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兵日记
作者:雷森道 | 分类:历史 | 字数:112.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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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绅士海盗(下)
海潮在一声声地叹息着,纯白色的沙滩被夕阳染成了温暖的金色,月牙湾的黄昏美得让人有点感伤。
珍茜面朝大海,高挑优美的身姿一动不动地站在沙滩上。如果不是有微风在吹拂她的裙裾,你真会误以为那是一尊千年冰雕。站在她侧后方的两米开外,荣兵都觉得寒意侵人!
“罗宾,不想说可以么?”
不知沉默了多久,冰雕终于开口了,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个字都像凉凉的冰碴。
“珍茜姐,你当然有权选择。如果你说螺丝就是个混蛋!或者说你就是看不上他,那我二话都没有!你也是我姐,他要再敢纠缠你,我特么和托尼一起往死里削他!可我明明记得二月份我们回法兰西堡时你俩还不错啊?后来发生那件事之后……咱就不说什么感激感动的了,那咋反倒越来越冷淡了呢?珍茜姐,你不是那种矫情较劲耍性子的小女孩,所以我就想听听真实的原因。咱都不傻,这里边一定有个原因吧?”
静立了一会儿,冰雕轻轻垂下了头……
“谢谢你罗宾。也请你帮忙慢慢开解他。他……就是一时想不开吧,慢慢过去也就好了。”
“行,姐。只要你决定了,我一定尽力开解他。可我现在就想听听那个原因,行吗?”
“……好吧。其实,那段时间当我发现他喜欢我,当时心里还挺平静的。我观察他这人挺简单的,又是我弟弟的生死弟兄。出身既不高贵也没什么钱,外貌也……很普通。能和这样一个人品靠得住又能真心对我好的穷水手一起结个伴过日子,反正平平淡淡就挺好吧。可后来……”
“二月份你们回来的时候,托尼把他赚到的钱交给我。我怕他把钱都给了我自己不留,就问起了收入。这样闲聊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罗斯竟然是公司的六位股东之一……”
“七位,珍茜姐。”
“这你不用和我说罗宾,托尼是不会答应的,我也支持他。他原原本本对我讲了发生过的那些事。你救了他,他羞愧地接受了。你们都原谅了他,他也羞愧地接受了。他要再敢接受不属于他的东西,那连我都没脸和大家在一起了。”
“好好好,姐,为这事儿争了几次我头都疼了!咱今天先不聊这个,你接着说螺丝的事儿吧。”
“从我知道罗斯是公司的股东开始,我就犹豫了。如果他只是个穷水手,那我心理挺平衡的。可他很快就会有非常美好的未来,当然也就会有无数更好的选择随之而来。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呵呵……”
荣兵瞪大了眼睛:“珍茜姐,你要是为这个不能接受他,那螺丝可太冤了!六月飞雪啊珍茜姐!甭管六股东七股东,他的确是公司股东之一这不假。可你知道这厮现在的净资产是多少吗?”
“我不想听这些,罗宾……”
“你必须听啊珍茜姐!我们刚又借了5000镑!加上以前欠的账……安拉基督老天爷啊!我是不敢细算了!反正螺丝这穷鬼的净资产大约是负债两千英镑吧!姐,你太聪明了!只要跟他不沾边,你当然就不用跟他共同承担高额债务了哈?姐,我太佩服你这心计了!”
冰雕淡然一笑……
“善良的罗宾啊,既然你知道我不是单纯的小女孩,干嘛还用这么幼稚的方式激我呢?我也算阅历过许多人和事了,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们绝对是一群不凡的人!有眼界,有志气,有头脑,勇敢坚强又团结。短短的时间你们就开创了这么大的局面,有那么多出色的人心甘情愿不计报酬地加入你们。你们的未来会好得让我都没法想像!所以罗斯他注定会是个成功者。到了那时他就会后悔之前的选择,后悔和我在一起。我不想那样。所以从那天起,我的心就乱了……”
“就为这个?”
“不,那是犹豫的开始。2月14号深夜,我心里很乱实在睡不着,想去院子里透透气。结果就发生了那件可怕的事……”
“是,珍茜姐,要是你们之中谁在那次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会折磨自己的!因为都是我惹的祸。”
“当时我都懵了,事后才知道罗斯为了急着救我居然是从二楼跳下来的!杰奥吼叫着冲了出来,街上已经有人在喊了,邻居的窗子里也亮起了灯光。那些人眼见绑走我已经不可能了,就抽出刀朝我身上砍过来!罗斯他……就毫不犹豫地扑到了我身上……我听到他一声接一声地惨叫!每一声都是一刀呀……”
“……”
“我身上流满了他的血,他连一丝气息都没了!我认定他是死了。我那时就一个念头,等你们回来姆妈有人照料了,我就会去罗斯坟前悄悄跟他走掉……因为我实在没法还他的情了!26年了……没有一个男子像他对我这么好——用自己的生命来对我好!!”
“……”
“他昏睡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的地上一霎不眨地看着他……。罗宾,人真的不是因容颜而美丑。我眼里的罗斯是这世上最伟岸最英俊的男子!可我多脏啊?照料他的那些日子里,我只有戴着手套才敢去碰触他……。他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最无私的男子!他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最勇敢的男子!他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最俊美的男子!我祈祷天主赐予他最美好的前程,最幸福的家庭,最快乐的人生,和最……无瑕的妻子……。罗宾,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把生命还给他!但我绝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是谁?我不就是那个被自己的生父都玷污过的珍茜吗?我不就是那个26年的生命里居然做了13年肮脏妓女的珍茜吗?我……我多希望也可以干干净净地去爱呀!可我……太脏了!实在太脏了……”
“住口!你给我住口!!我什么都可以忍!忍受刀砍……忍受梦碎……忍受你看不起我!可我绝不容忍有谁胆敢用这种话去说珍茜!无论谁!哪怕是珍茜自己也不行!!!”
荣兵低下了头,冰雕吃惊地扭回头……她看到沙滩边那块巨岩后面,脸色铁青的罗斯在小托尼的搀扶下艰难地走了出来……
“啥股东?啥美好前程?我来告诉你一个真实的罗斯•特威尔吧!他不就是那个12岁就被亲爹打出家门混迹街头的小流浪汉罗斯吗?他不就是那个被誉为‘特威尔家的坏小子’的浑蛋罗斯吗?他不就是那个整天无所事事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冲漂亮女孩吹口哨的小流氓罗斯吗?他不就是那个16岁就差点被绞死的杀人犯罗斯吗?他不就是那个17岁成了下贱奴隶的罗斯吗?他不就是那个逃犯罗斯、小偷罗斯、码头力工罗斯、水手罗斯、海盗罗斯、走私贩子罗斯吗?他不就是那个又矮又丑的罗圈腿儿罗斯吗?要是没有大叔和罗宾带着走正道,他不就是那个连善恶美丑都分不清只是浑浑噩噩混日子的糊涂虫罗斯吗?他可真丑啊!他咋那么丑呢?你知道那不只是容貌的丑陋!”
“可珍茜呢?她太美了!美得让人感觉晕眩和窒息!让我情不自禁地自惭形秽。她对无亲无故的姆妈像亲人一样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她善良得让粗枝大叶又糊涂自私的我羞愧难当!她对一切奢侈浮华淡然无视。就像她的衣着一样,永远干净素雅却从不佩戴任何一件首饰。她让贪财俗气挂条大金链子满哪臭嘚瑟的我简直无地自容!”
“什么是纯净?什么是肮脏?罗宾讲过的那个伊斯帕尼奥拉第一美人,那位贵族小姐总督千金,她没有过任何苦痛的经历,她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却纵容自己生出毒蛇一样丑陋的灵魂来,那才是真正的肮脏!而珍茜呢?珍茜就像一位从清晨的花丛中轻轻走出来的仙子,带着清澈的露珠和百合的清香……在她之前,我甚至都没敢想过世间居然真的会有这么纯净的女孩儿……”
“罗斯以前的脑袋就像个装满了浆糊的破瓦瓮,是珍茜的出现才让他懂得了美好是什么样子?向往是什么感觉?惆怅又是什么滋味……他知道自己确实太丑了!从里到外都丑陋不堪!可即使再丑的人也有偷偷做梦的权力吧?珍茜她——就是罗斯这一辈子最美的美梦啊!”
八月温暖的海潮弥天满地喷涌而来!亘古的冰山瞬间融化了……
寒冰在消融,化成无数颗纯净的小水滴,不停地洒落在海洋那宽广温柔的胸怀里……
冰雕再也支撑不住那倔强挺立的身姿了,她蹲在潮水已漫过双膝的沙滩上,死死地捂住脸,第一次用不想压抑不再压抑也无法压抑的声音痛哭了出来!
荣兵果断拉起还不放心的小托尼回身就走,失去了搀扶的螺丝摇晃着跌坐在海潮里。
拐过那块巨岩的瞬间,小托尼还听到身后的螺丝在用温柔的声音缓缓地说着……
“哭吧,珍茜,对着深深的海洋好好大哭一场吧。罗宾说过,大海她那么深邃,那么宽广,她能帮我们藏住人间所有的苦难,所有的秘密,和所有的眼泪。哭吧珍茜,哭够了就转过身来,然后那就是一个崭新的日子……”
日子在忙碌的工地和作坊里;在“买只狗”的桅杆甲板和火炮舱里;在啤酒笑语和吉他声里;悄然走过了八月炎夏。
老德克算算日子提醒荣兵,疯狗号应该快接近完工了。于是当晚开会议定了下一步的计划。
公司掌事职员中,吉欧哲做为岛上大总管继续兼管工地建设;耐夫负责铁器工坊;佩特得跟去接船,木工坊暂时由箍桶匠小洛夫负责;纺织工坊由珍茜负责;奥德做为治安防卫官负责岛上安全。
公司全部男性青壮中,留下90人在岛上建设生产和防卫。希奥尼亚和螺丝腿儿的伤势都好得差不多了,这次也随船。加上想去散散心的爱玛和片刻不能离开梅里尔的格柔,一共有63人出海。
对了,还有一只小豹子。没办法,杰奥现在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粘着荣兵了。2月份去北美的时候把它扔在马提尼克好几个月,这孩子就吓出病来了!现在荣兵只要一往港口走,它就紧紧贴着荣兵的脚后跟寸步不离。生怕再把它扔下。
1717年9月2日下午。“买只狗”缓缓驶出了月牙湾。
上尉指着远处沙滩上失落地站在那里仍然一动一动的巨人问:“罗宾,奥德可是个百年难遇的全能型战士啊!把他扔岛上拎根棒子当保安?你咋想的啊?”
小托尼抢过话说:“这呀,这你就不知道啦。奥德那长相让俺们几个有心理障碍,罗宾尤其严重。你没看中午喝酒的时候,罗宾正和大伙称兄道弟的挨个碰酒瓶,奥德也笑呵呵地端个酒瓶凑过来,刚拍了罗宾肩膀一下……哈哈!罗宾当时全身梆硬脸都绿啦!”
荣兵也笑着摇摇头:“我知道我这样不好,可当时他那么一拍,我整个半拉膀子都麻了!真的。其实奥德好几次提出想上船。可我这心里老是……反正一见他离我太近我这心就开始抽抽!可能是作下病了吧。哈哈。”
上尉不解地问:“为啥呀?”
小托尼乐了:“罗宾不爱提,有空了我给你讲……”
两天后的正午,“买只狗”隐蔽地停泊在马提尼克岛西的一处岬湾里。荣兵带着几个人划着小艇悄悄上岸,独自走上了那片再熟悉不过的芳草坡。
左边麦田,右边花海,薄暮时分的花香格外沁人心脾。远处的夏洛蒂夫人背对着山坡坐在草丛里,专心致志地描摹着眼前的一朵风雨花。琳达趴在地上,不时用鼻子拱一拱已经比自己都高大了的杰奥。
荣兵扭过脸去眯起眼睛看着夕阳,轻轻吁了口气……
“看来唐娜姐又说对了。”
“是的,有时候我觉得她……真可怕……”
“不该这样说吧温妮。可怕的是真相,而不是道破真相的人。对吗?”
温妮轻轻点头。
“那……温妮,如果……唐娜姐说的最后那一条路……你敢吗?”
温妮慌乱地摇摇头,把头垂得更低了。
荣兵点点头:“我了解你的性情,所以我理解你的害怕。”
温妮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轻声说:“不是因为害怕,罗宾。没有什么事会比离开你更可怕!我只是……心里很乱,一想到那个问题脑子忽然就不能思考了,我……”
荣兵苦笑了笑:“这些都在唐娜姐意料之中的。温妮,那其实就是害怕。当然不是你所指的怕危险怕吃苦。但你会怕家族蒙羞,怕玷污了信仰,怕辜负了亲人。唐娜姐说过,人与人是不同的,有的人喜欢新鲜而未知的生活,觉得刺激。而有的人喜欢熟悉和习惯的环境,觉得安心。所以放心吧温妮。对我来说,无论你怎么选都是对的,我都会支持你。”
温妮抬起头来,久久地与荣兵对视……
“谢谢你罗宾。你的爱就是我的水和空气!你就是我的勇气之源!我知道我就是你刚说的后一种人,但为了你……或许我会变成前一种人的!”
两双眸子渐渐地雾气朦朦,渐渐地水光莹然……
望着温妮微微颤抖的小巧红唇,荣兵轻声说:“温妮,我……”
温妮的脸瞬间就胀得通红!她慌乱地站起身来,语无伦次地说:“这是我这几个月来想你的时候写给你的信……他们在等你……太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从小口袋里掏出几封信放在长椅上,带着一步三回头的琳达匆匆朝山坡下走去。
蹲在山坡上使劲按住不停挣扎的杰奥,荣兵痴痴地望着她……
带着歉意和留恋,温妮回眸最后望了一眼……她的身影就绕过了那丛苏里南朱缨花,消失在夕阳中的麦田花海。
九月的拿骚还是太热了。满街都是光着膀子的男人和穿着暴露的女人。
荣兵本来就讨厌这里,自从上次发生了黑胡子的《借船第二季》后就更烦这个地方了!可这次还是得来。原因还是为了营救那八个波士顿监狱里的义盗团弟兄。因为贝勒忽然想起来了,他似乎听谁说起过,平克萨船长在麻萨诸塞湾有深厚的人脉基础。
“平克萨?”荣兵现在对西印度群岛的江湖也算是比较了解了,他咋从没听过这个人呢?老德克笑着告诉他,平克萨船长是他经商和做私掠船主时的名字,当他变身走私贩子时,他的名字就是——丕平。
要打听这些人的行踪,没有比拿骚更好的地方了。所以9月10号上午,龙德帮又来到了拿骚。鉴于上次的“借船”风波,老德克就带着大伙守在船上没下去。
荣兵和大流氓、小话痨、上校、拳王、老吴、老皮几个人准备下船,他特意嘱咐船上的四位女性都呆在船上别动。
船上的女性除了爱玛姐和小哑女格柔,还有小莎拉母女。切里和小莎拉几个月不见,所以这次路过蝴蝶岛时,就停靠在巴斯特尔让他们见了一面。可见面之后小莎拉说啥也要跟着去北美,更让人有点意外的是,小莎拉的妈妈伊丽莎白阿姨居然也提出了跟船去麻萨诸塞。她大概是太怀念久别的故乡了吧。
那三位女性都听从荣兵的叮嘱,不敢在这恶名久著的可怕地方下船闲逛。只有爱玛除外。
八个人沿着肮脏狭窄曲曲弯弯的威廉大道向上走去,边走边听前面几个光着膀子的家伙在嘎嘎嘎地大声谈笑……
甲:“我觉着这位爱德华船长可比傻瓜总督好玩多啦,你们说呢?”
乙:“那当然啦。我每次看到萨奇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遵命,船长大人’我就笑地不行啦!”
丙:“萨奇有时故意逗他说‘请到帆缘索那儿拿把笤帚船长大人’,他每次不是去桅索梯那里到处瞎找,就是在艏桁索下面一通乱翻。每次准能把全船人都笑得肚皮疼!嘎嘎嘎……”
甲:“可就这二货,居然出道就敢直接硬怼西班牙大帆船!结果叫人家给轰了个逼型。他的船躲进拿骚那天我就在码头,那甲板上全是血啊!一条断胳膊就挂在转桁索上,手指上还勾着一把决斗手枪呢……哈哈!这爱德华船长可老基拔有才啦!”
乙:“不过他那‘复仇号’真是条好船。吨位不大,速度可挺快,火力也挺猛的。现在到了老萨奇手里,可得作大妖了吧?”
丙:“是啊,老萨奇主动给他当大副,一口一个船长大人叫着。每天把他塞在船长室里读书写诗啥地,你说他咋还不明白咋回事儿呢?这要是我,还鸡毛的船哪?赶紧跑吧!”
甲:“刚才萨奇搂着他脖子,把他踉踉跄跄地往穷鬼乐园那边拽,你们猜这位绅士海盗先生是个啥造型?”
乙:“啥?”
甲:“他头上缠着绷带,左手拿本书右手拎把剑,身上就穿件丝绸睡袍……啊嘎嘎嘎嘎……没把我笑死!”
乙:“就让爱德华船长穿件睡衣去喝酒?黑胡子这是故意的吧?”
丙:“哈哈哈!老萨奇也太会玩儿啦,逮着个开心果这是可劲儿地祸祸呀!咱快走,瞧乐子去……”
听到几个家伙的对话,龙德帮众人都相视而笑。这是不知打哪儿飞来只傻鸟儿,让黑胡子先生逮着了正作践着玩呢。也挺好,黑胡子霸占了傻鸟儿的船,就省得再惦记龙德帮的船了。
鲁特琴和风笛的乐声越来越响,嘈杂的喧闹声和笑骂声叫嚷声伴着口哨声越来越近,转过街角,就看到了热闹非凡的穷鬼乐园。
一大群人里最先抓住你眼球的,肯定是肢体和声音最夸张的那位。所以荣兵迎头就看到了范恩。
这位“巴哈马大魔怔”正嚣张地仰着头张着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和黑红的牙膛,像刚捡到颗地球似地嘎嘎嘎嘎地狂笑!
麻的!这厮也酷爱刷牙?他咋就没像黑胡子同学那样拥有一口梦幻般的,黢黑焦黄五缺六倒的烂水手牙呢?
范恩也看到了他们,笑着举起大啤酒杯冲鲍尼上校示意。鲍尼也笑着冲他点点头。那桌的人都扭脸朝这边看,其中一个人就端着大玻璃杯笑嘻嘻地站了起来。
白衣杰克的红缠头上新镶嵌了1先令那么大一块翠绿的宝石。脖颈上挂着一条黄金镶嵌的五彩炫迷的欧珀项链,晃着肩膀扭着胯股朝荣兵走来……
“中国人,听说了吗?你的主人,死——啦!”白衣杰克的嘴角歪着,头歪着,眼神歪着,带着歪歪的笑容观察着荣兵的反应。
荣兵在意念中双手薅住这位童年偶像的头发用膝盖照着他那张自以为迷人的脸“咣咣咣”连磕了十几下……之后就面无表情地朝远处的和泥哥那桌走去。
荣兵可不想在这里惹事儿,或者说也不敢。自从范恩为首的这批人崛起之后,现在的拿骚更乱了。以前有双王镇场,恶棍们多少总还顾忌着点规矩。上次来的时候就听说,现在的拿骚几乎每天都会在殴斗火拼中死人。本来就是个“合众国”,每个人都争先恐后较着劲儿地装逼耍酷飙个性呢,几股新势力一膨胀,和泥哥和詹宁斯也不得不安静了许多。
但“杰克•瑞克汉姆”先生显然还没玩儿够呢,他不依不饶地在后面喊:“嘿!哪位仁慈哒,快把这只死了倒霉主人的傻猴子牵去玩儿吧……”
“啊哈哈哈哈……”一群恶棍们呲牙咧嘴地哄堂大笑!
荣兵霍地转身,八个人一起怒视着得意洋洋的白衣杰克。还没等他说话,左边围栏那里忽然有个粗哑得很有金属质感,震荡得空气都嗡鸣的声音响了起来……
“查尔斯,我要是你,现在就会命令你的军需官立刻闭上他的狗嘴替老萨奇省颗子弹。”
黑胡子后背靠着围栏,一条腿支在长椅上,左手握着一支手枪,右手正用推弹杆朝枪膛里捅着。
范恩又咧开大嘴乐了……“坐下喝酒吧杰克,你耍猴儿可以,冒犯了贝勒米船长,他的好基友萨奇先生可真会发疯哒!嘎嘎嘎嘎!”
白衣杰克毫不尴尬地呵呵一笑,啤酒杯冲黑胡子一举……“祝你健康萨奇。”然后仰头一口喝干,冲荣兵挤挤眼睛,笑么滋儿地又走回去坐下了。他旁边的一个帅哥一边端着酒杯喝酒,一边也用不善的眼神盯着荣兵。
荣兵认出来了,这是在布兰基亚岛双手抱着安妮肩膀说话的那小子。可就算你长地挺帅,我特么又没得罪过你,你这么瞅我干鸡毛啊?
荣兵走到和泥哥那张桌,老霍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示意旁边的人都起开,让龙德帮这伙人坐了下来。和泥哥的副手马丁给荣兵倒了杯啤酒,荣兵端起来和老霍碰了下杯,喝了一大口。
“德克呢?罗宾。”
“在码头守着船呢。拿骚现在疯了?他们平常干活儿不都爱用佩利亚加、欧喷豹特、斯卢普之类的小船吗?这一个个跟饿狼似地惦记我们这条船是几个意思?”
和泥哥一笑:“不是通常那些活儿,有帮人想去麻萨诸塞那边救人,得对上武装民船甚至军舰,小船吃亏。萨奇不知打哪儿听说的好像山姆没死,他就认定山姆被关在波士顿了。跟疯了似地一直惦记去救他。”
荣兵吃惊地抬起头:“谁……谁说的贝勒米没死?”
“好像是丕平不知和什么人提起过,三传两传地就到了萨奇耳朵里。让德克上来喝杯酒吧。甭担心,萨奇这混蛋已经弄到想要的船了,这几天就要去麻萨诸塞那边。山姆•贝勒米这孩子……呵呵,希望他真的没死吧。虽说他是个把我和詹宁斯都整得灰头土脸的小浑蛋,可这加勒比要是没了他,还真觉着少了点什么。”
“大叔,那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丕平吗?”
和泥哥摇摇头:“萨奇也正找他呢。不太清楚,似乎上个月还在拿骚这边来着。”
“哈哈哈……”
忽然从远处黑胡子那边的几张桌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荣兵扭脸看去……操!一张失传多年的绝版孤品大脸!
这位仁兄的整张脸上除了一个大得吓人的酒糟蒜头鼻就啥也木有了!连那双小眼睛都被挤兑得没地儿呆,正偷偷躲在巨大的鼻子后面像毒蛇一样瞄着一个人在劝酒……
“咋地爱德华船长?老博格斯和布朗他们敬酒你都喝了,就嫌我长地磕碜呗?那怪我妈也不怪我呀?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
“嘎嘎嘎……哈哈……”一阵粗豪震耳或尖锐扎心的各种折磨人的笑声顿时响彻了整个穷鬼乐园。
劝酒这位荣兵认得,走私贩子塔克帮的老大。被劝酒的那位不知道是谁,但荣兵一看他那奇葩的扮相,就想起路上听人说起的那只傻鸟儿了。
傻鸟儿白嫩嫩胖乎乎的脸上还乱七八糟地缠着绷带,头上一顶小得可怜的儿童三角帽被他扣在大脑袋上,帽檐压得低低的。他黢青的嘴角勉强挂着尴尬难看的笑容,故作豪爽地端起杯子和塔克的酒瓶重重一碰,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就把杯中的酒喝干了。
“好!”
在一片鼓掌哄笑和口哨声中,邻桌又站起一个精悍强壮的黑人——塔克的小弟凯撒。
凯撒呲着白牙走过去拿自己的酒瓶给傻鸟儿又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举起大巴掌像拍苍蝇似地“pia!pia!”在傻鸟肩头狠拍几下!每一下都让傻鸟儿疼得一咧嘴……
“我刚回来就听说萨奇弃暗投明跟了一位英勇慷慨还会写诗的绅士海盗。我是真特么替萨奇高兴啊。霍尼戈那老东西跟你一比?切!文盲一个啊!我敬重你,爱德华船长!来,喝!给面子就干了!不给面子我转身就爬回去臭屁都不带放一个的!”
一阵大笑声中,和泥哥“扑哧”一声猛地喷出一口烟去,赶紧放下烟斗剧烈地咳嗽起来,边咳边笑得喘不过气来!
傻鸟儿也艰难地咧嘴笑着,仿佛在给自己鼓劲儿似地端着杯运了半天气,一仰头又喝干了杯中酒。放下杯子站起来以手抚胸,对凯撒深鞠一躬:“谢谢啊……”
可能是心里的情绪过于激烈,喝酒时头仰得太猛了,傻鸟儿头上的小三角帽掉地上了。依然看不清他长啥样,因为脸上好几处淤青,又被绷带挡住了大半。可他这一站起身来,没有了坐在对面的海盗船长安斯蒂斯粗壮身躯的遮挡,也没有了额头上压得低低的那顶小三角帽之后……荣兵忽然瞪大了眼睛!
那件红白蓝三色的大英国旗款丝绸睡衣……额头正中那一撮月牙型的金色卷发……那白嫩的皮肤婴儿肥的脸蛋儿……这傻鸟儿他……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
“大魔王”黑胡子先生舒服地靠着木栏杆,一条腿摞在面前的桌上晃着,脸上带着他那招牌式的狞恶笑容,握着酒瓶不时喝上一口,忽然扬声喊道:“船长大人,把您新写的诗给大伙念出来助助酒兴吧。各位,我们船长老基拔有才了!真的。不但驾船我服气,打仗我服气,他写的诗……我去!真特么服了!”
“啊哈哈哈哈……”群魔一阵怪笑声不但震耳还欲聋了呢!
“……不……不了吧萨奇。我那都是……就是瞎写着玩儿的……”
傻鸟儿的头都快低到桌上的猪皮玉米饼盘子里了。
“船——长——大——人?”爱德华•蒂奇那苍哑的夹杂着碎金属摩擦般的嗓音拔高了几度……
“啊……好好……”傻鸟儿有点慌乱地抬起头,视线飘乎着,就是不敢与他的军需官蒂奇先生对视。
顿了顿,他忍气含羞的声音就蔫蔫怯怯地响了起来……
“血红的太阳已跃出了海面
勇猛的战士在挥舞着刀剑
让我们冲啊杀呀无惧枪林弹雨
让我们杀呀冲啊哪怕敌人万千”
“啊哈哈哈……感动得我想撒尿哇!实在受不了啦……艾玛膀胱疼……”
“一听这诗就像要抄家伙砍人,一听这口气咋像刚挨完揍哪?太么悲壮啦这也!嘎嘎嘎……卧槽不行了!肚子抽筋啦……”
在众人轰然发出鬼哭狼嚎笑得人仰马翻之际,老萨奇却似笑非笑地说:“嗯,好是真好,可惜太短了。你不还有一首更棒的吗?就老长老长那首什么什么加勒比骑士的。来,念出来让大伙开心一下,我的船长大人。”
“我……”傻鸟儿的头几乎都快钻桌子低下去了……却忽然感觉被人揪住了睡衣领子用力一薅!
喧嚣的穷鬼乐园里慢慢安静了下来,惊诧莫名的众人看着惊慌失措的傻鸟儿被那人用力扯着,踉踉跄跄的朝台阶那边走去。
“您……干嘛呀?您……您是……?”
那人猛地转过铁青的脸咬着牙低声说:“跟我换个地方丢人去!绅士海盗先生!”
傻鸟青肿的眼眶里两只黑亮的眼珠立时瞪得溜圆!
“罗……罗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