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入院之后这两个月，没睡过一次安稳觉。

病痛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她。

人需要休息，但病痛可不需要。

反而最喜欢把睡梦中人弄醒，让人无法安眠……

不过今天下午，在她见了汪伦那两个“朋友”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很安稳。

睁开眼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透过窗户，赵婉看到了天边的晚霞，被染成橙黄色的云朵十分艳丽，有两朵云的轮廓像是一只蝴蝶。

她忽然感觉脸颊上凉凉的。

伸手一摸，两颊湿润。

水渍从眼角滑落，经过嘴边时她轻轻舔了舔，咸的……

隐约间，她记起刚刚似乎做了一个梦。

细节已经模糊，只记得翩翩飞舞的蝴蝶，五彩斑斓，围绕着自己不停纷飞……

呆呆地看着天边的晚霞，赵婉心头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一大块东西，十分难受，就连呼吸都必须自己控制，不然会就会停下。

“赵女士？赵婉，赵婉！”

秦岚逐渐加大音量，终于将赵婉唤醒。

赵婉扭头，注意到了病床边上的两人。

没看到汪伦的身影，赵婉心头再次一痛。

她虽然不知道刚刚的具体过程了，但隐约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汪伦治好了她的病，代价，则是他的生命……

赵婉默默流泪，抽噎的声音被压抑在喉咙里。

岳清秋将卫生纸递给她。

赵婉擦了擦眼泪，颤声问道：“阿伦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岳清秋没有说话，秦岚心头也有点难受，只能保持沉默。

“他不是妖怪吗？你们应该也知道吧？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复活他？”

岳清秋轻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妖也不能例外。节哀顺变……”

赵婉用被子捂住脸，失声痛哭。

秦岚心情也有些复杂，不知道如何安慰。

岳清秋却拉着他离开了病房，顺手还把门带上了。

“让她安安静静地发泄一下吧。”

坐在走廊里，看着被晚霞映红的窗户，秦岚忽然心生感叹。

“没想到，汪伦看上去那么畏畏缩缩的一个人，竟然最后会是这种结果。”

岳清秋：“他运气算不错了，妖族里面最珍稀的种族不是什么狮子老虎，而是蝴蝶、瓢虫、蝉这几类妖怪。”

秦岚略加思索，就有了答案：“因为羽壳之术？”

岳清秋点点头：“这些需要羽化蜕变的虫子，寿命本来就短，诞生妖怪的几率就小。而且一旦被其他人发现，下场往往都很凄惨。”

秦岚不寒而栗，这羽壳之术，可以变相地延长寿命，那蝶妖岂不是就成了唐僧肉？

虽然是弱化版的，但肯定也会引起妖族和捉妖人的争抢。

“从这一点来说，汪伦的运气还算不错，他没有被人抓走当替死鬼，最后还救下了自己心爱的人……”

岳清秋平静地说道。

但她的心情并不平静，心里在想一个问题，如果秦岚得了绝症，她该怎么办？能做到汪伦那样吗？

她不知道答案，这种问题是没办法预设的，只有当真正遇上了，才会知道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秦岚看了看岳清秋的侧脸，心里也在暗自思量，如果躺在病床上的是她，自己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并没有难住秦岚，立刻，他心中就有了答案。

去抓一个蝶妖或者瓢虫妖怪回来！

可如果这个蝶妖不愿意，并且也从未做过坏事呢？

秦岚也有些纠结了。

道德与感情，这两者都是无法用准确单位来衡量的东西。

更何况，其中还参杂着妖与人的身份问题。

一旦发生冲突，往往就会产生悲剧……

一个多小时之后，赵婉终于缓过了气。

她恢复得比秦岚想象中要快。

“不好意思，两位还没吃饭吧，我带你们去食堂吃点东西。”

岳清秋微微点头，同意下来。

她还有些事要叮嘱赵婉。

食堂里，三人简单吃了点东西。

赵婉神色中虽然时不时透露出浓浓的忧伤，但属于正常人的情绪，也不会避讳提到汪伦。

见她这样，岳清秋也松了一口气，她还担心赵婉会接受不了，从而出现精神上的问题，甚至是想要殉情……

不过生病这些日子，赵婉的身体被折磨得很虚弱，需要一点时间恢复。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汪伦是妖怪的？”闲聊时，秦岚问道。

赵婉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

“他很傻很单纯的，一遇到鲜花就喜欢上去闻，家里前前后后都种满了花，而且他还喜欢收集花粉，经常把自己弄得跟喷了香水一样。”

“我一开始就发现他不太正常，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老家地址都是假的。”

“后来有一次，我在监控里看到他变成蝴蝶，在院子里到处飞，他还以为我不知道……”

回忆起往事，赵婉脸上带着微笑。

秦岚心头沉重：“既然知道他是妖怪，那你还继续跟他谈恋爱？”

赵婉淡淡地说道：“妖怪跟人有什么区别？他本性不坏，而且还有点胆小怕事，在家里连杀鸡杀鱼都要让我来。”

“而且谈恋爱是要找个人一起过后半辈子，只要我们相爱，不影响到其他人，是妖还是人，有那么重要吗？”

赵婉的话，让秦岚闭上了嘴。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不同，观念自然也就不一样。

他心中有那么一道坎，就是很难跨过去……

吃过饭之后，岳清秋和秦岚将赵婉送回了病房，收拾东西，准备出院。

“医院这边的病历有人会帮你处理掉，还有那家食品公司，也会转到你的名下。”

“这张卡里有五十万，是他和王家签合同挣来的，如果可以的话，每年中秋节送点月饼过去就行了……”

“你办了出院之后就回归正常生活，如果有什么人找到你，调查这件事，你如实回答就行了，不用撒谎。”

“另外，这是他的遗体……本来他想让我保密，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觉得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岳清秋手上躺着一只金色凤尾蝶，很漂亮，但一动不动，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