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儿。月华神君修为远胜于你又手执天帝剑霆霄，只怕她不会给你以命相搏或是错杀的机会。何况你旧伤未愈、”

话已说到此处，在场的天君天尊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又怎会吝惜神力。数道浑厚磅礴神力如江河般灌输进殿中同样身着玄衣的淏岩身体内。悬浮在半空中半刻之后灵璧少君才缓缓及地，双眸中寒光仿若主杀的吞狼破军星君般凛然。感受着久违的力量和堪比战将的神君修为，淏岩咧开尖牙有些癫狂地冷冷笑着。李月，既然天意要你我为敌，那便再来一场。只是可惜没时间也不可将那个低贱的凡人转世抓来天界为质，不然真想看看届时尊贵的月华神君脸上又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天后、呵。不过一个多管闲事的凡间妇也配。这百十年来每每想到与汐芸断了姻缘，淏岩都恨不得生啖龙女血肉。如今有了一个能将仇敌亲手拉下九重天的机会，他又如何愿意错过？灌输海量神力为淏岩疗伤并提高修为后，其余三族纷纷出言慷慨激昂保证待事成以后必不惜一切保其承袭顺遂，万岁无忧。四族同盟坚不可破，永远奉灵璧为首。

既有了淏岩这张底牌，旁的都是只能算是基本手段。

诸如推些无可抵赖又于四族根基无足轻重的仙族出去顶罪，也算给个说法。毕竟谁也不能违逆三界至尊。而且铁证如山，四族想要狡辩也张不开口。等到司法天君手持谕旨与罪证带天兵天将去捉拿时，罪仙大多已散发赤足素衣候在了界门处听候发落。有个别本该列席的不在场也无所谓。因为月华神君已亲自去请了。至于四族族长便交由司法天君去交接应对。

这一天，月华神君已等了太久太久。

从无极域水镜看到陆道机生平开始，万骨林建好后的第一炷香更是由她所上。

见九重天闹出这么大动静，远在醍醐山的凤族少神也坐不住。即便时时刻刻同疏枰传讯，还是到了广寒宫一趟。总要亲眼看看表哥同嫂嫂和好没有。疏枰神君还在天河司当着差。不过从闲差换成了天河司明面上的二把手，实际里的大当家。听得未婚妻要来九重天小住的消息，早早与同僚交接好所有差事回了自己的瑞菳宫。

“我叫你便不肯来，为月华却又肯了。”

“好重的酸味儿。”

水玉蓝袍的清俊神君看起来好生委屈，抱着心上神女半点不肯撒手。连头也埋进那如瀑般的三千青丝中。许是麒麟这副模样太过乖顺，让从来风华卓绝的神女难得心软三分。软下凤颈赏了他好些甜头，即便知晓他惯来油嘴滑舌也依着他处处点火放肆。但到底不曾成婚，再情动也有分寸。凤族少神从来都是做的天后。如今凤仪既不做天后那便注定继位凤族族长，婚事非同小可。他俩怎么也得等到天帝天后大婚之后才行。待旖旎终于散去，疏枰怨念不已。只得一下又一下啄吻着怀中娇颜以平息。

九重天怎么还不办喜事！不都已然是夫妻了么！

“你这次去可得好好催催。”

“凤族一直在筹备。”

“陛下他倒是有媳妇儿了，半点不急。可怜我这个臣子跑这么多回。”

“我倒不急，再等上千年也无妨。”

“好仪儿可疼疼夫君吧。”

另一边的广寒宫，月华神君早早进了膳房亲自下厨。

九重天原是不可有也不曾与人间烟火的，但既然破例的是当今天帝和未来天后。这规矩便无所谓了，只要是膳房该有的半点不差。想到先前那么多年的偏激想法，李月怎能不对好友心生愧疚。看家的手艺全用上了。还将宸极宫中处理政务的陆珩中途唤回一一品评，尝过便将堂堂天帝无情赶出了膳房。等凤仪疏枰落座，满桌菜肴已经是重做过两回的了。

“没想到月华竟还通厨艺。”

“我做得不好，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凤仪满脸新奇，动筷一一尝过。疏枰明显是吃惯了的，神色自在。即便不论在凡间那几日，九重天中他当属这位月华神君第二亲近，总能有几分口福。待到茶足饭饱也是时候说些正事了。如今的广寒宫也是天帝寝宫，近身伺候的仙官宫娥都是宸极宫调来的。玉兔退居十八线只需专心研习歌舞，侍梳侍妆掌内殿。两位女仙知晓自家神君要宴请凤族少神便早早躲远忙旁的去了。

“嗯，怎么也当得起色香味俱全了。”

“你们不嫌弃就好，下次来我再换其他新菜式。”

“那我和凤仪可是沾了陛下的光，有口福了。”

“可不是沾了表哥的光。”

被他俩这么一打趣，龙女顿了片刻但到底在面上露出了恰如其分的娇羞。

“说来是我要谢谢你们，不然我同陛下便是阴差阳错天各一方。”

“注定的姻缘，怎么都越不过去。说到姻缘，或许木须弥这回真能得偿所愿。”

“这从何说起？我已许久未曾见过云霓了。”

“再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平白被其他仙族看笑话。两家长辈便商议着将他俩送到凡间历一世情劫，若云霓还对木须弥生不出情思这门婚事就此作罢。此后只当兄妹也不伤两族和气。云霓不久前被半哄半骗着去了幽冥，满心以为自己必定会成女将军。”

第163章 四族

“想来云霓要失望了。”

“可不么。”

“那疏瑛在忙什么呢？同他写信也不回，可别又闭关了。下次见面岂不是打不过他。”

“下界历苦劫去了。毕竟小疏瑛担着麒麟族的重担，必须勤勉。”

“好吧，那我也得好好修炼了。天天看书，眼睛都要看肿了。”

“月华看得什么书？”

“什么书都有。我想将陛下幼时曾学过的都学一遍，总不能连天界仙族都认不全。”

“姑姑那儿或许有不少你用得着的典籍，下次我替你带来。”

“怎么都该自己去的……在五重天那么久，我都未曾多喝几次族长宫里的茶。”

“这有什么。只要你同表哥和和美美的，姑姑高兴还来不及。帝后和睦更是三界幸事。”

“哎呀，凤仪你怎么老说我。”

月华愿意学着适应天后这样沉重的身份，应当再无半分误会了。但想到天后要学的何其繁多，凤仪摇头失笑。

心境不同便处处不同。从前的九重天于她是囚笼是束缚，如今是没得选的归宿。所以李月这次当真在好好学，而非只为看新鲜混日子。陆珩劝了好久都不能说服，只得约法三章随她。能学多少是多少，切莫勉强。随后专门辟一处做学塾。除修行外的文课，月华神君的课表和师傅都同昔年太子的一模一样。被请来宸极宫授课的神君仙尊们哪里能不知道教的是未来天后，用心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三千镜锤炼心境，课业增长智谋。再有天帝日日教导，待到清算四族这日月华已非淏岩口中的无知莽撞凡间妇人。

可阳谋之毒，在于攻心。是圣人也绕不开躲不过的劫数。

月华神君走到将龙椅上正在为谕旨加盖金印的天帝身旁，一字一句看着。许久才出声。

“我真的可以去么？”

“当然。”

“可是目前我并无实职，会不会被其他仙族在背后诟病插手政务公报私仇？”

“见霆霄如见我，何况天后亲临。”

“要是有拘捕抗法的呢？”

“孤相信月华神君可以处理好。”

“那小仙必不辜负陛下托付。”

“好，为夫等阿月归来。”

李月知道近在咫尺的天神等地是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如果能了无牵挂斩断因果，那么她接受重头再来。

可世间因果当真能断得一干二净么？

乌发红颜，素衣冷眸。慈悲与杀意并存的龙女如电光般自宸极宫划破天际云霄同谕旨一并向尘封罪恶而去。而她身后的天帝在等妻子凯旋归来。陆珩抬手抚过温润触感犹存的鼻尖，笑意轻浅恍若轻风摇花。阿月在外奔波劳累，那他这个夫君就该替她处理好旁的琐事才算是合格。越早越好，越快越好。因为这几年来着实过得太辛苦，让他都对大典有些等不及了。

百年，还是该提前些。

“月华神君有礼。”

“晚辈哪里当得起天君问好。”

“神君客气。”

在宸极宫初见司法天君时，李月从未觉得四个平平无奇的文字组合起来就会变成世间最形象的形容词。因为尊神如其名，一模一样。哪怕不介绍无前缀。只需往那儿一站便能让所有人知晓他的身份。冷漠刚毅，公正严明。即便每一缕发丝都恪守分寸。不愧身为这巍巍天界的司法天君。虽然看起来有些年轻的过分。据传是上古圣兽后裔，四舍五入算涂英氏的亲戚。

无论修为还是血脉还是地位都仅次于天帝。

“陛下令我襄助司法天君去往四族缉拿罪仙，此行就有劳天君指点照拂了。”

“神君所需卷宗已单独罗列出来，届时自会有司法殿仙官为神君引路。”

“多谢天君通融。”

“神君客气。”

等这位真神仙转过头去，李月终于能松口气。毕竟天界上一个让她如此敬畏的还是那位从前冷冰冰的陛下。可若此情此景让与司法天君交好的仙族来看，他们必然知晓这已经是他最最和善温良的模样。因为他是个天生的面瘫。

月华神君身前巍巍如山岳的司法天君收起几乎看不见上扬弧度的唇角，淡然移开视线。心底却在遥祝宸极宫奋笔疾书的陛下好福气，居然得了天道亲自从异界接来的至纯至净魂魄。他从前瞧着还以为要修大道无情，竟是天帝一脉难得的真情种。当真是好福气。早知今日当年便不必如此襄助这位陛下即位了，左不过多受累些时候。毕竟苦尽才能甘来，哪怕这甘还差最后一关。

天理昭昭，终到四族偿还。飞抵二重天时月华神君带着司法天君安排的两位仙官越过界门处排排罪仙直奔灵泉族腹地而去。至于灵璧？不急。因四族留着后手准备算计这位未来天后，因而灵泉族内如今只留了少君肃星河做应对。未料正主竟先来了灵泉，肃星河接到通传时看不见的口须都抖了两抖。

“不知神君驾到，有失远迎。”

“这位便是灵泉族少君，星河仙君吧。今日贵族想是不便待客，那本神君就开门见山了。”

“神君有何示下？”

“彩穗仙君的父兄何在，害其性命的凶徒何在？”

彩穗便是青川凶兽的母亲。当年的容色天资在灵泉族小辈之中都算是出挑，因而被挑中上送给道机帝。结局不仅落得子女俱亡连自己也沦为肃禾口中血食孤岛冤魂。享年不过两千九百余岁。为她报仇是李月此行想做的第一件事。被带着威压的问询拍打在身上，肃星河当即气血翻涌。只能强撑着继续保持半礼身形。但修为都尽数用去维持体面了，只得知无不言。

“其父兄已在界门处裸足戴罪了。至于神君所说的害彩穗性命，她的确是因为伤心过度仙元消散而亡。”

“星河少君可知我左右二位乃是司法天君座下？彩穗仙女因何而亡，案薄上可都是记得清楚明白。”

“这……确实是仙元消散不假，还请神女和二位仙官明鉴。”

“少君既不知，那本神君只好去问肃禾天君了。搅扰。”

“在下送神君去界门处，此乃我族罪仙名簿。”

“有劳星河少君。”

龙女勾唇淡笑间便身旁仙官已然接过肃星河双手奉上的名簿，随后一行径直往界门处而去。灵泉灵溪被推出来抵命的罪仙心中自是万念俱灰骂天骂地不提，肃星河也没好到哪去。几度回首看向云端中的仙宫，生怕一去不回。父君，老祖宗。您们可一定要成事啊！仙族大多生来便是一副好皮相，难有面目丑陋者。因而李月驻足彩穗父兄身前端详许久才开口。

“可曾悔过，为何不救？”

“小仙知罪。”

那便是不曾悔过了。灵泉灵溪数百罪仙皆由司法殿仙官由捆仙绳一一束手带走发往司法殿仙牢待审。界门前哭嚎喊冤之声不绝于耳，全然没了仙族应有气度。想来也该如此，做恶事丧天良时怎会想到会有今日？只想着权势荣华，天地同寿呢！

龙女拂袖而去，飘然便是数座云山。天界百族都在屏气凝神关注着七重天的动静，月华神君抵达七重天的消息更像滴水进了油锅般，炸响无数惊叹。之前竟是由龙女亲自去灵泉灵溪！龙女身份尊贵当下却并无实职，何以能代司法天君前去捉拿罪仙？要知道她同灵璧族少君可有不少旧怨，今日莫非是想公报私仇？界门前天兵天将列阵，司法天君高坐万丈金光中无情俯视云下。

“回禀天君，二重天界门处罪仙已归案。”

“有劳月华神君。”

“天君言重。”

李月拱手行了个半礼便走到天君宝座之后待命。

她今日出门的早又比大部队跑得快，这边应当才刚摆开阵势。方才在二重天时她便未见到灵泉灵溪两族族长，想来应该都来了此处。四族问罪主场，只怕还有得等。毕竟谁又肯引颈待戮呢？总要耍些手段尽量脱罪才是，果不其然。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四族族长出现在界门前，身后跟着不过百数的素衣罪仙。领头的自然是淏铭。灵璧族长长揖附身情真意切地同云上天神自述失察无能之罪，其余三位纷纷附和称是。只要不看他们身后寥寥族仙，怕是真要信了这一番唱念做打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