上那两排蜈蚣一样不停舞动的爪子……麻痹啊!大桨?
中大奖了!这位“民族英雄”先生居然是一艘在西印度群岛这边十分罕见的大桨帆船!
今夜灿烂的星汉简直无比可恨!
要是阴天的黑夜,“嫩苞米”只要大角度走个斜线,绝对能在暗夜里把追兵甩掉。可这满天亮丽的星斗仿佛都像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地喊:“小苞米在这儿呢嘿!快追快追……削!削他!”
于是“嫩苞米”挨削了。在终于追到一千米之内的时候,“民族英雄”的舰艏炮响了!
这倒问题不大。在这样的距离上,一两门舰艏炮随便你打。这就相当于捏着芝麻一粒一粒地往针眼里扔。荣兵站在船尾恨恨地朝后面吐了一口:“我呸你个臭不要脸的!老子就站这儿让你打!你以为你那破玩意儿带激光制导啊?还一粒一粒地扔?你要是一大把一齐……”
玛丹娜不抗叨咕啊!真要一把一把开扔啊!荣兵看到“民族英雄”已在缓缓地转舵,马上就要把侧舷对着“嫩苞米”了!
“民族英雄”在海面上原地逆时针转了270度,一共扔出了三大把芝麻!
上老保佑!这三大把铁芝麻都扔海里了,没给“嫩苞米”带来任何伤害。最危险的一炮也只在右舷外十几米处溅起一大片水花。
三轮炮罢,两船的距离又拉到半里格以上了。于是“民族英雄”放弃了在这个距离上的炮击尝试,调转船头继续狂追。
天蒙蒙亮起的时候,“嫩苞米”的右前方已是圣卢西亚岛东岸的“方德湾”了。
所有人整整一夜未睡全部精疲力竭!可他们根本没资格停下僵硬的胳膊,因为“民族英雄”一直在不依不饶地追命!
第二次炮击尝试开始了,这次它一共转体360度,扔出了四把铁芝麻。
这次两船相距只有六七百米,“民族英雄”终于小有斩获,一发链弹在“嫩苞米”大三角帆的中上部撕开一个三角口子。幸好小梅子立刻爬了上去,用针线把口子粗粗地缝上,才没让帆速受损。
“嫩苞米”紧贴着岛东岸在浅水区拼命逃蹿,“民族英雄”在外海深水区玩命追逐!
八人分成两组轮流划桨。真累啊!每次轮到荣兵划桨,他都感觉入手的不是木桨而是一只大铁砣!可要是不靠船桨只凭风帆的话,全船人早死八回了。
感谢“民族英雄”的第二波火炮尝试吧,否则当时就那么一直追下去的话,也用不着开炮,几小时后铁定能把“嫩苞米”追上直接撞翻!
但荣兵似乎也看出些端倪……“民族英雄”每次开火时,船上都有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和一位衣带飘飘的淑女跑到开火一侧的船舷边捂起耳朵看热闹。炮击过后,这二位在大团的浓烟中就迫不及待地举起望远镜朝“嫩苞米”看,还兴奋地指指点点。在看到“嫩苞米”的船帆终于被链弹撕扯之后,那位淑女还拍着手在甲板上欢乐地蹦跳了几下……
噢,敢情“民族英雄”不停地尝试开火是为了给这两只贵族狗男女带来感官刺激啊?
荣兵从望远镜中认出那只公的贵族是小王八犊子,但母的没见过,不知何方妖孽。
荣兵这伙人运气真是不咋地!其实最好的选择是在圣卢西亚岛弃船上岸逃跑。可之前那一轮炮击,却把圣卢西亚岛上一处要塞的守军给惊动了!要塞守军一见是皇家海军在追击一条小船,马上派出一队骑兵在岸上跟着跑。结果“嫩苞米”根本就不敢靠岸!只能继续向前航行。
就这样不断操纵船帆在海面画着曲线前行,就这样不停地划着四支单薄的小桨跟后面巨大的浆帆船赛龙舟,就这样大脑一片空白四肢全部僵硬地拼命搬桨……在又被火炮戏耍性质地轰击了一波之后,天就黑了。
哎呀我去……又又又是个星斗满天的晴朗之夜!虽说雨季已经过去了,可也不能连个小阴天都不给吧?只要有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嫩苞米”妥妥地在漆黑的海面上把“民族英雄”先生绕得找不着北!
“让我们档期双昂昂桨小船儿推开波恶浪水面刀影……”荣兵嘴唇发白地边划边唱……
“快快画呀小船儿票荡苏拉巴亚就在那欠方……”荣兵眼珠子直勾勾地边划边唱……
实在实在太累了!荣兵真想放弃了。当疲累已经完全超出你的承受极限之后,就算明知必死,你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放手。就像荣兵在网上看过的那位可悲的极限运动挑战者,双手攀着高高的楼顶玻璃幕墙平台迟迟无法爬上去。终于体力不支,发出最后那一声瘆人的呼喊之后绝望地放手……
荣兵此刻就想在下一秒到来之前抛下手中这重逾千钧的船桨!
也不知是半夜几点钟了,紧张和劳累双双达到极限之后,时间就变成了一种特别抽象的东西。
忽然……蹲在船头的小话痨欣喜地大喊:“圣文森特!”
“嫩苞米”上的八个逃亡者瞬间爆发了强烈的求生欲!而这强烈的求生欲又无中生有地引爆了巨大的体能!四只船桨猛然提速!犹如穿花蝴蝶一般飞速扇动着翅膀,小船像箭一般直朝远处黑黝黝的山峦暗影猛扑过去!
追杀者显然也在望远镜中看到并明白了逃亡者的意图,或许是判断出不可能在对方登岛之前追上它了,那就一定要在它登岛之前彻底把它击毁!
最大的一波扔芝麻游戏开始了。
这次无论左舷炮右舷炮还是舰艏炮舰艉炮,全部上的链弹。夜晚寂静的海面上“轰轰轰轰……”地响个不停!
密集的炮火终于又收效了。“嫩苞米”上的两个船员腿部受了轻伤,都是被一发链弹击碎的一块船舷木板的碎片刺中的!小梅子的手肘也被扎进了一根粗大的木刺。
人员的伤损倒不重,最严重的是顶桅被一发旋转着飞来的链弹给收割了,整个船帆呼拉一声掉了下来!
如果这是艘大船,那它现在就已经彻底丧失动力,只能原地等死了。所幸“嫩苞米”只是条轻舟,现在就得靠船桨来搏这最后的逃生机会了!
啥选择也没了!八个人连帆都不去管了,紧盯着四支船桨,哪支稍慢一点,立马有人抢过来拼命地接着划!
眼见对方的帆已经彻底没了,“民族英雄”上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然后就像打了鸡血似地帆桨并用,歇斯底里地拼命追来!
霸特没用,这波炮击来得太晚了,“嫩苞米”一头扎进了那个犹如向海中伸出两条臂膀一样的无名岬湾!
“民族英雄”吨位太大,已经不敢冒险朝浅水区行进了。就在他们收帆停船赶快往下吊舢板的时候,“嫩苞米”已经“嘭”地一声撞到了岸边的浅底,八个人跳进水里就连滚带爬地跑上了沙滩。
荣兵被两名水手连搀带拽地朝海滩上方的密林里跑,感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不只他,其实所有人都差不多。刚跑进密林,也不用谁下令,八个人齐刷刷地双腿一软直接摔倒在茂密的草丛里,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起来了。
听到远处的沙滩上似乎传来了人声。荣兵挣扎着往前爬了几步,轻轻扒开一丛双色酢浆草,朝马灯火把乱纷纷的海滩上望去……
那群人脚步纷乱地朝这边走来。一个船长模样的边走边对小伍昂•巴杜兹男爵晋言,说黑夜里在这样的荒岛上搜捕逃亡者太难,建议等到天亮吧。男爵却斩钉截铁地回答:“不!”那位兴奋的女妖居然也跟着上了岸,她挽着男爵的胳膊也尖里尖气地喊道:“不行!”
船长无奈,只好把上岸的百把人分成六组,端着枪各朝一个方向搜索。
卧草尼格斯马的小王八犊子!我干死过你爹奸杀过你妈咋着?荣兵气得暗暗咬牙!
完了!自己这帮人早已透支到了极处!之前就是靠着惯性在机械地运动着。现在一旦倒下,就没几个人还能爬起来了。就像那个明知松手就是死的极限运动挑战者一样,无法再支撑下去的疲累会让他不得不松手选择死亡……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荣兵死死盯着那群人,焦灼得瞳孔都快冒烟了!
机会居然果然悄然忽然就来了……
荣兵看到那个女妖踮起脚把手遮在小王八犊子耳边似乎说了句什么,然后左右张望了一下,就朝海滩西边的一块大岩石走去。小王八犊子缓缓地跟在后面。荣兵立刻就明白了,女妖尿急!
心念电转!他迅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地势判断了一下形势。转头低声问:“还有谁能动?”
小话痨应了一声,还有一个水手犹豫着也应了一声。行!够了!两个人应该就够,三个就保险了!
小学那首诗里咋说来着?就又是强又是长还得射那首?年头太久都记不清了。但最后一句俺老荣家小兵可是记得牢牢地并且还在德少身上成功实践过!就是最经典的那句——擒贼先擒王啊!
小王八犊子命令大家进丛林里搜索,不过他自己是不肯去的。就在六个士兵的保护下呆在海滩这里等。海滩上方的丛林面积太大了,那些大兵似乎也不愿意在夜里走进漆黑的山林搜捕亡命者。被蛇咬一口也不值当啊?所以六个组都端着枪猫着腰,磨洋工似地慢慢往树林边蹭着。
女妖撒尿的那块巨岩离海滩留守的几个士兵挺远。这种事儿也不可能让那些大兵跟过来参观。所以这一公一母两只贵族就创造出这么一个落单的机会!
绝不能有丝毫犹豫!在生与死交织的瞬间,如果上老给了你最后的机会,那一定要迅速发现并坚决利用!
借着山风呜呜声的掩盖,荣兵三人悄悄从密林里向西潜行着,这样就更接近了岩石厕所,更远离了搜捕的士兵。三人都是一手持刀一手持枪。在正对岩石直线距离最近的草丛中突然跃起……拼尽最后的力气朝岩石后面猛冲了过去!
幸好女妖撒尿相当磨叽。三人冲到岩石后面时,女妖还在把宽大的裙子搂到身前,蹲在岩石下颠动屁股甩着残尿呢。
三人突然的出现早被小王八犊子和海滩上那六个大兵看到了。只是事发突然,好几个人都蒙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女妖已被揪住长发刀架在咽喉上。小王八犊子也被约翰和那个水手薅着头发用一把枪顶着太阳穴,丙把刀抵住了前后心。
六个大兵齐声惊呼着朝这边跑来!那六组搜索队也都呼拉拉地往这边跑,一时间奔跑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让他们都滚!”荣兵三人拖着人质一边倒退着朝密林里走,一边踹了小王八一脚命令道。
很意外!三年前在“米特”号上面对海盗时表现那么怂的小伍昂,此刻居然闭紧了嘴巴一个字不说!没关系,荣兵稍稍把刀刃收紧了点,女妖立马尖声嘶嚎:“都滚回去!滚回去!否则我让父亲绞死你们!”
但那一百多人只是脚步放缓了些,嘴里也不骂了,依然沉默地跟着。是啊,他们不可能真退回去。傻子都知道,真那么做了,回去后才有可能被总督找借口弄死呢!
荣兵悄悄松了口气,只要对方不敢冒然冲上来抢人就成。现在双方移动的方向渐渐远离了草丛中那五个已经累得不能动弹的伙伴,这也是荣兵的用意之一。不过,之所以他会选择这个方向,其实还藏着另一个阴险的用意……
一方是三个精疲力尽的歹徒丧心病狂地劫持着两位高贵的人质,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南边的密林里艰难地挪移着。另一方是一百多沉默的大兵端着枪不离不弃地缓缓跟着。
也不知这样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林中太暗,荣兵也不知道现在的位置到底合不合适动手,可他实在是走不动了!小话痨和那个水手也像随时就要瘫倒昏过去的样子。
没的选择了!他忽然举起左手的火枪“呯”地朝天开了火。顿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可大家发现这一枪开得莫名其妙,啥也没发生,于是一切照旧。
荣兵心里很焦躁!真不行了,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一会儿,这两只狗男女就可以颠倒角色,反手抢刀夺枪把他们仨当人质了!这里距离那个地方有那么远吗?怎么还没反应啊?荣兵实在撑不下去了!
“嗖!”
一只期待已久的羽箭破空而来,嗡嗡嗡地钉在身旁一棵粗大的炮弹树上!荣兵憋了好久的台词终于喷薄而出……
“酋长!别开枪!是我……”
“噢,是你小子!是你把法军引来哒?”
“酋长,法军让我给您捎个话儿,只要您乖乖投降,贝壳和玻璃珠子那是大大地有哇!”
“呸!白日做……阿就梦!”
“汉威大酋长,那你说咋办?”
“跟他们拼啦!”
“太好了!那你快点中不?俺们已经撑不住了!”
“呜噜呜噜啊……呜嘔呜嘔哇哇……”
在天将破晓的丛林间,忽然神奇地涌出无数犹如暗夜精灵一般的骁勇战士!恐怖的呼喝声伴随着弓箭吹箭和飞斧,把那些法军吓得只仓皇地开了三四枪,就嗷嗷叫着转头比赛跑得快!
啥多米尼克岛总督千金圣多明克岛总督公子啊?爱鸡脖谁谁吧!扔了这俩总督的崽子跑回去可能会死,但不扔下这俩崽子逃跑此刻必死无疑!在殖民地的一些传说中,这些黑加勒比人可是吃人哒……
当这些天生就属于从林的战士们迅疾如风般接二连三地从身边不停地“嗖嗖”掠过的时候,荣兵心里一宽脑子一迷糊……然后汉威大酋长忽然惊讶地看到,罗宾大酋长猛地搂着那个妖女的脖子“扑嗵”一声把她摁倒在地合身就趴了上去!
小话痨惊呼:“罗宾罗宾你要控制自己千万不能当场做出这么磕碜滴事儿啊这老多吃瓜群众围观呢再说那也不符……”
后面的话荣兵都没听见,他脸上的笑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人已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