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迎洗漱完后，敲了敲房间，外公在里屋“嗯”了一声。

“外公，你躺下了吗？”

“是阿迎啊，没呢，刚进被窝。”

程迎拧动着门把手，探出个脑袋，鹅黄色的灯光照耀着整个房间，外公脸上挂着慈爱的笑。

她缓步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外公。”

“外公今天可没藏吃的，阿迎要失望喽。”外公那宽厚的手掌摸了摸程迎的头顶

她“噗嗤”笑了出来，“外公就爱拿这事打趣我，我现在可不是小时候了。”

“是是是，我们家阿迎啊长大了，外公也老了。”

外公手指交叉放在被子上，身子倚靠着床头。

“我记得这小时候啊，你就爱吃糖，牙齿都没几颗好的。你外婆就想办法把糖收起来，你呢就在我身上打歪主意，知道你只要撒娇我就会偷偷给你吃一颗糖。于是啊，阿迎你每次来找外公，外公就紧张，生怕给你吃糖被你外婆抓住。”

说完，外公大笑起来，摘下假牙后，他就只剩一颗自己的牙齿了。

“外公那都多小的事情了，你还总拿这件事取笑我。”

“那时候你7，8岁吧。小模样长得俊俏，人也聪明，总说一些好听的话哄长辈啊，亲戚朋友啊，街坊邻居啊，他们都很喜欢我们家阿迎呢。”外公说着的时候，满是骄傲。

程迎和外公聊了一会儿，她看了一眼手机。

“外公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阿迎。”外公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嗯。”

“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当然是外公炸的面圈啦。”

“好，外公明天给你做。”

“晚安。”程迎关掉台灯，轻声掩好门。

手机响了，她接起。

“阿迎。”电话里传来尤尧惊喜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带你去个地方，你保准喜欢。”

程迎低头抿嘴笑了，“那可能要错过了。”

“.......”

“我和韩芷来老城外婆家了。”

“哦？你在老城啊。”

“对啊。”

程迎半跪在沙发上，浅笑着看了一眼窗外，“开始下雨了。院子里布满了落叶。好久没有认真看过外婆家的院子了，小时候一到下雨没法出去玩，我就会趴在窗台上。”

尤尧把车停在路边，满是柔情的拿着手机。

“那趴在窗台上，我们家阿迎都在看什么呢？”他的声音低醇而有磁性。

程迎手撑着下巴，语气娇韵道，“雨滴落下地面溅起的水泡，被风吹落在花盆泥土上的花瓣，还有那躲在老槐树里只听见声音看不见的鸟儿.......”

尤尧手撑着车窗，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扬起。

“哇，原来下雨天可以在外婆家的窗台看到这么多有趣的东西。阿迎，我可以来和你一起看吗？”

“什么？”程迎愣了一下，条件反射的回了一句。

“我来老城找你。一会儿见。”尤尧说完挂断了电话，满是兴奋的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车驶入了黑夜。

程迎看了一眼手机，摇摇头，“真是个黏人精。”话虽这么说，但嘴角的笑却安耐不住的溢出来了。

“阿迎。”外婆站在门口唤她。

“来了，外婆。”程迎双手搂着外婆的肩膀，亲了一下她的侧脸。

外婆摸摸她的手，“怎么洗完澡不穿外套，看你手冻的。”她用双手搓着她的手，还往里哈着气。

“外婆，不冷了。”

“那快去睡觉。”外婆牵着她的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姐，给你枕头。”韩芷丢给她绣着花的枕头。

“这是外婆自己做的!”程迎一接到手上就知道了。

韩芷和外婆对视一眼，她伸出大拇指，“姐，你这眼睛真够毒。”

“只有外婆的针法才这么细腻。”

她抚摸着枕头，用脸颊贴了贴，“外婆，我可以拿回去吗？”

“傻孩子，这本来就是给你做的。”

外婆说完给枕头翻了个面，“你看，这里我特意绣了你的名字——阿迎。”

程迎抚摸着枕头上自己的名字，内心一股暖意，她眼底泛泪的看着外婆，“谢谢你，外婆。”

外婆摸了摸她的肩膀。

程迎把枕头放好，外婆睡中间，她和韩芷睡在两侧，一人搂着外婆的一只胳膊，贴着外婆的肩头。

“外婆，你身上有小时候的味道。”程迎手指摩挲着外婆的手指。

外婆手捧着她的脸颊，“外婆老了，都是岁月留下的印记了。”

“外婆，你可以给我们讲小时候常讲的伊索寓言吗？”韩芷侧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着外婆。

她手指刮了一下韩芷的鼻头，“多大的人了还要外婆讲故事。”

“我想听嘛。”韩芷摇晃着外婆的手。

“好好好，外婆给你们讲。那我们就讲《卖神像的人》。”

“好。”两人都搂紧外婆的胳膊。

听着故事，程迎和韩芷的眼皮渐渐耷拉下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韩芷把腿搭在外婆身上，外婆小心翼翼的拿下她的腿，抚了抚程迎的脸颊，看了一眼两人，说了句“故事听完了，晚安了，我的孩子们，祝你们有个美梦。”

小时候每次把姐妹俩哄睡着，外婆都会说这句话，再亲亲她们的额头。

外婆把程迎手中紧抓着的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关了台灯，屋内瞬间暗下来，她缓缓躺下，生怕惊扰了熟睡的两人。

躺在两人中间，这是外婆多年后再次感受到的安心。

翌日清晨。

程迎在一股酥香中，渐渐苏醒，她揉了揉睡眼，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看了一眼还在呼呼大睡的韩芷，她低着头拢了拢头发，嘴里嘀咕着，“昨天晚上什么时候睡着的？”

说完，她猛的抬头，眼睛一亮。

“尤尧!”她左右找了一下手机，这时目光扫到床头柜，“糟了，糟了。”

微信发了十来条消息，还打了三通电话，最后一条微信是:阿迎，你应该在梦里了，但你却忘了我。接着就是一个委屈的表情包。

程迎扶额，手指在键盘上跃动着，刚准备发出，微信就收到了他的消息:阿迎，还在梦里吗？太阳公公要上班喽。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蹑手蹑脚的，生怕把韩芷吵醒。

“阿迎，起来了？”外公腰间系着围裙，把刚炸好的面圈端上餐桌。

“早上好，外公。外婆呢？”

“你外婆去买你最喜欢吃的豆花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应该快回来了。”

“嗯。”

程迎走进厕所，给尤尧回了个电话。

看到是程迎打来的，尤尧猛的从床上坐起来。

“阿迎。”他的语气中满是委屈。

程迎手撑着洗漱台，“对不起，昨天晚上手机静音了。外婆给我们讲了小时候常听的故事，就一不小心睡着了。”

尤尧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下巴，“原来阿迎要讲故事才能睡着，学到了。这个必须记下来。”

电话里传来程迎的浅笑。