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候班超
作者:苍海荒岛 | 分类:历史 | 字数:21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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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蒙榆逞威
郭恂打了一个寒颤,脊梁骨两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高高举起的鞭子便悬在空中,再未敢落下。
淳于蓟巍然不动,面带不屑甚至哕唾之色。班超已经上马,骤然出现的变故令他面色铁青,双腿一夹,战马隔开郭恂与淳于蓟。他没说一句话,郭恂视其脸色,明显是偏向淳于蓟的。于是,虽心里羞怒交加,但他断然不敢对班超不恭,只好骂骂咧咧地收起鞭子。
闹腾了这么一顿,驼队只到申时近半才终于出发了,驼铃声叮当叮当,向南次第进发。前方沙丘起伏,沙尘弥漫。约半个时辰后,田虑派王艾策马奔回报信,“禀报大使、司马,前方驼队果真已为沙匪所灭。军候请命,欲搜寻右方石山!”
“啊……班司马,这……”果然有军情,郭恂不禁大惊。淳于蓟却令道,“不得搜索,收缩队形,保持戒备,准备击杀沙匪!”
王艾飞马返回前军,田虑小队扮成镖队样儿,在驼队前面悠悠而行。后面中军和后军都护着骆驼,不紧不慢地依次随行,众人均以麻布裹头,一切都与商队无异。金栗小脸煞白,左腿战战兢兢地踢了骑在马上的甘英一脚,小声道,“沙匪,很……厉害么?”
“厉害,杀人放火,专抢汝这样的女人……”甘英还未及说话,刘奕仁接话道。说着,又用鞭子指了一下蒙榆、胡焰道,“那便是两个十恶不赦的老沙匪,沙匪头儿,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厉害着哪,不过却为司马收降!”
“偏汝话多!”伊兰不信,瞪他一眼,“汝是说沙匪只抢金栗不屑抢吾?”
刘奕仁见状刚想哄伊兰,金栗却震惊地瞪眼看着甘英,“真的假的,蒙将军英雄盖世,胡将军智勇双全,沙匪果如此厉害,吾驼队还能走么?罢了罢了,离伊吾还不远,干脆回去算了,调都尉大军来打!”
“啧!”甘英不屑地哼了一声,“别乱想,快看中军又闹起来了……”
此时在他们行军队列前方不远处的中军位置,闻偌大的驼队、镖队旦夕被灭,郭恂似乎刚与淳于蓟、胡焰、蒙榆争执了几句,此时正战战兢兢地对班超小声说着话儿,“……班……司马,匪情不明,是否暂扎营盘,派斥候侦测清楚再作计较?兵法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不能由着众将性子……”
郭恂是窦固帐下重要谋士之一,但来到战场之上,置身刀剑矢石之下,他就大失水准了。班超只好用好话安慰他,以防他紧要关头再生事端,“大使勿忧,别部锐骑俱在使团,何惧匪乎?吾已有成算,必大破之!”
正在偷听的金栗一颗心放了下来,“有司马在,吾还是老实安睡罢!”一边的伊兰却长叹了一声道,“莫名其妙,都尉竟让一迂儒送吾归国,多生事端……”
天已近傍晚时分,南边天宇一轮惨白的月亮了无生气地挂在天上。而西边的天宇上一抹火烧云,红色、棕色绞在一起,显得变幻莫测。驼队来到两座高高的沙山下,这里高高低低的大沙堆如大山一般重重叠叠,驼道从沙山间蜿蜒穿过。此时的使节驼队,如瀚海中的一粒沙子一般,显得那么渺小。落日、流云、黄沙、戈壁,构成一幅黄色调的画儿,景致优美。
走出沙堆中间的驼道,只见驼队右前前方是一片一片的乱石山,石堆中兀立着几座低矮的尖头石堡一样的白色怪石。而此时的沙漠地面上,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片狼籍、惨不忍睹、令人毛骨悚然。数十具人、马尸体、一滩滩红色的血渍,已经被流沙几近掩埋。沙漠上仍到处散落着驼队的兵器、衣物等物品和人的残肢、尸块,分明曾经是战场!
这一地血腥,与天地的宁静极不协调。再向右前方看去,这片乱石丛面积很大,三座不知建于何年代的破败石堡位于其中。
原来这里正是胡焰、蒙榆精心选择的战场,按照他们的谋划在大沙堆之间的这片沙漠上交战,汉使团只需正面迎敌,而不必担心驼队受袭击。同时,击破沙匪后,余匪便定然逃向乱石山上的古堡中,这样便利于汉使团于夜间袭取古堡!
刑卒们经历过血腥大战,自然没什么。眼前的一幕让从事郭恂魂飞魄散,他勒住马缰,再一次心虚地发令道,“班司马,吾命驼队不能再走了。此地沙丘如山岭,地形于我不利,如匪众扼前后出口,吾驼队将插翅难逃,势成瓮中鳖。天已将晚,当速择地设固营,明日天明再作计较……”
班超未顾得上理会他,郭恂“不能再走”的命令驼队无人理会,见班超脸色铁青地观察着前方,他又扭头看着淳于蓟。可淳于蓟正在示意驼队靠拢,也无暇理会他。刑卒们则开始将长长的驼队聚拢在一起,一个个神色淡漠,似乎对这一地血腥全未看在眼里。
郭恂现在已经真正看清楚了,这三十余骑都是别部这支虎狼之师的精华,都是班超的铁杆家底啊,唯他班超马首是瞻。他感了孤单,身为正使,他的话竟然不如死罪刑卒淳于蓟的话管用,这让他心里的火慢慢又窜上来了。
班超回头一看,见驼队已大部收拢起来,还有一小半,正慢悠悠地聚拢过来,这才解释道,“大使,使团面对的不是匪,乃是西域都尉府贵人焉渑夫人手下巡哨精骑,故意混在溃兵之中,专为截杀吾使团而来。此时战与不战,已不是吾驼队说了算……”
“截杀使团?”郭恂怒道,“吾驼队仅有三十余人,或可绕行过去,难道汝想硬碰硬,岂不是拿鸡卵撞石头……”
话未毕,突然一片鼓噪声起,从两座沙山之后,冲出无数沙匪。他们狂吹着口哨,呐喊着,叫唤着,手里摇着兵械,嗷嗷地挡去了去路。群匪簇拥着的当中两人,一人持矛,一人握着一柄大刀,狞笑着看着猎物,好不威风!
这群匪徒足足有一百四五十骑,多数着胡服,也有着汉襦的,都骑着马,头上裹着血渍已变成黑色的毡巾,有的吊着胳膊,分明是大战之后的漏网之鱼,却以为又遇上了一支小商队,故而一付不可一世的猖獗样儿。而这些人的中间,却有二三十骑着齐整的焉耆衣衫皮甲,分明便是一支完整的巡哨小队。
沙匪出现时,前军田虑的小队似乎很害怕的样儿,都奔回驼队中。使节驼队队形密集,后军仍在聚拢重载的驼、马,其余人俱悄悄成战斗队形。但驼队中四个女孩将脑袋埋在毡毯中,战战兢兢的样儿,将胆怯的娇女儿态暴露无遗。匪徒一见到骆驼上有女人,便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指指点点,污言秽语,摩拳擦掌。
“弟兄们,有女人!”
“哈哈哈,今晚首领先上,然后吾要第一个过瘾……”
此时,两方相距也就几十丈远。小姑与寡妇脖子上毛发瞬间竖起,嗓子眼里低吼出声。郭恂也看明白了,他足顿马蹬,仰头惊慌长叹,“果是匈奴人,不听吾言,祸大矣……为今之计,只有鱼死网破,拚死一搏尔!”生死关头,文官郭恂仓浪一声抽出腰中佩剑。
班超怕他关键时刻再乱发令添乱,便用右手轻轻压下郭恂的手腕,并悄悄说道,“区区百余溃胡,何劳大使出手。战场陷阵,是吾副使之事,大使不得前驱接敌!”他话音虽小,却不容违拗,郭恂闻言怔了一下,还是插上了剑。
此时,汉使团的驼队仍未聚拢完毕,因此,在对方的鼓噪和郭恂的报怨声中,胡焰和蒙榆已拍马而出,以鞭指着沙匪,用塞语瓮声瓮气地道,“吾乃大汉商旅,汝等敢挡商道,不怕宜禾都尉府杀汝头乎?”
其中一人闻言哈哈哈地狂笑起来,其余众匪也都狂笑不休,痛快至极。手指金栗与伊兰四女,淫言浪语,不堪入耳。
“呸!”蒙榆嗓音如钟,手指匪酋怒叱道,“让汝等死个明白,吾便是西域最大沙匪,大原(注:即今太原)人蒙榆是也。自古官有官道,民有民道,匪有匪道。看看汝等,如一群人人讨厌的叫化子、剥了皮的赖皮狗,汝也佩称沙匪?还有脸叫骂、鼓噪,真是丢尽吾沙匪的脸面,莫如自掘沙坑,埋掉算了,省得吾费事戮汝等狗命!”
原来这个大嗓门便是大名鼎鼎的沙匪蒙榆,众匪愣怔了一下。稍顷,一匪首鞭指胡焰道,“吾不管汝是商队、汉民还是沙匪,吾杀的便是尔等汉狗,汉军侵吾白山,杀吾牧民,便让汝等汉狗抵罪罢。交出女人、水囊、驼马,吾或可饶尔等一条狗命!”说着,鞭子一挥,四名匪徒持长矛拍马冲了上来。
“日汝先人!”胡焰和蒙榆怒极,胡焰伫马未动,蒙榆提着一对巨大的链铜球便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