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侄女，愣着干什么。叫父君啊！”

远道而来认亲，谁都明白该嘴甜一些。可看从天而降的神像面无表情模样，李月哪里敢贸然开口。这就是她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气息确实像。但怎么觉得这个身影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亲爹见女儿再怎么都不会是这个反应，会不会是闹乌龙？

事实证明，的确是弄错了。

沉默数息的天帝气极反笑阴沉开口问向身旁好友，语调不疾不徐。怒气皆化做实质灵压往多管闲事的神君身上压去，似寒冰似热火的深邃眼神却紧紧锁定着树下的呆傻傻的少女。

说不清，道不明。

“你方才叫她什么？又让她唤孤什么？”

“侄女啊，而且不叫父君做什么。您别不认账，这不是您的血脉还能是谁的？难道是天生的！”

疏枰全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后果，依然尽职尽责的扮演着好叔叔的角色。甚至不惜以下犯上，正义斥责无良生父。

“为何她、不能是天生。孤曾说过三界万物都是天道孕育，可是不懂？而且你，也绝当不了她叔叔，错辈分了。”

“难道真不是您的呀…错了什么辈分？”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疏枰依旧云里雾里。

混沌模样令陆珩不禁扶额。精明睿智如表妹怎会同他有情缘？至于她、既来便来。或许只是早晚的事而已。不能预测未知不能演算已身，但不代表到了眼前堂堂三界至尊还看不透其中因果纠葛。更何况龙女浑身上下都是那人的气息，仿佛日日都曾交颈亲密一般。

这份亲密让陆珩有些无奈想到天道可真是体贴他。

“自去守天河。”

疏枰还没弄明白状况，便被挥金光袖摆挥到了天河界关处。欲哭无泪，不能接受。他明明是为了自家陛下好，怎么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三界就他独一条，不是女儿还能是什么？

媳妇儿不成！哪里蹦出来这么一个媳妇儿！

好心办好事的麒麟神君一走，本就冷硬胜冰的场面更加安静压抑了几分。被刀剑雷霆般的侵略性打探眼神直勾勾盯着，李月心里的小皮鼓都快要被锤破，喉头也无意识吞咽着。来时一路的悲戚伤感早被冻成寒冰。这位天神、是在看什么？神像好像不开心了。可他生气什么，被莫名其妙认错带到九重天的自己都还没有生气。谁能来告诉她，她现在该怎么做？

“您不是我父亲吧？”

“孤与你、并非父女。”

“您也是龙？”

“嗯。”

“那您是我的叔叔、伯伯、爷爷？”

“都不是。”

雪松般冷冽嗓音足矣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也有好处，这份冷让少女的浆糊脑子慢慢清醒。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没有血缘意味着没有束缚牵绊，那她这趟天界之行还有转机。可不是父女为什么会被麒麟错认还不容置喙的把自己带走？李月怎么想也想不通，只得先随手胡乱抓起桌上灵泉盏大口大口灌水，强制将心咽回肚子里。毕竟这位光是眼神都要将她剥干净解剖一遍的天神也太吓人了。害怕归害怕，乌龙归乌龙。事已至此，她更想当个明白鬼。

孤？皇帝？

他不会是天帝吧…

“晚辈李月，敢问您是？”

看着视线众行为举止穿着打扮到模样无一能入自己眼的少女，陆珩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万神海中帝鸾星并未闪烁，他的命盘也纹丝不动，那天道此举何意？

为何让那人偏偏选中了她，为何让他让自己偏偏遇上雌龙……

“孤名陆珩。错认之事，不必放在心上。你乃天道亲自孕育真龙，本该属于天界。孤虽尚不知你为何出现在人界，但回归于你而言本就理所当然。天意如此，以后安心住在九重天就是。”

“陆珩？王行珩？”

“是。”

默念陆珩二字几遍，李月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陆道机那个弑父未遂的好大儿，新任天帝么！怪不得她就是感觉在哪儿见过。冷静下来的穿越老手已然将已知信息穿连成串，大致想明前因后果。她会成龙都是因为投胎时和天道大人说过不想用其他人的身体，天道大人耐心慈爱竟真给她现搓了一个绝不会有父母的龙蛋。但三界如今本该只剩陆珩一条龙，所以琉光岛初见时麒麟叔叔才会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是陆珩的沧海遗珠。阴差阳错下来差点就成了渣滓的亲孙女，比乌龙还惨的真龟孙子！晦气！

可老祖宗就说过福兮祸之所伏。这位算得上圣明的天帝陛下应该大概可能也许、不会为难她什么。更不会出现令她担忧许久的私生女回归戏码。再者自己这个天外来客不过是意外之数，和天界没有任何瓜葛纠缠。三界之主何必管到她头上…没准本就不想管她，巴不得走得远远的别去碍眼就是了。不然为什么让龙蛋落在凡间，长在凡间。不管才好，各回各位相安无事。

“天帝陛下？”

少女上身略微前倾，语调也慢慢变得轻柔乖巧起来。可试探敷衍，半点不诚心。双眸更灵动扑闪的过分，像极了懵懂徘徊又有所渴求的猎物。让云端之上的三界至尊莫明觉得有些手痒，只得轻搓指腹缓解。等压下心头莫名出现的一丝烦躁才徐徐启唇出声。

第58章 注定无缘

“不必勉强，日后也不用称呼陛下。孤只需你安安生生住在九重天足矣。”

李月本也不愿叫别扭拗口的陛下。但只要能早些解释清楚这一场误会，让她多听话多安分守己都可以。她和陆道机那狗东西的恩怨与这位陛下无关，这位陛下也不怎么待见她。

所以没准解释清楚之后就愿意送她回凡间继续放养呢？

“那算年纪您是长辈，叫声兄长总当得。陆珩哥哥？陆珩哥哥您看，既然我不是谁的女儿那就没必要继续留在天界了。托生人界想来也是天意，认亲之事既是错认便当继续遵从之前的天意才是。所以陆珩哥哥您就当今日没见过我可以吗？我回我的人间逍遥自在，保证老老实实的。绝对不闯祸不惹事！若是有什么吩咐，待到晚辈修炼有成便听从您的差遣。”

陆珩默默听完，垂眸将手背到身后去。心底刚挥去的烦躁加倍卷土重来，汹涌如潮。

叔叔伯伯爷爷不够，又要叫哥哥。

一直都爱这般胡言乱语么。还真是敢叫。初见便叫他哥哥，在凡间时又叫那人什么？何况都到了眼前，怎能当做没见过。难道放任那人与她继续扰乱既定的命数…必须留在他身边，留在九重天才行。起码等百年之后再论其他。可若她那时还不愿留在天界，该放去各处才合适？

凡间绝对不行。雌龙事关重大，如此年幼的雌龙绝不能离开九重天更不能离开他身边。

“不可。”

“为什么？”

“你生来属于天界，怎能留恋俗世。”

“可晚辈是在凡间降世，不知真身更不知仙神。”

“如今知晓便应回归本位。”

“陆珩哥哥。天界并无我的生身父母，如何能说我生来属于天界。就算龙非得做神仙，我会靠自己好好修炼飞升。您不用特殊对待的。我在凡间已经拜了修仙宗门也喜欢修行，认亲之事既是错认不妨继续遵从之前的天意。陆珩哥哥您觉得可好？”

“世间万事万物自有其归宿。既有心求仙途大道，在九重天修炼更适合你。凡间山谷灵气稀薄，事倍功半。”

李月被天帝这公事公办的态度噎到说不出话来，因为这位陛下好像真的觉得她应该好好当一个对得起身份的神仙…虽然天神也把厌恶嫌弃表现得明显，好似躲瘟疫一般避之不及。但李月明白无论如何都要争取让这位陛下此时松口放她回凡间才行，要是在天界上户落名可能就永远离不开这压抑疏离的云上仙宫了。何况既非父母，凭什么管她在何处。她在凡间过得好好的。

“天道既让我落在凡间，想来自有深意。凡间的灵气于我如今已足够，不如等到修行陷入瓶颈无法突破后再离开？一定勤加修炼，绝不懈怠。不辜您对我的期望。”

“当真？”

“真的，真的。我向您保证！好好修炼，争取早日飞升仙界。”

“天生神灵，何须飞升。”

“可我的修为极差，更连什么法术都不会。怎么好意思当神仙。更该先回宗门从头好好学起才是。”

看着树下满脸渴望急切的少女，陆珩心生无边疲倦更胜烦躁。说得好听，可心心念念的凡间还不是因为那凡人。这样的变数当真是…让他除不得忍不得，天上人间更避也避不开。偏偏又是天道孕育的雌龙，那唯有先断了她的妄念才行。以免错上加错，扰乱三界。

“李月，你与有凤羽心环相系的那位注定没有结果切莫再执着。九重天才是你的归宿，早日了断凡尘过往。”

“什么结果、您说什么？”

“你与他不会有结果。”

李月第一瞬当即在心底反驳这人模人样的龟儿子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跟他有什么关系。可被冰冷无情的九天玉音当头棒喝，再美好的幻梦也瞬间破灭如云烟。仿佛有一双无形大手将桌边少女周身色彩胡乱扯去，唯剩满目苍凉和摇摇欲坠。好半饷才嘶哑出声。

“您知道凤羽心环，也知道他？”

“孤通晓三界。”

什么叫和穆白注定没结果，通晓三界的意思是天帝能知晓过去未来？理智告诉李月，堂堂天帝所说定是真话。穆白要被迎回定国做皇帝，自己被带到九重天当神仙。可不就是有缘无份没结果。但情感上如何能接受。突如其来毁了她修仙人生的认亲根本不存在，让她怎么能接受无疾而终的结果！她不甘心！如果有缘无分为何会有那般完美的邂逅和相知相伴。现在既然已经没了所谓生身父母的阻碍，那只要放她回凡间一切就都会好起来。她也愿意去定国赌一把。

“陆珩哥哥，陛下。我、我真的不能再回凡间了么？我想继续留在宗门，留在朋友师父身边。”

少女本来就红肿未散的眼睛又注满了一汪水。怯懦可怜，好似悲伤心碎至极。一切的一切都让陆珩愈加烦躁不耐，有什么好哭的，当真那么喜欢么，算起来不过数月年少欢愉而已。心想本不该出现的命数便该必须断干净，趁一切尚在掌握中，可连珠般的泪滴到底让天神无瑕面庞出现丝丝裂缝，语气也不自知的软了几分。像是初次学着呵护落在冰冷掌心的蝴蝶或是花朵般轻柔。

“不能。若是担心在天界的日子没有依傍，孤会封你为神君赐下千年修为。若愿意就担份职位，不愿也无妨。从此以后只需在九重天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享尽尊荣即可。”

于私就当是那人招惹不该惹的补偿。

于公也本就是天道亲育雌龙该有尊荣。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薄待。

“您的好意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当神仙只想做个普通人。陆珩哥哥、陛下，我在凡间真的过的特别好。如果是因为天条不让我和凡人在一起，您当我还还没有到过天界可以吗？我很喜欢他很喜欢人间，想和他继续在一起。他从不在意我不是人。彼此相爱为何不能相守？我们谁也不妨碍。直倒、直到…就算没结果也要亲眼见了才会死心的，您就让我走吧。”

“并非孤不允、而是天命注定你与他无缘。或许曾有两情相悦的悸动，但今日便该死心。”

“天道大人他亲口说的么？可我从来都没有听过大人他不让我和凡人相恋啊。事在人为，怎么没缘。如果是因为这里仙凡不可以相恋，可那时我在凡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神仙也没有想过这些事。我怎就错了，喜欢不就该在一起么…”

“李月，他与你无缘。”

听到恋情被天帝铁齿铜牙，不对，是金口玉言判了死刑，李月崩溃软倒，哭得像被抛弃的孩子一般。等哭到脱力便转身搂住粗壮树干继续。她想自己真是白穿越了，又变成一无所有还要当神仙活千年万年。她可怎么熬下去啊！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落在九重天，做个无欲无求的真神仙。至少没有这样的落差。为什么要跟去申山和琉光岛！不去多好！

玉冠金袍的天帝未出声也未移步，只静静远远的站在原地数着那一颗颗属于那人的眼泪。心中充斥着嫉妒遗憾，或许还有悲哀。若注定只是虚妄一场难得相守的露水姻缘，天道又为何要让那人与她相遇相知？天道已数万年不曾亲自孕育…

“你们是如何、”

刚开口宛若云端冰雪神像的天帝便后悔了，他若想知，何需开口问？皱眉敛唇噤声打算侧过身去回避一二。但龙女耳聪目明依旧听得清楚，也福至心灵听出了他没说完的话。一个想提及一个想倾诉，长身玉立与狼狈蹲坐倒和谐了起来。只是不知谁的心境更悲凉一些。

“陆珩哥哥，您相信一见钟情吗？穆白真的是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温柔的人，我从来没有那么幸福过。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很安心。他给了我从没有过的爱。我总是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完美的人，而且他又刚好爱我。我那么普通，怎么配的上。所以每一天都过得受宠若惊又无比开心。”

“他只是…”

温柔，或许应当是那样。

“我知道您觉得他只是个凡人，凡人在神仙眼里都是蝼蚁。可是他真的特别好，好到我想和他永远永远在一起，我甚至不知道以后没有他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和他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神仙也不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但也没想过更长远的事情。就像是抱着侥幸心理，既享受了不是凡人的种种好处又不愿意去细想其中的差别。”

“嗯。”

“他的出现就像黑夜中的明月。没有他陪着，我不知要过得多茫然孤单。”

“可我的运气太好，连危险都没有真的遇到过就什么都有了。情爱与我而言只是幸福生活中的锦上添花而已。”

“他生得好看，我的脑子就都用来看他的人了。”

“后来我在琉光岛遇见了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