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陆公子修为虽不如你，但也不是寻常凡人可比。不要太担心了。”

“我只担心陆檀他会被魔物盯上。夫君，他的精血我闻着都有些控制不住。”

“阿月的担忧为夫明白。但莫要想的太糟糕了。许焰许师兄还记得么？这几年他一直游历在人间红尘中四处除魔。若是慈溪馆有意宣扬，盛名绝不在柳康之下。”

“许师兄确实是办大事的人杰。檀檀的修为虽算不得顶尖，在人间应当还是自保无虞。我方才太过杞人忧天了。”

“有缘自会相会。”

“嗯。”

无论是最最俗套的功成名就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恩爱白头，只要都能有属于自己的圆满结局就好。再别添上些惹人伤悲的起起落落与意外转折了。所有人都要走完充实的一生。

看着盒中还剩着的大半绿豆糕，李月又捻起一块分着同夫君吃了。

以后每天两块，省着点吃。她很快就能见到师父了。

倒计时忙碌又充实的过着。文国公府赏花会的帖子已经发出去了，日子定在七月二十五。高门贵妇千金办个什么赏花会是再寻常不过的。毕竟赏不赏花的只个是名头，赏什么都行。就算不为相看和内宅手段切磋，打发时间多些谈资也是好的。

往常只是因为文国公府的女主人忙于司天鉴职务且唯一待字闺中的嫡女不常与别家往来，所以文国公府同京中其他一二等府上比起来会略显得低调些。但即将要举办的赏花会可就不同了，说它将会是近年最最最热闹的盛会也不为过。

毕竟现下都城勋贵中谁人不知板上钉钉的太子殿下就正住在文国公府上呢？

因而这场赏花会背后的含义各家都心照不宣，能拿到请帖的也是能配得上那个位置的姑娘。身份学识仪态涵养只是基本条件，秉性与家风也得是上上等才行。说是群英荟萃也不为过，让京都因魔物作乱和王家倾覆有些低沉的天空都明亮几分。

一直到七月二十四，满京都排的上号的衣庄与首饰铺子都还忙的热火朝天。为了让那些千金小姐个个出挑又能出挑的别具一格不失身份，可不得用足十二万分的精神好好改么。毕竟哪个都得罪不起呀。苏如宁没有在这种社交场合正式露面过几次，即便有也未曾交际过。

因而回京两年多连同等身份的手帕交也没有新认识几位。勇毅侯府一大屋子姑娘倒是随瑶光回娘家见过，但气场不合不投缘。向来都是只点头问好，名字和脸对的上就行。现下一想到要头一回做主家操办这样大的宴会要同那么多小姐攀谈，挂在树上的公府嫡女便愁得连眉毛都垮了。

文国公府人口简单，正经主子就只有五位。这还没算李昱这个贵客。因而任她再是天资聪颖也终究比不上其他正儿八经在后宅中泡大的高门嫡女。但时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迎来送往该多累呀。而且嫂嫂的月份都大了，只怕陪娇客逛园子玩耍什么的都得自己来负责。可要是哪位小姐动了搏出位的心思，意外情况只怕会防不胜防。

若为了家里累便累些吧，偏偏是为这个闷葫芦累的。好听话都得不了几句！挂在树上生闷气的苏如宁一边揪着树叶当飞镖扎不远处水池子，一边恨恨盯着窗前习字的李昱。

怎么不去自己挑？

“世子殿下，您不准备准备么？”

“在下需要准备什么？”

平和嗓音的主人未曾抬头，继续临摹着大字。只是收笔微微潦草像是泄力般。

从陛下选中自己那一日开始，李昱就以仁德明君为目标做足了准备。从未有过一日懈怠。未通情爱前对中宫之位的人选要求也曾只有贤良淑德与德才堪配一国之母。如今，或许还是这般想考量。老师他们相中姑娘的定不会错，合适就好。至于旁的，再渴求也都只会是空妄。

因为她对自己无意。

“当然是准备娶媳妇儿呀！明天世子殿下要是有特别上心的人或者是感兴趣的，就同我说。我帮殿下好好留意，好好看看。”

就算关系冷淡也朝夕相处了这么两年。苏如宁自认是有这份交情底气在的。因而不仅说话措辞不那么讲究，在李昱面前也总是不经意露出云台宗师兄堆里的混不吝模样。

但这个闷葫芦是从哪一天开始是对自己冷淡的呢？明明上元佳节溜出去逛灯会的时候还私下唤过自己宁宁，送兔子灯的身形像极了兄长当年的青葱温雅。

那晚整座城都飘满风明灯，好看极了。

“全凭陛下与老师做主。”

“这可是终身大事耶，殿下就算听话也得有个度吧。最后选出来的人你要是不喜欢怎么办，等盖头掀开才大眼瞪小眼么？”

有什么好选的。

他都不喜欢。窗前撑台的如玉公子第二幅字迟迟未下笔，饱满墨点尽数滴在酸涩胸腔。等咽尽四溅的浊气才能勉力维持平稳语调。

“在下定会待结发妻子相敬如宾。”

除这颗已经写满宁宁的心，应有的尊敬与体面李昱都不会少了未来的结发妻子。

第95章 太子李昱

苏如宁记得不差，李昱知晓自己心意就是在上元佳节那一晚。只是刚知晓便被心上人亲手戳破幻梦，从极乐到黄泉的落差也不过如此。好一场荒唐梦。

两年前的上元佳节良辰，文国公夫妇同苏如郡夫妇各自过起恩爱二人世界。苏如宁趁机将李昱给拐带出府溜达，还用了好些法术手段将暗卫侍从通通甩开。

衣服换了，碎银子带够了，终于能得一日清净自在了。灵动清秀的蓝衣小公子拉着身量高出半头的兄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边跑边笑，满街花灯在头顶闪耀。

“以前没有被这样追过吧！”

刚回京不久的苏如宁好生怀念在云台宗同师兄们一起偷鸡，结果被长老漫山追着打的日子。真是快活，比家里快活多了。

李昱不喜且厌恶火光，但看苏家妹妹今日难得这么开心也笑了起来。笑意如春风初绽冰雪消融般暖意融融。终于走出金屋高台的二人乐呵呵吃路边摊看把戏买小玩意儿，样样都没错过。并肩清贵身影引的路人纷纷回顾。又是哪家公子哥儿和小姐出来约会吧才会那般宠溺亲昵。

上元佳节灯会自然少不了猜灯谜。

苏如宁一眼便相中了最上层精致小巧的兔子灯，直愣愣的豪气同店家张口询价。

“这位小公子说哪里的话。鄙店的规矩，向来是上元节彩灯只赠不卖，博个好意头罢了。只要哪位猜出最多的灯谜，这排灯随便挑。猜得不多也不碍事，最后也可以领一盏荷花灯带回家赏玩。”

俊俏少年顺着他的指头看了看堆成小山的红红绿绿荷花灯，立马摇头。这人人都能有的也太粗制滥造了些，哪里有栩栩如生眼睛尾巴都点缀装饰的兔子灯漂亮。

店家都是察言观色的人精，肥胖嘴角堆笑继续同李昱攀谈起来。同行的姑娘都开口要灯了，公子您还在等什么呢？

兔子灯既然做的这么精致，有眼光的人都会一眼相中。李昱刚猜出几个灯谜便来了一群华贵无比仆从成群的千金小姐，张口便要店家给拿兔子灯。不白拿，灯谜自然也能猜出来。

只是不能先给了旁人。

开门做生意笑迎八方客，店家自然周旋得来。而且天子脚下做生意，这样的场面几乎年年都见好几次。这条街哪怕是卖馄饨烧饼的小贩都早已是习以为常了。说句大不敬的话，今夜往街上丢砖都能砸到一片官家公子小姐。皇亲国戚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可不，眼前这位就是。李昱一鼓作气猜了店家出的十数个难谜。个个都对，赢得满堂喝彩。总数更比那几位对垒的千金小姐多了近半，自然是兔子灯的赢家。

苏如宁的性子最是喜欢热闹，也最是喜欢赢。当下乐得找不着北，抱着身旁尚属瘦弱的肩膀一直跳。高冠竖着的马尾啪嗒啪嗒甩在李昱披着的暖裘毛领上，半点意识不到这样的接触有多出格，有多亲密。

但她当然意识不到。

因为还未懂事的娇弱萝莉就从小就在云台宗后山残暴的肌肉堆中长大。师兄们打着赤膊砍柴挑水的更是模样见多了。甚至小时候还被当沙包扔上天过，这点接触又算得什么。即便举起来跑完百丈带刺梅花桩都是常事。

虽然二人在京都高门圈中算是生面孔但拦不住李昱生的太好，又惊才绝艳。短短片刻便让对面的几位小姐羞红了脸，娇娇怯怯打量着。这般气度想必是哪位进京探亲或者述职求学的大家公子吧。

定国男女之防并不严。高门闺阁千金也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绣楼金鸟。虽未掌权为官，但撑门户的女子绝不少见。主动让婢女上前搭话什么的自然也不算出格，只太过想当然自以为是了些。想来此行终归都是王家本家的姑娘，再怎么娴熟也沾染上了几分王家的跋扈作风。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与这兔子灯有缘，十分喜欢。不知能否割爱相赠？”

以寻常世家子的作风，断没有人前拒绝他人的道理。而且李昱太好说话了，苏如宁心中相当忐忑。他还真有可能把灯送给那群娇滴滴的姑娘。不行！绝对不行！

对兔子灯的势在必得让苏如宁在李昱开口前的千钧一发之刻突击开口。不仅摆出儿时在哥哥娘亲面前百试百灵的可爱模样还拉上了小手开摇。依旧意识不到这份姿态有多不合适，痴缠到青松如玉尚且稚嫩的世子殿下耳垂通红也不肯松手。

“昱哥哥，这个灯我也喜欢。送给宁宁好不好，宁宁知道昱哥哥对宁宁最好了。”

“昱哥哥不是为了宁宁才去赢这个灯的么，昱哥哥怎么还不愿送给宁宁了？”

闷葫芦，亲疏有别呀。

咱们都这么铁的关系，你不可能重色轻友吧！

我要我的可可爱爱兔子灯，呜呜，就送给我吧～

李昱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绝那婢女并拖着撒娇卖痴的挂件去店家手中接过兔子灯的，脑海中只一直回荡着少女软糯糯的心声。明明尚未开春，走到闹市街角尽头时紧紧握着的掌心竟已凝出汗意。

宁宁。

原来是宁宁。

果然是宁宁。

身旁俊俏小公子没功夫搭理他的这份情窦初开的娇羞，提着心爱的兔子灯窜完一条街依然意犹未尽，甚至还想去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花楼里瞧瞧热闹。考虑到李昱身份才忍住，哥哥定会让嫂嫂教训自己的。但不影响这份难得的开心与爽快。

苏如宁一手提灯一手提着指头都不知道该放哪里的纯情少男，几下便飞跃至高塔屋脊处。站的高看的远，都城繁华尽收眼底。可纵是映照着高悬明月千灯辉煌的通明之城也抵不过少女神采飞扬的面庞。

“殿下，还是外边好玩。”

“若是喜欢，我常陪宁宁出来。”

喜欢。

她叫自己昱哥哥。

某自然是喜欢的，也会待宁宁最好。

“今天能溜出来就不容易了，以后更没有多少这样的机会。而且我听哥哥说起过，殿下要学更多的东西啦。”

“会有机会的。以后、以后在下定会常陪宁宁到这街头游玩。”

“你哪里还有机会，别当我不晓得宫里那些规矩。你跟我可不一样。”

“规矩也是人定的…当今陛下也曾微服出宫与民同乐。规矩、宁宁是不喜欢去宫里还是觉得规矩太多太拘束？”

“嗯。不喜欢，憋闷的很。”

莫说深宫，苏如宁就连四四方方的深宅大院都不喜欢。打定主意等这位殿下什么时候不需要自己保护了就同爹娘辞别继续回云台宗修行去。

“若是事事顺着你的心意呢…”

皇叔为了那位不知在何方不知能否等到的女子都愿意抛开帝位，那自己废除后宫同宁宁做寻常夫妻算得了什么？无需权衡，李昱已然知晓孰轻孰重。

“在这儿哪里能由自己的心意。而且年节族中吃饭时都有什么舅姑同娘亲打听我生辰八字了，真可笑。我才十四就有人等不及想娶文国公府的嫡女，哪怕见都没见过。这都城的富贵红尘当真是累人的很。之前随嫂嫂去勇毅侯府，满屋子脂粉气就算了。各院姨娘庶子都是大堆。我不喜欢。”

要是自己以后被许到这样的府上，不气的修为都退步？苏如宁决定还是快点溜才行，免得哪日闯出弥天大祸再拖累父女兄嫂。回宗门多好，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宁宁不会遇上那些事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

“因为有昱某在...”

这已经是李昱能说出最直白大胆的话，但效果无异于抛媚眼给瞎子看。

“殿下，我知道你以后要当皇帝。可管再多也不能管到臣子内宅中去，您说话有分量还不如劝我爹娘放我离开京都？”

苏如宁知道，自己回了宗门就不用担心嫁人了。她才看不上这京都城内绣花枕头一样的文弱贵公子呢。身上估计连块子肉都没有，中看不中用。就算有几个武将世家的功夫勉强过得去，还打不过自己。长的也没哥哥好看！嫁人，打理中馈，生儿育女？能比得过大道逍遥有意思么？

或许是高处晚风太冷，直钻心腹。让锦毛下红到滴血的脖子都慢慢变回白色。

他的心上人不喜欢这里，不喜欢深宫，更不喜欢他这般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